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1誰生誰死
安元志一路上都忍著沒問上官勇話。
一行人回駐軍地的路上,行人比往日里多了一些,但都面色惶惶,街上也有店鋪開著門,但那些賣米糧,賣吃食的店鋪,無一例外都是大門緊閉。
安元志的目光落到街角的幾個乞兒身上,這群小乞兒安元志見過多次,就在他常走這條街上活動,在安元志的印象里,這群乞兒平日里街頭街尾的跑,現在這群乞兒畏縮在街角,一副無法動彈,奄奄一息的樣子了。
「正經人家都吃不飽肚子了,」袁笑小聲跟安元志說了一句:「誰還有餘糧養活他們啊?」
安元志緊緊地抿著嘴唇,把頭回了過來。
幾個死士侍衛都沒再說話。
等回到了駐軍地,安元志跟著上官勇進了卧房,站著就問上官勇道:「姐夫,你們到底商量出什麼來了?」
上官勇坐下了,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左腿。
安元志往上官勇的跟前一坐,說:「聖上到底準備怎麼辦?」
「出關,」上官勇道:「拼最後一把。」
安元志說:「出,出關?就我們這些人,能打得過沙鄴人?」
「不止是我們衛國軍,」上官勇道:「聖上會帶著御林軍守城,城裡所有的軍隊一起出關去。」
城中除卻御林軍,大概還有三十快四十萬的兵馬,安元志看著上官勇發傻,說:「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也不夠沙鄴人打的吧?」
上官勇倒了杯水遞到了安元志的手上,說:「風光遠他們帶兵往沙鄴人的兩翼衝殺,我們衛國軍取沙鄴人的中路。」
安元志灌了一杯熱水下肚,身上暖和點了,但手還是有些微微發顫,他跟上官勇說:「姐夫,我們直取中路是什麼意思?」
中路是藏棲梧所在的地方,不但有藏氏皇族的禁軍,能被調派在中路的沙鄴軍,也只會是沙鄴人的精兵強將。還沒跟著上官勇出關迎戰,安元志的心頭就已經發慌了,他們衛國軍現在也就幾萬人了,大敗一場,元氣大傷之後,他們還能有本事去跟藏棲梧的禁軍拚命嗎?
上官勇看了安元志一眼,說:「我跟聖上說過了,到時候我帶兵出城,你守在聖上的身邊。」
「什麼?」安元志叫著就要跳腳。
上官勇把安元志按住了,說:「若是城破,你就護衛著聖上走吧。」
「我護衛他?」安元志說:「姐夫,你沒睡醒吧?」
上官勇說:「只有跟著聖上到了落月谷,你才有機會回中原去,不然你們這些殘兵敗將,怎麼跟白承澤手上的那支席家軍打?元志,你一定要回中原,回到京城去。」
安元志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跟上官勇說:「我回京城?你都死了,我回京城怎麼跟我姐交待?姐,姐夫,你是想,想讓我姐跟聖上待一輩子了嗎?」
「他活不長了,」上官勇道:「我現在只希望他能撐到落月谷。」
「他去落月谷又能怎麼樣?」安元志焦燥地小聲喊道:「白承澤還能認他這個父皇嗎?」
「席家軍的人不會一門心思跟著白承澤造反的,」上官勇跟安元志說道:「只要聖上到了落月谷,席家軍的人未必就會跟著白承澤了。」
安元志說:「既然都造反了,他們還會再走回頭路嗎?」
「這就要看聖上許諾給他們什麼了,」上官勇鬆開了按著安元志的手,說:「就這樣吧,我們不拼這一回,就一點生路都沒有了。」
安元志說:「你要去殺藏棲梧?」
上官勇點了點頭。
「殺了他有用?」
上官勇被安元志問了,耐著性子把他跟世宗和眾將說的話,又跟安元志說了一遍。
安元志呆坐了半天。
上官勇拿了向遠清配給他的丸藥吃了,又吩咐屋外的親兵給他和安元志拿些吃的來。
等親兵端了兩碗麵疙瘩湯來,安元志還是坐著發獃。
上官勇沖親兵揮了揮手。
親兵心裡好奇安元志這是怎麼了,但不敢多說,給上官勇行了一禮后,退了出去。
上官勇推了推安元志,說:「元志,你不會被嚇住了吧?」
安元志抬頭看上官勇。
上官勇把麵疙瘩湯推到了安元志的跟前,說:「守了一夜城餓了吧?趁熱吃吧,」說著話,上官勇把筷子也送到安元志的手上了。
安元志動作機械地扒了幾口麵疙瘩,做給他和上官勇吃的東西,還不是那種稀得能照見人影的湯水,安元志吃了幾口之後,還被一塊做的大了點的麵疙瘩噎了一下。
上官勇放下筷子,替安元志拍了拍背。
安元志把這口麵疙瘩咽下去了,再看上官勇時,看見他姐夫又在低頭喝麵湯了。
「吃啊,」發現安元志只盯著自己看,不動筷子,上官勇抬頭看著安元志道。
安元志說:「姐夫,這樣衝出去,就能殺了藏棲梧了?」
「那你還有什麼辦法?」上官勇說:「外面的糧草運不進來,城裡缺糧缺的厲害,什麼都不做,我們在城裡活活餓嗎?」
「那為什麼是我們衛國軍打中路?」
上官勇說:「元志,打哪路都危險啊。」
安元志面無表情地看著上官勇笑了兩聲,說:「打兩路,不會遇上沙鄴人的禁軍吧?讓聖上把御林軍派出來,我們守城好了。」
「這怎麼可能呢?」上官勇看小孩子一樣看著安元志,說:「不要說這種孩子氣的話。」
安元志還是想跳腳,他把即將要發生的事消化到現在,心是不慌了,可是安元志又生起氣來,越聽上官勇說話,他這火就越大,「憑什麼啊?!」安元志跟上官勇叫。
上官勇神情很平靜地說了一句:「這個主意是我先提出來的。」
安元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在屋裡轉了一圈,然後停在上官勇的跟前說:「可是你傷還沒好啊,你這樣怎麼上沙場去?」
上官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腿,說:「我們又不是明天就出關應戰去了,還有幾天的時間準備,這傷再長長就好了。」
安元志被上官勇說這話時,輕描淡寫的語氣弄得一個倒仰,說:「再長長就好了?這是向遠清跟你說的?」
上官勇幾口把碗里的麵疙瘩都吃光了,放下碗才跟安元志說:「這仗總要有人去打,按你的意思,我們衛國軍去打沙鄴人的兩翼?」
在安元志想來,打兩翼也一樣是死。
上官勇說:「風光遠他們要把沙鄴人的中路軍引到兩邊去,元志,他們的活也不好乾。」
「哪天啊?」安元志問道。
上官勇說:「至少還要準備個三四天,在沙鄴人把土堆堆的高出城樓之前。」
安元志在上官勇的跟前半蹲了下來,說:「姐夫,你死了,我姐怎麼辦?」
上官勇伸手摸了摸安元志的頭,小聲道:「在這裡的人,誰家中沒有妻兒?」
安元志盯著上官勇說:「別人的事我不管,我只問我姐,姐夫,你出了事,我姐怎麼辦?」
上官勇迴避了安元志的目光,這一次既然決定要帶兵去打沙鄴人的中路軍,上官勇就抱著死志了。
「姐夫!」安元志衝上官勇喊了一聲。
「唉,」上官勇嘆道:「元志,你怎麼就認定我會死呢?」
安元志說:「你能跟我保證,你一定活著?」
上官勇無言以對了。
「我姐這輩子怎麼這麼倒霉?」安元志小聲道:「你就這麼讓她一點指望也沒有?平寧呢?小胖子怎麼辦?」
「你不是活著嗎?」上官勇跟安元志道:「你活著回去,我對你姐姐總算有一個交待了。」
安元志站起了身來,「我跟你一起去,」他跟上官勇說:「死也我也要死在沙場上。」
「元志?」
「我不會去守在聖上身邊的,」安元志看著上官勇道:「想都別想。」
「你……」
「姐夫,你要是死了,我也沒臉回去見我姐,」安元志說:「倒不如死在雲霄關的好。」
上官勇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跟安元志說:「你怎麼不聽話呢?」
「兄弟們一起去玩命了,你卻照顧我,」安元志說:「姐夫,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安元志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上官勇看著安元志摔門出去,跌坐回到了坐椅上。
安元志從幽暗的屋中衝到了院中,冬日裡的暖陽照在了安元志的身上,也剌痛了安元志一下子適應不了光亮的眼睛。
老六子端著給上官勇熬好的湯藥走進院來,看見安元志后,就大吃了一驚,說:「少爺,你,你怎麼哭了?」
安元志用手抹了一下雙眼,說:「讓陽光剌的。」
老六子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湛藍,看著像一塊有點皺褶的藍布。
「我姐夫在屋裡,」安元志跟老六子說:「你把葯拿進去,給他喝吧。」
老六子答應了安元志一聲,看安元志往院外走,說:「少爺,你要去哪兒啊?」
「睡覺!」安元志跟老六子吼了一聲。
老六子被安元志吼得莫名其妙,端著葯碗走到廊下后,問上官勇的親兵們道:「他這是怎麼了?誰得罪他了?」
親兵們都沖老六子搖頭。
一個親兵說:「五少爺在屋裡跟侯爺說了一會兒話,沒人得罪他啊。」
老六子搖了搖頭,端著葯進了屋,說:「侯爺,葯熬好了。」
「放這兒吧,」上官勇應了老六子一句,看了一眼被老六子放到了自己跟前的葯碗,說:「元志去哪兒了?」
老六子說:「少爺說他要去睡覺。」
上官勇端起葯碗,咕嘟幾口,把葯喝光了。
老六子說:「侯爺,少爺又發了脾氣,他這是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