第二百四十三章 香餌
一張山水描金屏風後站著一個人,隔著燈火,僅能瞧見這人的背影。高橋站在屏風外,他臉色凝重,沉聲道:“主上,大事不妙。”
屏風後的人淡淡地說:“什麽是大事?怎麽就不妙了?”高橋頓了頓說道:“藤田櫻子派人送來消息說淩先生,淩……淩先生死了。”屏風後的人聞言,手中的茶碗當地一聲,跌在地上。過得半晌,他才喃喃地念道:“太虛行事一向謹慎,怎麽會?”
淩太虛作為錦公子的左膀右臂,深得信任。而鬼相門如今的形勢本就對他極為不利,淩太虛一死,手下可用之人就更加稀少。葉先生主掌鬼相門以後,本就對畫堂的勢力心存芥蒂,幾欲除之。若非大法王等元老極力維護,畫堂隻怕要被瓦解。
留畫堂在,不過是要挖出聶千愁的後人,這一點錦公子很明了。他希望找出這位聶公子,同時也擔心自己找出人後,葉先生卸磨殺驢。他自然不是笨驢,更不會蠢到不給自己留些後路。
鬼相門自老門主聶千愁死後,大局表麵上由葉先生所控,門內各方勢力也是一團和氣,但背地裏卻存在不同的聲音。這一切對於錦公子而言,卻十分有利。這位新門主隻要將精力放在安撫或排除異己之上,那麽他自然會放鬆對他的警惕。
當初鏟除暗閣之後,錦公子就從常力口中得知了許多關於暗閣的秘密,其中一個就是關於兵器庫的秘密。老閣主白可心主持暗閣事務時,曾秘密派人洗劫了黃陵鎮,抓了許多壯丁,一部分留守在神農穀,另一部分人用來做苦力。而鑄造大量的兵器就是為謀反之用。
可是她們千算萬算,卻漏算了聶千愁會提早對暗閣動手,如此一來,關於暗閣的許多秘密就落入到畫堂之中。錦公子已派人接手了兵器庫,隻要再奪下兵書,對韃靼或者瓦剌人許以重利,就能借到一支雄兵。
待到羽翼豐滿,隻要聯合那些對葉先生不滿的人作為內應,門主之位又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可眼下淩太虛的死,讓這近乎完美的計劃不得不擱淺下來。他原本打算在淩太虛奪去兵書之後,讓他再出使瓦剌,於今看來,一切皆化為泡影了。
要他親自去和瓦剌的人談,難免會引起葉先生的猜忌。無論是智謀與膽色,淩太虛本就是這次密談的不二人選。可他偏偏這個時候離自己而去,仿佛冥冥中是天數。少了淩太虛這條臂膀,今後再要與葉先生相爭,勝算實在不多。
鬼相門中如今真正反明的勢力越來越少,多數人不過是為一己私利而奔忙。老門主聶千愁的遺誌新門主未必肯繼承下去,真如自己所料,鬼相門隻會走上另外一條道路,那就是不再反明。一旦走到這一步,自己所辛苦謀劃的一切隻會付諸東流。
聽過高橋的敘說之後, 錦公子咬著牙恨恨道:“又是蕭雲帆,看來我以前倒是小瞧此人了。”高橋道:“主上,本來妙仙人設下的這一局,足以讓這小子死無葬身之地。可這小子卻鬼使神差的和幽暗之都的人混在一起,眼下要對付他,隻怕有些紮手。”
錦公子撮了撮手指淡淡道:“哦?如此說來,幽暗之都的這位主兒似乎對這部兵書也很感興趣。你說咱們的葉門主若知道幽暗之都如此盛氣淩人,他心中會做何感想?”高橋眉毛一皺道:“這……屬下愚鈍,未解主上之意,還請主上明示。”
錦公子道:“鬼相門要締造萬世不拔之基,自然要設法拓張版圖,消滅一切對本門有威脅的勢力。如今中原的那些名門正派早已從根子上爛了,我們不動手,他們也會自取滅亡。他們所信奉的正道早已蒙塵,比起正道二字,欲望更合乎人心。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無欲無求呢?
相較之下,幽暗之都才是我們鬼相門最大的敵人。太虛不能白死,明裏他是死在蕭雲帆手上,但這筆仇要記在幽暗之都那邊。”高橋聞言心中一片茫然。錦公子之所以這麽說,不過要拿淩太虛的死大做文章。在鬼相門內掀起風浪,唯有如此,他才能撼動葉門主的地位。
卻說蕭雲帆與眾人作別後,打算回紫玉山。這一路上他改了裝容,倒也免去許多麻煩。路上他心中想道:“如今這些正道人士個個以誅殺我蕭雲帆為已任,倒好像我與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我沒偷他們家銀子,二我沒偷他們的地瓜,三我沒偷他們家的人。犯得著跟我拚命嗎?
什麽為武林除害,匡扶正義,想想就覺得惡心。想殺我的人不過是圖個名罷了。我這顆腦袋可金貴著呢,普天之下別無他號。要讓他們拿去,太不值當。
我蕭雲帆就算要死,也起碼死得其所,讓我做個糊塗鬼,這個我可受不了。長江決口一事,幕後必定有著重大的隱情,當日我因掛念卿兒安危離了赤水幫。在這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得而知。
僅從那些江湖人口中得知,有一個蕭雲帆偷了赤水幫的什麽圖,而後讓長江決口,害死了不少人命。皇帝讓張鯨來暗中保我便是相信這事非我所為,張天師,至善方丈這樣德高望重的前輩他們能不明白這事緣由。
莫非真的如那巽易先生所言,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正道武林為了團結一心,不得已而設下的局。棄蕭雲帆一顆子,而盤活整個武林,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鬼相門聲名狼藉,隻要是什麽惡名大可往那他們那裏潑髒水,也沒人會質疑。而那晚我的確走的匆忙,如此落人以口實。
即便如此,霍掌門,侯伯伯,邵前輩,水妹,銀十三他們為何不為我辯白?”他越想越覺得事情有古怪,心中生出了一個不好的念頭:“莫非他們在我走之後被軟禁起來,如果是這樣那情形就糟糕透頂。”
他伸出食指叩了叩額頭,皺眉道:“莫不是那位燕幫主搗的鬼?他欲招贅我為婿,被我拒絕之後,心懷怨恨,所以唱了這麽一出。”他正想著,前方的樹林內飄出烤肉的香氣。當那香氣飄至鼻端時,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向前走出幾步後,藏在一棵樹後向前望去。隻見三個身穿褐色布衣,背插長劍的人盤腿坐在地上,三人中間架著一團篝火,火苗上方懸著一隻肥大的兔子。從這三人服飾、佩劍來看,蕭雲帆推測出他們是太行劍派。
太行劍派在江湖上鮮少走動,他們此次出山卻不知所謂何事。蕭雲帆豎起耳朵聽三人攀談,隻見一個麵皮蠟黃,左頰長著一顆痦子的漢子說道:“師父這次派咱哥仨出來,那是想要咱們給太行劍派長臉。”
一個年紀約莫十八九歲的青年說道:“大師兄,你這說的容易,做起來難。做師弟的我也知道要給門派長臉,可是這個臉要怎麽長?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不平事給咱們撞見,行俠仗義的事差不多讓那些大門派的公子哥兒包圓了,我們是想做,總是輪不到啊。”
這被喚作大師兄的男子舉起一根木棍在那青年腦袋上敲了一下啐道:“真他娘的榆木腦袋啊。大師兄我說的長臉,指的是九月初九大覺寺的無遮大會上咱們得出出風頭,隻要我們趕在群雄前麵捉住蕭雲帆,將他一提溜。還愁不能給師父他老人家長臉麽?”
一個圓臉塌鼻的青年咬著指甲道:“師兄我可聽說了,那蕭雲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魔頭,以我們這微末的道行怎是他的對手?”
這大師兄又舉起那木棒在他腦袋上瞧了一下嗬斥道:“蠢材,廢物!沒聽過鬥智不鬥力。我瞧你們平日是書讀傻了,大師兄我來告訴你們。勝者為王敗者寇,對付敵人,管他陰謀陽謀,用就是了。”
圓臉青年苦著臉道:“師兄,這天地茫茫,誰知道蕭雲帆那孫子躲在哪兒?我們該從何地尋起?”這大師兄嘴角一揚說道:“說你們笨,你們老不承認。蕭雲帆一個大活人,他有鼻子有耳朵吧?”另一個青年點頭道:“當然。”
這大師兄續道:“這不就得啦,隻要他有鼻子有耳朵,咱們抓他就有門兒。我來問你們倆,這小子最在意誰?”兩個青年都搖了搖頭。
這大師兄笑道:“自然是春秋樓主的乖孫女馮妙卿。”圓臉青年道:“師兄何意?這和馮妙卿有什麽關係?”這大師兄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不住歎息道:“媽的,真是孺子不可教!不可教啊!”
圓臉青年摸了摸腦袋賠笑道:“我們笨才顯得大師兄與眾不同,我們若是和大師兄一般英明神武,神機妙算。那怎顯得大師兄的能耐?”這大師兄一聽麵孔雖然板著,可心裏卻如吃了蜜糖一般。
另一個青年也誇讚道:“師兄,你吃的米比我們吃的鹽多,你走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長。您老就別賣關子,究竟怎麽捉這蕭雲帆?”這大師兄向二人打量一下問道:“你們真想知道?”二人點了點頭。
隻聽他緩緩道:“要抓這蕭雲帆,自然得找到馮妙卿。隻要找到馮妙卿,蕭雲帆想英雄救美,自然乖乖上鉤。”
蕭雲帆與幾人相距雖遠,但幾人所言他卻聽地格外清晰。待這人道出馮妙卿三字時,他心頭猛地一跳,恨不得立刻飛奔而出扼住此人的喉嚨逼問他馮妙卿的下落,但他絕非魯莽之人,隻是靜靜地繼續往下聽。
那圓臉青年道:“師兄之意,小弟明白。是用馮妙卿為餌,釣蕭雲帆這條大魚。可馮妙卿這餌又從哪裏找?”這大師兄道:“昨日有一個白衣女子與人發生口角出手傷人,那女子言語之中維護蕭賊。
當時在場的幾位武林朋友認定此女與蕭雲帆交情匪淺,幾日原本打算擒下這女子,奈何這女子有許多幫手。他們遂與那女子約定在今日申牌時分於狐耳山一決勝負。這女子沒準就是馮妙卿,咱們隻要坐山觀虎鬥,等他們鬥的兩敗俱傷之時,撿個大便宜就好。”
二人聞言,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誇讚這位大師兄神機妙算,智比諸葛。三人談興正濃,那大師兄突然大叫道:“不好,淨顧著和你們閑扯,這兔子都烤糊了。”蕭雲帆站在樹下,伸手摸著下巴暗想:“他們口中這位白衣女子斷不會是卿兒,她沒那麽好的武功。莫非是水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