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死則同眠
屠隆之所以引蕭雲帆比拚內力,是因為他想要在武學招式上勝出對方並不容易。先前一番交手,他對於蕭雲帆心底還是頗為忌憚。他的仇人就在眼前,眼見就要大仇得報。偏偏這小子半路殺出,他瞧見蕭雲帆失血之後,臉上呈現出氣虛之相。
想要先踢開這個絆腳石,唯有使出血胤神功來與他角力。等到對方氣力委頓之時,也就是餘南鬆一家上西天的時辰。
餘南鬆為屠隆重掌所傷,心脈早已給對方震斷。他與妻子均是強撐著,本欲設法嚇退屠隆,免得身死之後還要遭他羞辱。二老本為一心,同生共死。萬沒想到,臨死之前屠隆卻說出這樣令人振奮的秘密。
他以慈和的目光看著阿狸,餘夫人也是嘴角含笑,眼中帶淚。她伸手握著丈夫的手,也無法抑製內心的喜悅。二老走至小黑身前,餘夫人伸手點了小黑腹部上的穴道,從懷中拿出療傷的藥,拔開塞子。將淡黃色的撒在小黑的傷口上。
小黑大嘴咧了一下,卻十分配合。餘夫人柔聲道:“好孩子,你的同伴已沒事了,快到祖母懷中來,讓我好好抱抱你。”說著張開雙臂,豈料阿狸卻向後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看著她。
餘南鬆道:“孩子,我是你的祖父。你別怕,我們帶你回家好麽?”阿狸心頭一片茫然,她看著二人口中說道:“阿狸不是很明白,你們方才救了小黑我心中很感激你們。這樣我送你們一人一件好東西感謝你們。”說著她邁著步子向洞內奔去。
餘南鬆此刻內傷愈演愈烈,他捂住胸口,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餘夫人握緊他的手說道:“老頭子,我們體內經脈已經給那狗賊震斷,隻怕是……是幫不到蕭大俠什麽忙了。我們先坐下,等我們的孫女出來。”
屠隆以餘光瞥見阿狸跑進山洞,他專心對付蕭雲帆,對於阿狸方才說的話自然充耳不聞。餘南鬆夫婦臉上又掛著笑意,他不由得狐疑起來。
心中尋思:“糟糕,這餘老兒與老太婆自知大限將近還要垂死掙紮一番,眼前這小子便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想來他們指使那小丫頭尋什麽厲害的東西來擾亂老夫心神。我若心神一亂,這場比試定會敗給這小子不可。
屆時,我渾身的經脈也必會遭到這力道的反噬。沒準這一身的武藝也會因此斷送。”念及言重的後果,他不由得背脊發涼起來。而蕭雲帆所承受的掌力本來如洶湧大江一般,他這一分神,蕭雲帆的掌力又向他壓了回來。
屠隆不敢大意,隻得催動掌力,與他相抗。局麵又回到先前那樣,二人平分秋色,旗鼓相當。卻見阿狸從洞中又跑了出來,她攤開手掌,在她的掌心乃是兩粒大如鴿卵般的石頭,呈青碧色,那青碧色中有帶著幾縷紅絲。
原來這石頭乃是一種天然玉石。阿狸將那石頭遞給餘南鬆說道:“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你們救了小黑,我把它送給你。你可別小瞧這石頭,它裏麵還有水的。若是將它對著太陽,裏麵的水就會發出很好看的光。”
蕭屠二人正在角力的緊要關頭,各自都使出渾身的解數。餘氏夫婦是武學大家,這等情勢豈能看不出來。他們二人知道要助蕭雲帆是勝之不武,可畢這場比試畢竟關係到餘家最後血脈的存亡。
餘氏夫婦膝下隻有一子,然而這唯一的兒子卻給屠隆殘害。阿狸是女孩,即便不能替餘家人延續子嗣,可她卻是餘家唯一的血脈。蕭雲帆落敗隻有一個後果,那便是餘家這最後的血脈也從此斷絕。
而蕭雲帆更是武林中難得的俊彥,若他一死,以鬼相門為首的邪派勢力大舉進犯中原,正道武林就少了一個力挽狂瀾的傑出人物。於公於私,他夫婦都要想法子令蕭雲帆活下來。
此時,他二人手足已無法運轉,再加之胸口氣血翻湧,隨時都會一命嗚呼。餘南鬆對阿狸說道:“好……好孩子,可惜我們沒能早日找到你,讓你白白受了許多苦。”阿狸道:“我過的並不苦啊,每日有小黑還有大花它們相伴。蕭雲帆也答應做我的好朋友。”
餘南鬆見她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苦笑道:“孩子,可是眼下蕭雲帆正和那老賊比拚內力。他若死了,你也會死,你害怕麽?”阿狸聞言,臉色一變說道:“他怎麽會死?我也實在不清楚為何老公公忽然翻臉。我方才求他放過蕭雲帆,可是他並不答應。
我方才不是要去分開他們,是她不讓我去啊。他們兩個都待我很好,我也不想他們有事。你說我該怎麽辦?”餘南鬆道:“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對你講。”阿狸依言行事,餘南鬆低聲道:“你繞到那老賊身後,用石子丟他的腦袋。”
阿狸睜大眼睛說道:“啊,這樣老公公會生氣的。他方才就生氣的很,用手抓住我的脖子,我現在害怕的緊。可不敢用石子丟他的腦袋。”她說話聲音很大,屠隆自然聽的真切。
餘南鬆心中氣苦,暗道:“這丫頭不通世故,我故意壓低聲音說話就是不想讓老賊知道,才能一擊奏效。助蕭兄弟取勝,她卻將這話說了出來,讓老賊有所防備。”阿狸看他臉色難堪說道:“喂,你再想想別的法子。”
餘夫人心思活絡,立即想到隻要大聲說話就能擾亂屠隆心神。便說道:“孩子,祖母交你唱個歌可好,你然後要越大聲唱出來越好。”阿狸道:“我在這裏時常聽到鳥兒唱歌,我會學它們的歌兒唱。你要教我新的歌,那真是太好了。”
餘南鬆不以為然,心道:“夫人怕是神誌糊塗了,這個節骨眼唱什麽歌?唱歌能救的了這兩個孩子的命?”餘夫人道:“孩子,我現在說一句,你學一句。”阿狸點了點頭。
餘夫人道:“這第……第一句,便是屠隆是個大傻瓜,奇醜無比像蛤蟆。”餘南鬆一聽,不覺莞爾,心中即刻醒悟過來,原來她的夫人是教這孩子辱罵老賊,這孩子口口聲聲稱屠隆老公公,卻不知屠隆真實姓名。
餘夫人道:“你學會了嗎?”阿狸道:“就這兩句麽?我學會了。”餘夫人又道:“你唱這歌時,還要扮鬼臉。諾,像祖母這樣。”餘夫人說著做了一個鬼臉。餘南鬆看在眼中,眼睛濕潤了,想起昔日他與愛侶的點滴。
餘夫人年輕時也是一位標致的美人,歲月無情,韶華易逝。她那滿頭青絲如今早已蒼白,但她最美好的一麵卻始終印刻在丈夫的心中。阿狸站在二人的對麵,恰好,正是屠隆餘光所及之處。
阿狸一聲又一聲的歌謠,在蕭雲帆聽來著實好笑。但在屠隆耳中卻極為刺耳,隻見他鼻翼鼓動,眼睛中幾欲噴火。可是看著阿狸一邊唱一邊跳,扮著鬼臉。她的影子似乎與自己女兒幼時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屠隆念及女兒,脫口而出道:“是你麽?小圓。小圓快到爹爹這裏來。”眼前似乎有一個粉妝玉琢,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向他懷中撲來。此時,他神思為之所牽。掌力不免凝滯,而蕭雲帆的掌力如滔天巨浪,奔湧而至。
屠隆隻覺氣血翻騰,胸口無比煩悶,終於忍不住哇了一口鮮血噴灑而出,身子向後翻去。蕭雲帆撤回手掌,欲取他性命。這時,阿狸看見大聲喊道:“不要。”蕭雲帆回望了阿狸一眼,冷冷地看著屠隆道:“滾吧,老子今日不殺你。他日你若撞在我手上,今日之仇必定雙倍奉還。”
屠隆勉力撐起身體,而後向前走去。這時,阿狸奔了過來。蕭雲帆伸手攔住了她說道:“讓他去吧。”阿狸大聲道:“老公公。”屠隆雙手捂住耳朵,發足向前飛奔。身形一縱,消失在樹林之間。
阿狸呆呆地望著樹林出神,口中說道:“老公公又不要阿狸了。”蕭雲帆說道:“傻丫頭,你的親人在你的身後,他不是你的至親。”阿狸回身看了一眼餘南鬆夫婦,問道:“你說他們是我的親人?”蕭雲帆道:“你以為你這丫頭真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阿狸轉過身來,看著餘南鬆夫婦,眼神中卻充滿了疑惑。蕭雲帆知道她自幼在這山林長大,屠隆想必沒告訴過他人倫綱常。蕭雲帆拉起她的手走至餘南鬆夫婦麵前說道:“餘老英雄,恭喜你們尋回失散的孫女。”阿狸看著蕭雲帆問道:“你說我是他們的孫女?”
餘南鬆點了點頭,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來。蕭雲帆搶上前去,盤坐在二人背後要給他們療傷。餘夫人道:“好孩子,我們不成了。你不用在浪費真氣了。”蕭雲帆並不聽她勸阻,手掌按在他們的後心,說道:“不,兩位前輩收斂心神,讓晚輩略盡勉力。”
他方與屠隆一番拚鬥,真氣早已消耗大半。此時再次催動真氣,膻中穴猶如刀絞一般。他強忍住劇痛,沿著手掌向二人輸送真氣。餘南鬆臉如淡金,他用微弱的聲音道:“蕭……蕭老弟,我夫婦筋脈俱斷,如今回天乏力。我……我有幾句要……要對你說。”
蕭雲帆知他二人大限將至,心中莫名難過。餘南鬆道:“我夫……夫婦二人臨死前能見到自己的孫女,心中歡喜。隻……隻求蕭大俠能將她帶……帶離此處。我夫婦感激不盡。”說著,他腦袋一歪,沒了氣息。
餘夫人握著丈夫的手嘴角含笑道:“我們去見銘兒,一家人好好團聚。”說著也闔上了雙目。蕭雲帆眼中淚水奪眶而出,他心中大是懊悔。反將餘南鬆夫婦的死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他伸手打在自己的臉上,口中說道:“蕭雲帆啊蕭雲帆,都怪你狂妄自大,這才中了屠隆的奸計。連累了餘老英雄,你,最應該死的人是你。”阿狸站在他旁,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心裏也生出一種酸痛來,淚水情不自禁地自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