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朝見天子
半月之後,江南幾個省份的瘟疫慢慢消退,民生百業也逐漸恢複了生機。神宗皇帝得到奏報龍顏大悅,特意嘉獎了各省的官員。可是幾日後,北鎮撫司遞來一封密折中卻與官員門所呈報的狀況大為相反。
神宗皇帝坐在龍椅上,將那奏折丟在地上,司禮監總管張鯨嚇的臉色蒼白,忙跪下問道:“聖上何以龍顏震怒?可是奴才犯了什麽過錯?”神宗臉色陰沉說道:“你起身回話,朕要聽實話。朕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欺瞞,看來是有人要做第二個張居正。”
張鯨低頭說道:“恕奴才愚鈍,不知聖上所指何人?”神宗冷笑道:“除了內閣首輔,我看旁人也沒這個膽子。”張鯨故作驚訝道:“首輔為我大明殫精竭慮,要他要做第二個張居正,奴才以為他還沒這個膽子。”
神宗道:“那這麽說來是你構陷他?”張鯨嚇地驚出了一身冷汗道:“奴才對萬歲爺忠心耿耿,天地可昭。這份折子是奴才派人在底下搜羅的,折子上提到了也是實情。至於是否牽連首輔,奴才實在不敢妄言。”
神宗帝雖然不臨朝,卻對朝堂之事一清二楚。他知道張鯨與申時行不能同舟共濟,這也正是他樂意看到的。若是這二人如當日的馮保與張居正一般,自己這皇帝的位子就做的不安穩。對於這道密折,他心中也早有計較。
神宗帝道:“朕是天子,得一碗水端平。官員們帶頭治瘟是他們的本分,而百姓中有人替朝廷分憂這便是楷模。朕如今賞賜了官員,卻沒嘉獎百姓。這麽做,有失公允。傳朕旨意召你奏折中提到的這個人入京,朕要好好封賞他。”
群豪這日相聚於黃山的迦葉禪院內。一個小沙彌急急忙忙地奔向禪房,主持演法禪師道:“知空,何事如此慌張?”那小沙彌知空臉色蒼白說道:“不好了,山下有朝廷的兵馬將這裏團團包圍。”
演法禪師聞言也吃了一驚道:“諸位武林同道光臨敝寺老衲不勝榮幸,卻不曾想朝廷的人今日也會來。這可如何是好?”
一眾首領麵麵相覷,至通和尚白眉一軒緩緩道:“演法師弟,莫非迦葉禪院開罪了朝廷?”演法禪師搖頭道:“敝寺雖然香火鼎盛,卻從未做越矩之事。眾僧也是一心禮佛,即便下山也又老衲約束,斷不可能惹禍。”
司馬名城道:“大家與其在這裏猜,倒不如去會會他們。”穀風道長點頭道:“正是,各位不必驚慌,敝教張天師乃是當今聖上敕封。即便有人要對咱們不利,諒他們也不敢造次。”
幾位武林首領走在當先,一眾弟子緊隨其後。眾人沿著一條石子小路走至山門外。老遠望去,山下卻有不少兵馬。不多時,一隊身穿飛魚服,腰掛秀春刀的錦衣衛沿著石階走上山來。
這隊一上山,分成兩列站開,當中走出一個麵相凶惡的漢子。他衝著眾人道:“你們誰是蕭雲帆,給老子站出來。”眾首領欲說話,這時蕭雲帆走出來朗聲道:“在下就是。”
那錦衣衛拱手道:“蕭大俠,弟兄們俸上諭,接你去京師走一趟。”蕭雲帆心下不解,問道:“這位大哥,蕭某似乎沒做過對朝廷不利的事,各位莫不是聽信了什麽流言,要拿我進京?”
那錦衣衛頭領不耐煩道:“蕭大俠,爺們兒們辦的是聖上交待的差事,至於聖上他老人家為何要召你那咱們就不知道了。”蕭雲帆回過身來,想要征詢這幾位武林領袖的看法。
穀風道長目光閃動,沉吟片刻說道:“蕭老弟,你且去。我等是大明的子民,既蒙聖眷恩寵,你若推三阻四,恐怕是要掉腦袋的。”他走上前來低聲在蕭雲帆耳旁道:“想來蕭兄弟屢屢壞鬼相門的好事,難保不是鬼相門的人從中作梗,蕭兄弟倒時隨機應變。
我這邊也會盡快趕至京中,替你周旋。如今禍福難料,老弟你萬事小心。”
蕭雲帆點了點頭,心中卻想:“我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與卿兒相會。唉,皇帝要見我蕭雲帆,我可不想見什麽皇帝。”他轉念一想道:“對了,我若有機會見到皇帝,倒是可以為卿兒之事周旋。”
他雙手一拱,向群豪道:“諸位前輩,晚輩就此拜別。”說著轉過身去衝那錦衣衛首領道:“那就有勞大哥帶路。”那錦衣衛伸手道:“請。”一行人又匆匆下山去。
待眾人走遠,至通和尚道:“穀風道友,你說朝廷派錦衣衛請蕭雲帆進京到底所為何事?”穀風道長雙眉一縮,歎道:“不好說。蕭兄弟此番為江南瘟疫之事立下大功,朝廷也許是嘉獎他。或許是蕭兄弟屢屢壞鬼相門大事,他們想借機朝廷之手除掉他。”
司馬名城道:“蕭兄弟年紀雖輕,但卻我們中原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他若遭遇不測,對我們中原武林而言必定損失不小。老朽主張咱們要想盡一切法子保護此人。”穀風道長點頭道:“司馬幫主之言,也是貧道之言。我師兄張天師還在京中,貧道這就寫信告訴他,讓他代為照料。”
至通和尚口宣佛號道:“善哉,善哉。佛祖保佑,願蕭施主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繁星滿天,粒粒亮如明珠一般。司禮監總管張鯨領著蕭雲帆入宮麵聖。二人走入宮門前,兩個身材高大的護衛手握長槍一見張鯨到來忙行禮道:“張公公,好。”張鯨道:“咱家奉聖旨令這個人入宮麵聖。”
這二人搜了一下蕭雲帆的身,看他可私藏什麽兵器。張鯨笑道:“看來兩位對咱家不放心。”一個長著絡腮的胡須的大漢賠笑道:“公公嚴重了,小人們當差務必得盡責,還望公公體諒。”張鯨點了點頭,將臂彎裏的拂塵抖了抖道:“既然搜過了,那就放行吧。聖上還等著呢。”
蕭雲帆也是初次來到京師,在驛館時,就見過張鯨。張鯨吩咐人給他沐浴更衣後,這才領著他來麵聖。幾個小太監在前挑著白紙燈籠。張鯨對蕭雲帆道:“喂,小子,待會兒見了聖上,可不許亂說話。”蕭雲帆淡淡道:“好,知道了。”
張鯨見語氣倨傲,心中不悅道:“哼,你這鄉野粗人,若非聖上開恩,咱家非讓人好好整治你不可。”蕭雲帆對他亦無好感,一是他說話陰陽怪氣,在蕭雲帆看來和他多說半句便是對自己的侮辱。二來他對朝廷中人本就無好感。
二人從廣場上過的太和殿,向殿走去。張鯨道:“喂,小子,咱家再叮囑你一句,來了這裏,不該看的不許看,不該問的不許問。”蕭雲帆道:“好,知道了。”
穿過一條長廊,宮裏隨處可見巡邏的禁軍。蕭雲帆雖見過些場麵,但對於這皇宮還是很陌生。以往也隻是在戲文裏聽說,如今真的來了,自然事事好奇。對於張鯨的話他自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二人來到一座巍峨的大殿前,張鯨讓蕭雲帆等候,自去殿內通報。蕭雲帆抬頭望了一下漫天的星鬥,心想:“這皇帝會是怎樣的呢?”正在沉思間,張鯨大聲宣道:“蕭雲帆覲見。”
蕭雲帆大步走進正殿,他麵前一丈遠的案幾前坐著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麵容俊朗,頭戴翼善棺,身穿盤領窄袖袍。張鯨道:“陛下,蕭雲帆帶到。”他側目向蕭雲帆望去,低聲道:“見了陛下,還不行禮?”
蕭雲帆一怔,並不行禮,對神宗道:“你就是皇上?”神宗微笑道:“怎麽朕不像個皇帝?”張鯨嚇的出了一身冷汗大聲道:“你這小子,膽敢對皇上無禮,來人啊。”神宗站起身來,擺手道:“張鯨,你退下吧。他是尋常百姓,莫讓宮裏的規矩嚇壞了他。”
神宗的言語平和,但卻不怒自威。蕭雲帆做夢也想不到當今的皇帝居然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張鯨垂首道:“是。”說著,低著頭躬身走出大殿。神宗皇帝看著蕭雲帆問道:“你見了朕不跪,可知犯了死罪?”蕭雲帆道:“蕭某人自在慣了,是皇上要見蕭某,可不是蕭某要見皇帝。再者我這人膝蓋硬,打不了彎。”
神宗笑道:“那你信不信朕有法子讓你的膝蓋打彎?”蕭雲帆道:“信。”神宗道:“既然你信了,為何還不跪?”蕭雲帆道:“在蕭某看來,你不過與我同輩,我自不跪你。”神宗笑道:“朕是天子,你是草民。你見了朕既不稱草民,也不跪朕。你真的不怕朕殺了你?”
蕭雲帆摸了摸鼻子道:“皇上很喜歡殺人?”神宗道:“那要看什麽人。聽話的人朕自然不殺,不聽話的人朕自然會殺。”蕭雲帆看著神宗,他身上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說他是青年,但他的老成卻像個城府極深的老頭子。
對方越是威逼,蕭雲帆心中的傲氣更是淩然。他看著神宗的臉龐淡淡道:“如此說來皇帝隻喜歡順從,若是有人對你有點違逆,你便不高興了。這等胸襟堪稱小雞肚腸,連我這個江湖草莽都不如。”
神宗的目光露出淩厲的光來喝道:“大膽,這普天之下敢這樣跟朕說話的人你恐怕是第一個。”蕭雲帆笑道:“如果你不高興,那很快就是最後一個。”神宗道:“你可知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蕭雲帆道:“皇上大概也知道‘壯士一怒,流血五步,天下縞素’。”
神宗雙目盯著蕭雲帆的臉,蕭雲帆也望著他,過的片刻,二人相顧而笑。神宗道:“朕從未見過你這樣膽色的人,來咱們坐下聊聊。”說著他伸出手來抓蕭雲帆的手。蕭雲帆先是一怔,隻覺他的手掌溫潤如玉。隨即眉毛一挑,笑道:“皇帝不想殺我了?”
神宗道:“朕聽聞你救治百姓的事了,朕若殺了你,豈非被百姓痛恨。”蕭雲帆覺得神宗這人倒也率直,說道:“好,那咱們就聊聊。不過你別老是朕不朕的跟我說話,不然我這渾身老覺得不自在。”神宗笑道:“好,朕……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