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7困守小城
安錦繡還沒見過這麼狼狽的白承澤,全身上下都沾著血,頭髮胡亂地扎著,身上盔甲歪斜,纏裹在喉嚨那裡的紗布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已經浸染出了血跡。
白承澤從地上站起了身,讓安錦繡站到了自己的身後去,小聲道:「北蠻人一會兒就會來攻城了,你來這裡太危險。」
安錦繡說:「你還可以在這裡堅持幾天?」
白承澤看了左右的人一眼。
眾軍士們避開了。
袁義和老六子幾個人卻還是護在安錦繡的身遭。
「你們退下,」白承澤跟袁義說:「我跟太後娘娘有話要說。」
安錦繡沖袁義點了點頭。
袁義這才帶著老六子幾個人走的遠了一些。
白承澤用手擦了擦臉,他的手不比臉乾淨多少,結果越擦臉越臟,血混著汗水,在白承澤的臉上糊成了一團。
安錦繡用水浸濕了手帕,把這手帕遞給了白承澤。
白承澤拿安錦繡的這塊手帕把臉又擦了擦,跟安錦繡說:「我堅持幾天算幾天吧,蒼狼王的大軍用了五天就到了永康城,上官勇再慢,再過三日也應該到了。」
「三日?」安錦繡看著白承澤道:「你還能再堅持三日?」
白承澤把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手帕團成一團握在手裡,小聲道:「再堅持幾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上官勇一定能來就行。」
安錦繡說:「他一定會來。」
兩個兵卒抬著一個戰死兵卒的屍體,從白承澤和安錦繡的面前走過。
白承澤用身體擋住了安錦繡。
兩個兵卒也加快了腳步。
袁義回頭低聲跟老六子幾個低聲說了幾句,老六子幾個人跑去幫忙抬屍體了。
白承澤回頭又看著安錦繡道:「回去吧,我這裡不會有事的。」
安錦繡點一下頭,手指指一下白承澤喉嚨的傷處,說:「再找軍醫給你包紮一下,血都又流出來了。」
白承澤伸手摸一下傷口,手上是又沾了些發膩的液體。
隨著白承澤按傷口這一下,紗布上滲出的血更多了,安錦繡抬手把白承澤的這隻手一拉,說道:「不要再碰了,你不疼嗎?」
「王爺,」白承澤還沒來及說話,城牆垛口那裡傳來高喊聲:「北蠻人過來了!」
白承澤臉上的笑容一斂,看向了袁義道:「護送你家主子下城去。」
袁義幾個閃身就到了安錦繡的跟前。
「快走吧,」白承澤又跟安錦繡道:「有什麼話,我們得空的時候再說。」
「走,」袁義拉著安錦繡就走。
白承澤手捂著傷口,往城牆垛口那裡跑去。
袁義把安錦繡拉下了城樓,一行人剛剛站定,城樓上的喊殺聲隨即就響了起來。
「北蠻軍人數多,」袁義一邊護著安錦繡往前走,一邊小聲道:「這幾日攻城都是同時攻打四面城牆,不過蒼狼王一直領兵攻打北城這裡,沒有離開過。」
城樓下,屍體已經堆積如山,血水順著地勢流了一地。
袁義不想讓安錦繡看到這些,刻意地用身子擋著安錦繡的視線,說:「還是上轎走吧。」
安錦繡搖了搖頭,她這會兒腳下就踩著血水,站在城下聽北蠻人的攻城聲,簡直是震耳欲聾。
「人死了,就什麼可看的了,」袁義招手讓兩個轎夫把轎子抬到了近前,硬是把安錦繡推進了轎中。
「白承澤!」幾個男人同時喊出口的聲音,這時從城外傳進了城裡。
袁義讓轎夫們停下的腳步。
「我家王說,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要給一個識不了幾個字的小娃娃當臣子,真是可笑之極!」
「你不如投降獻出城池,我家王助你奪下這江山!」
「你們祈順現在是太后垂簾聽政,白承澤,你就甘心給一個小娃娃磕頭后,還得聽從一個女人的話?!」
……
幾個北蠻人說祈順話說的都不錯,字正腔圓,在城外連勸帶嘲笑。
袁義聽著這些北蠻人的話,心裡緊張,手心都冒了汗。
安錦繡坐在轎中冷笑了一聲,沖轎外道:「我們走。」
轎夫抬著小轎,往城中的那座大宅走去。
為了防止永康城中的人跟北蠻人勾結,白承澤下令戰事期間,永康城裡的人一律不得外出,所以這會兒永康城的街上,除了巡街的軍士,再沒有旁人了。
安錦繡透過轎窗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心裡倒沒什麼緊張的感覺,就是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壓著,憋悶的厲害。
永康城的城牆不高,有北蠻軍架雲梯攻上了城樓。
白承澤一劍斬了一個北蠻人,身後卻被城外射上城樓的飛箭射中,白承澤被這箭的力道沖得往前一栽。
一個賢王府的侍衛一把扶住了白承澤。
白承澤站穩了身形,手往後伸,一把握住這支射進他肩頭的箭,硬把長長的箭尾給折斷了,扔在了地上。
「軍醫!」侍衛大聲喊軍醫。
白承澤把這侍衛往旁邊一推,手裡的長劍架住了一個北蠻人的彎刀。
幾個兵卒衝過來,把這北蠻人亂刀砍傷之後,扔下了城去。
「推雲梯!」白承澤大聲下令道:「把雲梯給我推下城去!」
一個北蠻人倒在了白承澤的腳下,血濺了白承澤一頭一臉。
白承澤將濺進了嘴裡的血吐到了地上,再抬頭時,城牆的垛口處又多了不少架雲梯。
「王爺,」一個將官一邊揮刀與上了城樓的北蠻人戰在一起,一邊跟白承澤喊道:「是不是去那三城救援?」
白承澤一劍砍了一個北蠻人的胳膊,沒有說話。北蠻人四面攻城,他這裡情況緊急,那三城的情況不會比自己這裡好多少,這會兒他們沒有援兵。
這一戰又是一日。
日出日落,對於死守在城樓上的兵將們來說,這感覺不是很強烈了。
安元志看著北蠻軍又一次從城下退走,脫力地坐在了城樓上的一灘血水裡,抬頭看了看天,才後知後覺地跟身邊的將官說:「天亮了?」
這將官抬頭也看看天,才說:「嗯,太陽出來了。」
安元志試著活動了一下腿腳,發現自己坐下之後,身子就動不了了。
「北蠻人什麼時候再來?」坐在安元志身邊的將官卻連試著活動一下的心情都沒有,病懨懨地問安元志道。
「我哪知道,」安元志從地上摸了一個不知道是誰丟下的水囊,拔開塞子,往嘴裡灌了一口后,才發現這裡裝著的是酒。
將官從安元志的手裡接過酒囊,連灌了幾口,酒氣上涌之後,這將官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但還是坐在血水裡懶得動彈。
老六子在這時跑上了西城的城樓,城樓上的人現在看起來都差不多,全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老六子找了好一會兒,才找了安元志。
安元志看到老六子后,才勉強從地上站了起來。
老六子看安元志搖搖晃晃地站著,忙扶住了安元志。
安元志說:「找個地方說話。」
老六子扶著安元志尋了一處避人的角落,說:「少爺,你受傷了?」
安元志說:「沒有,就是有點累,你怎麼來了?」
老六子說:「太後娘娘讓我過來幫你。」
安元志馬上就道:「袁義還在她身邊嗎?」
「在,不過袁笑他們被派去北城了,」老六子說:「白承澤受傷了。」
安元志難得關心了白承澤一下,說:「受傷了?他傷得重嗎?」
「這裡,」老六子抬手在自己的喉嚨上劃了一下,說:「差點讓人割了氣管子。」
安元志罵了一句,說:「現在可不是他死的時候。」
「蒼狼王要勸降他呢,」老六子說:「昨天我在北城那裡都聽見了。」
「勸降白承澤?」安元志又是一笑,說:「蒼狼王的腦子壞了。」
「腦子不壞,他能這樣攻城?」老六子嘆了一句。
城樓上的不少垛口都被毀損了,這會兒從城中臨時征來的青壯們,正在忙著修補這些缺損。
安元志被老六子扶著走了這幾步路后,感覺發僵的身子好一點了,突然又想起一樁事來,跟老六子說:「趁著北蠻人這會兒沒來,你去跟你大哥說,讓他躲著些白承澤。」
老六子張大了嘴,說:「我哥,我哥惹到他啦?」
「原因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安元志催老六子走。
事關袁義的命,老六子不能不在乎,當下就又往城樓下跑了。
安元志往城牆垛口處走,突然喉嚨發癢,大咳了幾聲后,吐了些帶血絲的痰出來。城樓上的地上全是血水,安元志這幾口血痰吐出來,也不怕被人發現,找一個兵卒要了些水漱了漱口,安元志又沒事人一樣,站到一處垛口前了。
知道對方是落水狗了,就應該痛打,這個道理蒼狼王懂,只是他的軍隊也需要休息了。
「王,」軍師看蒼狼王面色鐵青,便道:「最多再過兩日,永康城一定就拿下了。」
蒼狼王揮手讓軍師退下,祈順軍守這永康小城,雖然狼狽,軍心卻並沒有生亂,兩日?蒼狼王想著自己軍師的話,兩日怕是拿不下永康城的。
祈順軍這天等北蠻人等到了下午,看著北蠻人的軍營里生起了炊煙,眾人的心裡才放鬆了一些,看來北蠻人這下子總算是準備休息了。
白承澤下了城樓,匆匆趕到了大宅。
安錦繡看到白承澤后,沒讓白承澤說話,先讓軍醫替白承澤重新包紮一下傷口。
纏裹在頸上的紗布被軍醫解下之後,一股膿血馬上就流了軍醫一手。
安錦繡在一旁神情微動,說:「他這傷怎麼惡化了?」
軍醫被安錦繡問得手一抖。
白承澤倒是不在乎,說:「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