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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春雨好時節

  一日之後,祈順世宗朝光啟四年四月初二,世宗九子承意穿上了連夜趕製出來的小龍袍,由他的母妃牽著右手,走上了金鑾大殿,被安錦繡親手抱上了龍椅。


  「母妃,」看安錦繡將自己抱上龍椅之後就要走,白承意忙拉往了安錦繡的手。


  安錦繡的臉上帶著面紗,世宗新喪,白承意穿著明黃的龍袍,她就只能是一身黑色喪服了,「乖,」安錦繡小聲跟白承意道:「我昨天是怎麼跟九殿下說的?」


  「要聽話,」白承意癟著嘴道。


  「母妃就在你的身後,」安錦繡指了指白承意的身後,說道:「母妃不走。」


  白承意才不去管跪在他面前的朝臣們,小屁股一扭,看向了龍椅後面。


  象徵著至高皇權的龍椅之後,垂著一道珠簾,隱約可讓人看見珠簾後放著一張坐榻,比龍椅要小一些,四四方方地擺在那裡。


  「九殿下?」安錦繡喊了兒子一聲。


  白承意回過頭,沖安錦繡點了點頭,說:「承意不怕。」


  安錦繡這才走進了珠簾里,端坐在了坐榻之上。


  「跪!」站在御階之上的全福看安錦繡坐下之後,高喊了一聲。


  殿中,殿外,高階之下,眾臣一起跪倒在地,向他們的新皇行三拜九叩大禮。


  白承意板著一張還是肉嘟嘟的小臉,看著滿殿的文武,始終不發一言,不時回頭看看自己的身後,看見安錦繡就在自己的身後坐著后,白承意才又能安心的坐在龍椅上。


  新皇登基大典,禮節繁複且冗長。


  安錦繡坐在珠簾之後,目光漠然地看著珠簾之外發生著的事情。前世里,她但求一人心,最後機關算盡換來身死荒宅,這一世她只求與一人相守白頭,最後面前多了一道珠簾。安錦繡的手指往下輕敲,在要碰到扶手的時候就突然停住,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目光透過珠簾落在朝堂上那些武將的身上之後,上官勇的樣子突然就出現在眼前,心口一陣生疼,安錦繡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硬生生忍過了這陣悸痛。如何去面對上官勇,安錦繡這會兒不敢想,也許到了要面對上官勇的那一刻,安錦繡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厚臉皮,這個勇氣,去面對自己的男人。


  站在安錦繡身旁的袁義看安錦繡心按心口,默默地拍了一下坐榻的扶手。


  安錦繡扭頭看向了袁義。


  袁義一臉擔心地看著安錦繡。


  安錦繡沖袁義搖了搖頭,表示我沒事。


  白承意這時再次回頭,看見安錦繡扭頭望著袁義,沒再看著自己了,小皇子,現在應該叫小皇帝了,把嘴抿了抿,心裡不太高興。


  「跪!」全福這時又是一聲高喊。


  白承意回頭看著御階下,突然就開口道:「這要到什麼時候?我還要坐到什麼時候?」


  安錦繡在珠簾後面聽見白承意說話,忙就道:「聖上!」


  白承意說:「我不想在這兒了,我要回去。」


  眾臣跪在地上,這個時候他們不好開口。


  「聖上,」安錦繡說:「你忘了母妃的話了嗎?」


  白承意委屈地噘著嘴,說:「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安錦繡在珠簾后沒有說話。


  白承意等了安錦繡一會兒,看安錦繡沒有說話,只得把小身子又在龍椅上坐端正了,跟御階下的眾臣說:「好了,你們繼續吧。」


  清晨即開始的登基大典,到了這天的午後時分,天邊春雷滾過,一場春雨突然就下了下來,原本明亮陽光正好的天,一下子就暗沉了下來。


  白承意聽到雷聲后,回頭跟安錦繡說:「母妃,下雨了。」


  「嗯,」安錦繡應白承意的聲道:「母妃也聽到雨聲了。」


  「春雨好時節,」安太師在御階下面帶笑容地道:「這是我祈順的吉兆啊。」


  「是吉兆?」白承意扭身子看向了安太師問道。


  「是,聖上,這是上天贈禮,」安太師躬身跟白承意道:「臣恭賀聖上!」


  殿中諸臣一起恭賀白承意道:「臣等恭賀聖上。」


  白承意小聲嘀咕道:「不就是下雨嗎?」


  「全福,」安錦繡這時喊了全福一聲。


  全福忙又大聲喊禮。


  這場登基大典足足進行了一天,不但是帝宮,剛剛被血洗過的京都城,悲傷和驚恐還沒過去,就又沉浸在新皇登基的氛圍之中。


  最後白承意在龍椅上睡著了。


  登基大典還是在進行,此時的白承意對於祈順來說,只是一個象徵,所有人都清楚,皇權此時掌握在珠簾之後的那女子的手裡。


  在第二日凌晨之時,安錦繡才抱著成了皇帝的白承意回御書房。


  御書房已經被全福帶著人打掃一新了,世宗的物品已經基本上被收走,換上了白承意常用的物件。


  安錦繡將兒子放到了龍榻上后,抬頭就看見了仍掛在牆壁之上的月下荷香圖。安錦繡一時間恍了神,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這麼久,這綉圖還是光亮如新,人卻已經離世了。


  全福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安錦繡的跟前,說:「娘娘,這御書房的布置還要改嗎?」


  「把那圖拿下來吧,」安錦繡指著月下荷香圖道。


  全福忙就帶著一個太監走到牆下,將綉圖從牆上取了下來。


  安錦繡說:「先放到內廷司去。」


  一個小太監抱著綉圖退了出去。


  「母妃,」白承意在龍榻上翻了一個身,嘴裡喊著安錦繡。


  安錦繡忙拍了拍白承意的後背,說:「母妃在,聖上安心睡覺。」


  白承意沒睜眼,打起了小呼嚕。


  「娘娘,」全福說:「以後聖上得叫您一聲母后了。」


  安錦繡搖了搖頭,說:「不過就是一個稱呼,沒什麼大不了的。」


  全福賠著笑臉。


  袁義這時走進了內室,手裡端著一杯參茶,一邊將參茶遞給安錦繡,一邊說:「主子,皇后的屍體要怎麼辦?」


  「送去慎刑司吧,」安錦繡說道。


  全福說:「那要怎麼對外說呢?」


  「病死了,」安錦繡說:「她畢竟是皇后。」


  袁義說:「要把她葬入皇陵嗎?」


  「找個地方把她埋了,」安錦繡跟全福說:「你這會兒就去吧,不要把她送去慎刑司放著了。」


  「是,奴才遵命,」全福忙就領命道。


  全福出去不久,一個倚闌殿的管事太監跑到了御書房。


  袁義出了御書房問這太監道:「這麼晚了,你來找娘娘何事?」


  這管事太監慌慌張張地跟袁義說:「袁總管,不好了,我家主子服了毒,要殉聖上去。」


  袁義嚇了一跳,忙就問:「齊太妃現在如何了?」


  這管事太監說:「被宮人發現救下了,太醫已經去了倚闌殿。」


  袁義跟這太監道:「你等我一下,」然後便轉身回了御書房。


  安錦繡聽了袁義的話后,先是一驚,然後就是嘆氣,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袁義說:「現在?」


  「你守著九殿,聖上,」安錦繡跟袁義說:「我去去就回。」


  袁義只得點了頭。


  等安錦繡坐著步輦趕到倚闌殿的時候,倚闌殿里哭聲此起彼伏,讓安錦繡產生錯覺,覺得齊妃已經死了。


  「太後娘娘,」幾個倚闌殿的管事太監一起迎到了安錦繡的面前。


  「你們主子怎麼樣了?」安錦繡急聲問道。


  「太醫說主子暫時沒事,」一個管事太監回安錦繡的話道。


  「她沒事,你們哭什麼?」安錦繡的聲音馬上就轉冷了,道:「催著你們的主子死嗎?」


  管事太監們先還抽抽噎噎的,被安錦繡這麼一說,沒人敢哭了。


  安錦繡邁步就往齊妃的寢室走去。


  幾個太醫站在齊妃寢室的外室里,見到安錦繡進屋之後,忙都給安錦繡行禮。


  「諸位大人平身吧,」安錦繡說道:「齊太妃怎麼樣了?」


  「我還沒死,」太醫們還沒及答話,齊妃的聲音就從內室里傳了出來。


  安錦繡走進了內室。


  齊妃躺在床上,身上竟然還穿著盛裝,在安錦繡走到近前後,她跟安錦繡說:「我想打扮漂亮一些去見聖上。」


  安錦繡坐在了床榻邊上,說:「你就這麼想死?」


  齊妃沉默了半天才道:「活著做什麼?什麼都沒有了。」


  「聖上與你一向親近,」安錦繡勸齊妃道:「你就在宮裡與我一起過日子吧,這些年就是這麼過來了,到了今天你想不開了?」


  「你傷心嗎?」齊妃問安錦繡道。


  安錦繡沒回答齊妃的這個問。


  「我聽說魏妃現在還在雯霞殿哭她的兒子呢,」齊妃突然就又笑道:「她現在倒是相信四殿下死了,聖上登基,把她的一點念想都弄沒了。」


  「這是命,」安錦繡說:「誰也不巴望四殿下出事的。」


  「誰知道四殿下是不是被人害的?」齊妃說道:「不過我相信不是你害的。」


  「不要亂想了,」安錦繡道:「還是像以前那樣過日子不好嗎?」


  齊妃看向了安錦繡,「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是,」安錦繡承認道:「向南河那裡還有一場仗要打,國事全都堆在那裡,我可能還要跟大臣們斗,齊姐姐,我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那你何必要走到前朝去?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背後罵你嗎?」


  安錦繡拍了拍齊妃的手,說:「謝謝你擔心我,我現在只要你不再亂想,好好的活著。」


  齊妃又看向了帳頂,世宗新喪,后妃們所用的床帳都換成了素白色。


  「不要做傻事,」安錦繡只得又跟齊妃說:「聖上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


  齊妃沖安錦繡揮了揮手,說:「明天一大早聖上就要迎先皇靈柩回京了,你一定還有事要忙,我這裡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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