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我不怕他恨我怨我
一直以來,寧嬪都羨慕三阿哥能跟在太後身邊,由太後親自教養,不說能不能教得如何出息,哪怕祖孫因此親昵,也比福全總在阿哥所裏待著強。
可福全這孩子,小時候性情乖巧,不吵不鬧,她都找不出理由讓皇祖母去親近孫子,現下漸漸到了叛逆的時候,可算找到機會了。
她趕到慈寧宮,向太後稟告這件事,希望祖母能教教孫兒,不等寧嬪把話說完,玉兒就明白她的用意。
事實上都是孫子,並沒有什麽厚此薄彼,玉兒給福全安排了極好的老師,時常噓寒問暖,隻是這一年她極少在宮裏,才顯得不與孫子親近。
“蘇麻喇,你去看看,一會兒把福全接來。”玉兒立時滿足了寧嬪的心願,可蘇麻喇離開後,她又屏退了其他宮人,隻留下寧嬪。
這架勢,叫寧嬪心裏隱隱不安,不自覺地把手裏的帕子絞在了一起。
“這些日子,你穿著打扮,倒是穩重大方了。”玉兒說,“我沒記錯的話,之前在你的手指上,我最多見過五個戒指,左邊三個,右邊戴兩個。”
寧嬪大窘,竟是慌地跪下了,她以為自己根本不入太後的眼睛,誰知道連自己戴幾枚戒指,太後都細數在心裏。
玉兒也不叫她起來,冷色道:“皇帝的妃子,是該打扮漂亮些富貴些,你們十指不沾陽春水,就算全戴上戒指又如何。”
“臣妾知罪,求太後責罰。”寧嬪慌的不行。可她心裏又覺得,太後找她算賬,總比一直也不提那件事來得強,她願意承受任何懲罰,隻盼不要牽連福全。
“你和鹹福宮的董鄂氏,還有吳良輔那些勾當,早在佟嬪替你來傳話之前,我就都知道了。”玉兒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有你生存的法子,無可厚非。但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是在為了福全,還是自我滿足?”
“是……”
“福全是我的孫子,他是皇帝的兒子,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或是給他的人生沾上汙點。”玉兒冷漠地說,“你要知道,皇後才是福全的嫡母,就算你是生了他的親娘,一旦耽誤皇子的前程和名聲,我就會讓你徹底消失。”
“太後?”寧嬪嚇得臉色慘白,連聲道,“臣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發誓賭咒這樣的話,隨口就能說。”玉兒神情肅穆,“我想看到的,是你老老實實的本分。富貴是他人的,恩寵也是他人的,但兒子是你生的,這誰也無法改變,可你若不珍惜,誰也愛莫能助。”
寧嬪已是含淚,哽咽道:“太後,福全是臣妾的全部,臣妾一心隻是想讓這孩子能有出息。”
玉兒歎息:“那就再也不要冒險做明知是錯的事,倘若皇上膝下有十七八個皇子,你或許是該為了兒子的前程爭一爭,哪怕別讓人忘了他。可眼下宮裏是什麽情形,福全如珠如寶,是任何人都要放在眼珠子裏看待的皇長子,你在愁什麽?”
“是、是……”
“庸人自擾。”玉兒含怒道,“這一次的事,並非我保下了你,而是你運氣好。但絕不會再有下次,我不願福全小小年紀,就被人捏了把柄在手裏,做額娘的不為他考慮,我這個祖母隻能插手了。”
寧嬪巴不得福全能和皇太後親近,這樣的話,她聽了反而舒坦,立時擦掉眼淚,老老實實地站起來,一直等到蘇麻喇將福全領來。
不過皇太後沒允許她看之後的光景,蘇麻喇很快就來請她離去,隻隱約聽見福全軟乎乎地喊著皇祖母撒嬌,說他犯困。
“寧嬪娘娘,您放心吧,一會兒二阿哥不困了,奴婢會送二阿哥回書房去。恐怕今天,要耽誤一些時辰,太後跟前的規矩一貫是今日事今日畢,二阿哥今天要學完功課,才能用晚膳了。”蘇麻喇和氣地說,“您可別心疼。”
寧嬪忙搖頭:“多謝姑姑,福全是該做做規矩,該管一管。”
二阿哥在奶奶身邊,飽飽地睡了午覺,但睡醒就被罰站在慈寧宮的院子裏。
懵懵的小家夥,一麵站著一麵揉眼睛,還沒醒過神,等意識到是在罰站,才又害羞又害怕,哭著喊皇祖母,待玉兒出門來看他,他就抱著玉兒的腿求饒撒嬌。
“回書房,把落下的功課學完,今日才算結束。”玉兒嚴肅地說,“你困了,就好好和太傅說,摔東西打人,算什麽本事,什麽道理?”
福全黏黏糊糊地纏著祖母,說他從了,玉兒便牽著孩子的手一並回書房。
太傅領命帶二阿哥去補功課,隔著窗戶看見玄燁在畫畫,弄得滿臉墨汁一身邋遢,正嘻嘻哈哈。
玉兒把玄燁叫到跟前,小孫兒驕傲地舉著他的畫作問:“皇祖母,玄燁畫得好不好?”
玉兒拿帕子擦拭他的大花臉,嗔道:“你都畫在臉上了吧,醜。”
玄燁咯咯直笑,一麵看向被領走的哥哥,黑漆漆的眼珠子輕輕閃動,像是在思考什麽。
玉兒便問:“玄燁中午困不困?”
“嗯。”玄燁說,“但是我能忍住。”
玉兒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小孫兒就道:“哥哥也很用功,還教玄燁寫字,哥哥隻有今天沒忍住,皇祖母不要罰哥哥好不好?”
“玄燁喜歡哥哥嗎?”玉兒笑問。
“喜歡。”玄燁應道,“哥哥也喜歡玄燁。”
“那你把臉洗幹淨,去陪哥哥一道念書,要是太陽落山了還沒念完,也要餓著肚子陪哥哥一起,好不好?”玉兒道,“等哥哥把功課補上了,你們一道來慈寧宮,蘇麻喇嬤嬤親手給你們做好吃的。”
“大李子,快帶我去洗臉。”玄燁答應了祖母,便吆喝他的隨侍,去洗臉洗手,玉兒放他走了,看著玄燁蹦蹦跳跳,比在南苑時還活潑,心中十分安慰。
“小阿哥們還在長身體,不僅要吃得好,也要睡得好,往後午膳過了,就安排他們一個時辰午休。”玉兒吩咐道,“不必送來送去,就在書房裏騰出兩間屋子,讓他們分開睡。”
蘇麻喇一一記下,之後隨太後再到課堂外看了眼,兩個小不點兒並肩坐在桌前,扯著嗓子跟隨太傅念書,稚氣滿滿的聲音,煞是可愛。
“他們會在我的寵愛下長大,可是福臨小小年紀就做了皇帝,一個人住乾清宮,一個人吃飯念書,每天戰戰兢兢地上朝,聽那些他完全聽不懂的事情。偶爾多爾袞和大臣將軍們吵起來,甚至打起來,他幾乎嚇得要尿褲子。”
回慈寧宮的路上,玉兒對蘇麻喇道:“我的兒子,真不容易,他心裏缺的那一塊,是永遠也補不上的。”
“您這會兒說這些話。”蘇麻喇道,“可您平日裏,待皇上太嚴苛了。”
玉兒說:“事到如今,來不及了,隻能這樣一路走下去,我不怕他恨我怨我,我隻願大臣百姓和敵人,永遠在他的腳下。”
蘇麻喇輕聲道:“您對皇貴妃娘娘說的那些話,隻怕皇上會把所有的怨氣委屈,都衝著您來。咱們宣了太醫給皇貴妃把脈,多少雙眼睛看著,皇上那兒一準就知道了。”
玉兒歎道:“那也好過董鄂氏懷著孩子一命嗚呼,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這宮裏多的是女人給他生孩子,可他不要。更何況,對他而言,是董鄂氏的命重要,還是孩子重要?他若是讓董鄂氏的人生太滿,柔弱的女人也就該到頭了。”
正如蘇麻喇所說,福臨今日忙完政務,隨口問起吳良輔承乾宮的光景。
吳良輔告訴他,皇貴妃今日去慈寧宮請安不久,太後就宣了太醫給皇貴妃把脈,但說了很久的話,太醫院也沒有落實脈案,一時半刻打聽不出,皇貴妃娘娘怎麽了。
“朕去看看。”福臨二話不說,就離了乾清宮,直奔葭音這裏來。
此刻,葭音的眼淚已經擦幹,精神也恢複了好些,福臨見到她時,除了氣色不大好,眼睛裏倒也沒見悲傷難過。
“額娘怎麽給你宣太醫了,不舒服?”福臨擔心不已,避開旁人輕聲問,“是不是昨夜……”
葭音一陣臉紅,含笑搖頭:“不是,太後是擔心臣妾的身體,要親口聽太醫們說臣妾好了,她才能放心。”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太後一向寵愛臣妾。”
福臨鬆了口氣:“那倒是,額娘待你還是不錯的,比待朕強些。”
葭音嗔笑:“您這話說的,倒是和臣妾吃醋了?”
福臨欣然說:“朕寧願和你吃醋,寧願你被額娘捧在手心裏,把額娘對朕的好都給你也不要緊。”
葭音含笑:“臣妾也不敢要,臣妾更希望皇上能和太後和睦親昵。”
她看著福臨的笑臉,心中暗暗做了決定,這件事,就一輩子瞞著皇帝,他不會逼著自己要孩子,隻要自己放下了,必定太平無事。
“皇上。”葭音道,“臣妾現在過得很好,心裏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