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4枕冰卧雪
「行軍就是這樣的,」上官勇抱著安元志小聲道:「枕冰卧雪,你得習慣啊。元志?」
安元志睜不開眼,一心想睡覺,卻又硬被上官勇拍醒,「嗯,」安元志低低地哼了一聲。
上官勇說:「你這會兒睡著了,你這輩子就到這兒了,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元志?」
安元志的頭動了動,含糊不清地說了聲:「困了。」
上官勇這下子沒辦法了,這會兒向遠清和榮雙在哪個雪洞里窩著避雪,他也不知道,「元志?」又喊了安元志幾聲,看安元志都沒動靜,上官勇只得在安元志鎖骨的傷處上,拍了一巴掌。
安元志被上官勇拍得叫了一聲,疼痛終於讓安五少爺清醒了一點。
上官勇問安元志道:「還睡不睡了?」
安元志抽著冷氣,疼得齜牙咧嘴。
上官勇總算是把安元志的一雙手搓熱了,隨即把安元志的手也焐在了自己的懷裡,問安元志道:「是不是好點了?」
「這什麼天啊?」安元志強打著精神跟上官勇抱怨。這雪也就停了一天不到的時間,之後就又是狂風暴雪,風吹雪刮地讓人連眼都睜不開,眼看著路上的積雪就過了腰,這老天爺連生火暖溫,喝口熱水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你跟老天爺還要較勁呢?」上官勇聲音帶笑地道:「我們上次來這裡,不也是這樣的雪天嗎?」
「不一樣,」安元志說:「那次雪沒把我埋了。」
上官勇說:「你個子要是再高點,就不會被埋了。」
個子再高點?安元志把上官勇這話想了半天,然後急眼了,他的個子矮嗎?他也就比自己的這個姐夫矮那麼一點點吧?好吧,矮一個頭不算一點點,但有幾個人有上官勇這樣的個頭?「我個子還矮?」安元志從上官勇的懷裡坐起了身來,馬上就又凍得打了一個哆嗦,說:「我要是矮,那這軍里就都是小矮子了。姐夫,我這也勉強到八尺了啊。」
上官勇知道安元志的個頭不矮,他這會兒也就是想逗安元志說話,把這個晚上熬過去就行。
安元志抱著膀子搓了搓,這一回的暴雪,讓安五少爺明白了一件事,這天要真冷起來,你穿再多的衣服都沒用。
「過來吧,」上官勇讓安元志靠到他的身邊來,兩個人就這麼擠著,還能暖和點。
安元志說:「姐夫,以後你想帶著我姐去哪兒啊?」
上官勇說:「不知道啊。」
「不知道?」安元志一笑,說:「那你是要帶著我姐去浪跡江湖嗎?我就怕我姐不是這麼愛動彈的人。」
上官勇說:「現在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眼前的關過了再說吧。」
安元志打了一個呵欠,迷瞪著眼說:「也是,能不能活還兩說呢。」
上官勇看安元志就這麼兩句話的工夫又要睡了,只得又找話問安元志道:「你姐姐有沒有什麼喜歡去的地方?」
安元志想了想,說:「不知道啊,她出嫁前,她就沒出過幾回安府的大門。」
「那你姐姐喜歡做什麼?」
安元志又想了半天,不確定地說:「繡花?」
「繡花?」上官勇說:「這不是幹活嗎?」
安元志皺一下眉頭,低聲道:「就是幹活啊,我姐綉活好,她從小被養在秦氏的身邊,就跟秦氏的繡房丫頭一樣。」
上官勇聽安元志這麼一說,心裡不舒服了,半天才說:「你們安府就是這樣養小姐的?」
「庶出,」安元志說:「姐夫,你真當我跟我姐是安府的少爺小姐呢?」
「庶出,不也是太師的骨肉?」像上官勇這樣出身的人,可能一輩子也弄不明白世族大家嫡庶的這一套。他跟上官睿不是一個娘生的,可一個爹不也是親兄弟嗎?
安元志嘆了一口氣,在這個刮著暴風雪,他實在沒事可做的時候,安元志倒是願意跟上官勇說說安府的事了。「我姐以前對秦氏是討好的,」安元志跟上官勇小聲道:「以前我還討厭過她,不過我娘跟我說,我姐是姑娘家,跟我不一樣。我是男兒,日後可以自己去掙個前程,但我姐除了靠秦氏,她沒別的出路了,所以我不能怪我姐。」
上官勇默不作聲地聽著安元志說他和安錦繡的過去。
「一開始我父親把我姐許配給姐夫的時候,我不樂意,」安元志小聲道:「你別生氣啊,那時候我也不知道姐夫你是好是壞啊,就是聽個名聲,我都害怕你要是惱了,會不會把我姐揍上一頓。」
上官勇沒好氣地道:「我那時候的名聲,就是會打女人?」
安元志笑了一聲,說:「不過我姐說她會跟你好好過日子啊,頭一天她還哭得要死要活,過一晚上,她就又好了,我都差點沒敢認她。」
上官勇不無苦澀地道:「這事我聽說過。」
安元志忙道:「你聽說什麼了?我姐哭,那也是被秦氏她們逼得,聽說我姐被許配給姐夫你了,你是沒看到府里那幫人的嘴臉,就好像我姐馬上……」安元志的話沒能說下去,好像他後面怎麼說,都是在罵上官勇了。
上官勇說:「你姐馬上什麼?」
「就是小看姐夫,小看我姐啊,」安元志說:「安家那幫人的嘴臉,姐夫你又不是沒看過,狗眼看人低唄。」
「行了,」上官勇說:「你也是安家人。」
「我可沒長一雙狗眼,」安元志嘟囔了一聲。
上官勇笑著搖了搖頭,
安元志動了動發麻的雙腳,問上官勇道:「不是說白承澤在路上派了人手嗎?那些傷了袁遠的人,我們怎麼一路過來,沒遇上呢?」
上官勇道:「知道我們在雲霄關打贏了后,白承澤應該把他的人都撤到落月谷去了,他沒必要讓他手下的這些江湖人跟我們拚命。」
安元志咳了一聲,說:「可惜了,我還想著先替袁遠把仇報了呢。」
「什麼人?」上官勇這時聽到有腳步聲,停在了他和安元志的這個雪洞前。
「哥,」上官睿喊著上官勇鑽進了雪洞來。
安元志一撇嘴,說:「這洞就這麼屁點大,你來幹什麼啊?」
上官睿踢了踢安元志伸著的腿,說:「讓點地方。」
三個大男人擠在一個雪洞里,這雪洞一下子連讓人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
「酒,」上官睿把酒壺遞到了安元志的手上,說:「你身上有傷,喝幾口暖暖身就行了。」
安元志自己灌了一口辣喉的烈酒,然後喂上官勇也喝了一口。
上官睿說:「哥,我跟喬先生商量過了。」
「商量什麼?」上官勇把酒咽下肚后,問道。
上官睿壓低了聲音說:「明天若是風雪停了,我們就把聖上的事說出去吧。」
上官勇和安元志都看向了上官睿。雪洞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這會兒上官睿的臉上是個什麼表情,上官勇和安元志是一點也看不清。
「明天?」安元志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到落月谷,還不一定呢。」
上官睿道:「現在這個天氣,我們若是說聖上於風雪夜病故,不會被人懷疑。哥,元志,隱瞞聖上駕崩之事,這畢竟是要被滅族的大罪,這場風雪正好是我們徹底脫罪的一個機會。」
安元志說:「徹底脫罪?這事又不是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你要怎麼徹底脫罪啊?」
上官睿說:「你傻啊,明天我們說聖上病故,那些人會跳出來說,我們的話不對嗎?這些人不出來說,那日後他們就沒機會說了。」
「萬一我們日後得罪了他們,」安元志說:「這幫人不說嗎?」
上官睿說:「都說了是我們得罪了他們,那他們的話就是對我們的誣陷啊,誰會信?就是有人信,我們只要不承認,沒證據,這幫人能拿我們怎樣?我知道,你一心想殺人滅口,可是犯不上啊。」
「你想殺人滅口?」上官勇問安元志道。
安元志含糊道:「沒,沒有的事,姐夫,你別聽小睿子胡說八道,我在他眼裡,那就是殺人狂。」
上官睿「哈」了一聲,說:「是,沒錯,你在我眼裡,一天不見血,你可能都睡不著覺。五少爺,你以為你是個正常人啊?」
「你別逼我動手啊,」安元志衝上官睿道:「我招你了?」
「行了,」聽跟前這兩個人吵架,上官勇幾乎是本能性地就頭疼,這兩個人就不能呆一塊兒!「衛嗣,」上官勇問上官睿道:「喬先生也是這個意思?」
上官睿點頭,然後想到上官勇和安元志看不到他點頭,便說:「喬先生也說,這是個好機會,錯過可惜。」
安元志說:「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后,白承澤先跑了怎麼辦?」
上官睿小聲道:「這軍中就算有白承澤的人,風雪不停,我們走不了,他就能走的了?」
安元志問上官勇道:「姐夫,你看呢?」
上官勇沒作聲。
上官睿知道自己的哥哥還在猶豫,便說:「讓白承澤先走一步,對我們也是好事啊,大哥,你也不想在落月谷跟白承澤打一場啊。」
上官勇道:「我只是怕他先走了,我們沒辦法先他一步趕到京城。」
上官睿說:「這沒辦法,我們只能讓白承澤先走,不然我們過不了落月谷。」
安元志這時道:「這也好辦,過了落月谷之後,我帶著一隊輕騎先行,搶在白承澤的前面,渡過向南河,這樣不就行了?」
「若是元志能先白承澤一步過向南河,那白承澤就是腹背受敵,這個主意好啊,」上官睿跟上官勇說:「哥,我看我們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