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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裏春風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德報怨

  彭銀二人俱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雙方內力也在伯仲之間。二人拆得七十招,也未分勝負。


  彭連海所用的拳法叫萬相拳,乃是大覺寺的開宗者神印和尚所創。這路拳法本就剛猛淩厲,再加上大覺寺的獨門心法須彌勁催動後,更是威力驟增。


  自古拳法招式無過於鑽、崩、炮、劈、橫這五種變化,而這五種基本招式配合手、眼、身、步、法後便能發揮拳法最大的威力。銀十三目力受限,隻能以聽力彌補,但凡剛猛淩厲的武功,出手必帶風響。銀十三也就是依靠這點才能與彭連海抗衡。


  彭連海左手一揮,向銀十三大陽穴擊去。銀十三橫肘一格,將其架開。彭連海左臂回縮,右拳自下而上發出,這招喚作“蒼龍出海”。銀十三橫掌一攔,“砰”地一聲,二人各退了七步。


  銀十三深知對方拳法招式精妙,若近身拆招,自然處於劣勢。他抬腿一掃,一股勁風向對方衝去。彭連海身子一轉,便輕巧躲開。銀十三縱身而起,雙足連環蹈出。


  對方橫肘護住麵門,身子向後一傾,腳下向前滑出三尺。跟著他雙足一點,身子側翻而起,雙掌在地麵一按,也躍至半空。二人出招都是無比迅捷。半空之上,勁風呼嘯。拳掌交擊,猶如雷鳴。


  銀十三身穿白衣,彭連海身穿黑衣。起初二人身形倒是分明,到後來越鬥越快,化作黑白兩道影子攪作一團。武學之中,拳法講究剛柔並濟,靈巧多變。但二人的拳法均是剛猛的路子。這種以力打力最是傷人,若對方勢弱,完全可以做到一力降十會;可若是旗鼓相當,縱然傷敵,也難免自損。


  彭連海隻覺胸口煩悶,渾身氣血翻騰,自他出道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強勁的對手。而銀十三也是汗流如注,狀況並不比對方樂觀。他左手一圈,去刁對方手腕,彭連海手腕驟然回縮,左拳忽地擊出。


  銀十三這招落空,也忙回手抵禦。跟著他也用左拳擊出,雙方這一招都是將畢生所學發揮的淋漓盡致。喀喇喇,幾聲響,二人均被對方的拳勁所傷,從半空中跌下。


  彭連海嘴角滴著血,他抬眼望著一下銀十三,銀十三口中也流出血來。彭連海單手捂住前胸,這時他身後的那些嘍囉們見當家的受傷,一個個義憤填膺,要上前尋銀十三晦氣。


  彭連海抬起一隻手道:“都他媽的給我退下。今日之戰,我輸了,咱們走。”說著他強忍胸口劇痛,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幾個伶俐的下屬忙過來扶他。丁瀟雨等人也奔至銀十三身旁,聽雲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拔開要塞,傾出一顆藥丸倒在掌心。


  銀十三一口吞了那藥丸,喘著氣道:“聽雲姑娘也給彭當家的送去一顆吧。”落月奇道:“你這人真是奇怪,他將你傷成這樣,你還要姊姊給他送藥。”


  彭連海將銀十三的話聽在耳中,他說道:“銀十三,過去的恩怨咱們一筆勾銷。弟兄們,我們走。”他受了重傷自不能騎馬,當下叫人用兵器搭了單架,上麵鋪了幾層獸皮,讓人將他抬走。


  見閻王寨眾人走遠,銀十三忍不住一口鮮血噴灑而出,濺了丁瀟雨一臉。她本欲發怒,可見銀十三倒下身去,便與二女將銀十三扶回客棧。那掌櫃見他們又回來,雙手一拱苦著臉道:“幾位還是到別處去投宿吧,你們之前所付的銀子小老兒全都給你。


  小店利薄,經不起折騰,再說方才來的那些人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君,小老還想多活幾年。對不住,實在對不住,還望幾位能夠諒解。”


  落月柳眉一豎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你沒看到這個人深受重傷?這會兒趕我們走,我們能去哪裏?”那掌櫃看了銀十三一眼,拱手道:“姑奶奶息怒,小人實在是沒辦法,我一家老小都指望小人糊口。方才那樣的人,我們平頭來百姓可得罪不起。”


  丁瀟月怒氣上衝,將劍架在那掌櫃的脖子上道:“再敢饒舌,信不信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那掌櫃登時臉色慘白顫聲道:“女……女俠饒命。”丁瀟月道:“叫你的夥計立刻去請鎮上的最好的大夫來。遲一刻我就割你身上一片肉。”說著她眼中露出凶光來。


  丁瀟月又讓幾個夥計將大廳的桌子拚在一起,而後幾人將銀十三輕輕地放在上前。


  原來當日蕭雲帆被霍中原帶走後,進行了救治。蕭雲帆的心髒與旁人不同,長在左側。故而霍中原那一劍並未刺中他要害,再加之他出手拿捏的分寸極為精準,他的肺葉也絲毫無損,否則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


  霍中原臉上神情肅穆,頭頂白氣氤氳。隻見他雙手按在蕭雲帆的後心,向他體內源源不斷地導入真氣。蕭雲帆的頭垂著,臉色蒼白如紙。尹中豪神色凝重,目光中充滿焦慮。


  霍中原體內的真氣由丹田而出,沿著手臂送出。過得良久,蕭雲帆才有了一絲微弱的氣息。這一劍雖未傷他性命,然而他的身子也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極度虛弱。


  在霍中原給他導入真氣時,察覺到在他的體內似乎另有一道真氣。幸而這道真氣與自己真氣並無衝撞,十分溫順,活潑潑如遊魚一般。這道真氣乃是軒轅帝骨與蚩尤魔血融合後所產生的。這二物雖然一正一邪,但灌注在蕭雲帆的體內後,已經合而為一。


  霍中原隻當是蕭雲帆本身的修為,並不在意。於蕭雲帆自身而言,也從未細想。


  過得良久,霍中原緩緩睜開眼來,他臉上沁出許多晶瑩的汗珠,神色憔悴之極。


  在給蕭雲帆度入大量真氣的同時,他自身修為也損耗甚多。幸而對他而言,並無存私。在他心中隻要蕭雲帆能安然無恙,自己丟了這條老命也是值得。


  蕭雲帆得霍中原真氣滋養,臉上漸漸有了一絲血色。他眯著眼低聲說了幾句,而後昏昏睡去。霍中原點了點頭,把了一下他的脈門。


  脈象平穩,並無異常。霍中原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這時,尹中豪拿起一塊熱毛巾遞了過來,微笑道:“蕭兄弟總算脫險了。師兄,你如今元氣大減。不如好生靜養,蕭兄弟這邊由我來照料。”


  霍中原接過毛巾擦了把臉,緩緩道:“我沒事,幸而蕭兄弟已無大礙,否則我便要抱憾終身了。”尹中豪道:“對了師兄,方才蕭兄弟跟你說了些什麽?”霍中原道:“嗯,蕭兄弟是擔心有人加害關山嶽。”


  尹中豪看了躺在床上的蕭雲帆一眼,緩緩道:“難得他還有這個氣量。換做是我,才不會管關山嶽的死活。”霍中原道:“蕭兄弟宅心仁厚,又是俠義心腸,旁人對他誤會,他以德報怨這才是我輩人應有的氣度。”


  尹中豪麵有慚色道:“師兄教訓的是。”


  霍中原道:“五弟,我在這邊守著,你暗中去玄兵山莊一趟,萬事小心。”


  玄兵山莊正廳內,素帳重重,靈幃高掛,香煙繚繞,燭焰騰空。白日裏,關山嶽與柳南廷接待客人吊唁,晚間時分,客人們散去。他讓下人們歇息,與曹魁守在靈前。


  曹魁見關山嶽臉色憔悴,溫言道:“莊主,四更天了。明日還要來客人,你還是吃些東西,歇息一下吧。”關山嶽雙眼布滿血絲哀聲道:“曹老弟,我這裏疼的厲害。”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曹魁勸慰道:“莊主,人死不能複生。你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也於事無補。”關山嶽籲了一口氣,眼中含淚,鼻子一酸道:“你說這好端端的,老天爺怎麽會給我關家降下這樣的災禍,莫非真的是我玄兵山莊造的殺業太多。


  我膝下本就這一個兒子,還指望他能為關家傳宗接代。可如今……如今我關家隻怕要斷子絕孫了。”曹魁道:“莊主,不是還有小姐呢,他日小姐出閣,你選個好女婿。不是一樣可以抱孫子。”


  關山嶽搖了搖頭道:“嫡孫與外孫大不相同,外孫終究是別人家的,嫡孫才是自己家的。”曹魁歎息道:“唉!莊主這般說,老曹便沒話了。無論如何,您還是要保重自己個兒的身子。小姐還沒出閣,往後的事還得您操持。”


  關山嶽看了一眼棺材躺著的兒子,心中一酸,擺了擺手道:“老曹,我知道了,你去吧,讓我們爺倆兒說說知心話。”曹魁看了關山嶽一眼,搖了搖頭,緩緩走遠。


  看著兒子俊朗的麵容,關山嶽喃喃道:“兒啊,你知道這世上最難過的事是什麽?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爹恨不得死的是我,爹一把年紀了,這世事該看的都看了,而你還沒看過自己的兒子呢。爹還等著抱孫子呢。”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閃入靈堂躲在一根柱子後麵。關山嶽心中悲痛,別的事自然無法理會。那黑影從懷中拿出一根竹管,撲地吹了一聲。一支銀針嗖地飛向關山嶽腦後,關山嶽隻覺頸窩一麻,人便失去了知覺。


  那黑影一步步移近,見關山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當下將他身子一翻,而後那人從靴筒內拿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劃破他背後的衣衫,那幅《山河堪輿圖》赫然出現。


  借著廳內的燭火,蒙麵布下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中閃動著凶光。那人正要動手取圖,叮地一聲,那手中匕首被人以暗器彈飛。那人立刻警覺起來,這時,門外飄進三人。


  正是巴山派的尹中豪與黃山雙老。那黑衣人雙足一點,身子倒翻而出,跟著足尖在柱子上一踏,向梁上飛去。餘南鬆道:“賊人休走。”說著他大袖一揮,騰空而起,右手拇指與中指撚著一粒珍珠,嗖地一聲,彈射而出。


  珍珠不偏不依,正好射在那黑衣人的腳踝上,對方慘叫一聲,從半空重重地跌落下來。黑衣人正要爬起,尹中豪手中長劍已架在對方的脖頸之上。他冷冷地說道:“該讓我們看看你的廬山真麵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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