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艱難的選擇
世宗拿硃筆在奏摺上寫了幾行字后,突然又停了筆,看上去像是想心事,想出了神的樣子。
白承允給世宗遞了一杯參茶,說:「父皇,累了就歇息一會兒吧。」
世宗搖了搖頭,道:「看來往上官勇的身邊安一個人,是件難事了。」
白承允說:「蘇大人方才來就是跟父皇說這事的?」
「是啊,」世宗道:「派過去的人,被上官勇當成剌客殺了。」
白承允說:「他若是知道那些人是父皇派過去,兒臣想上官勇不敢下手的。」
「你能肯定他不知道?」
白承允說:「兒臣想上官勇沒有這個膽子。」
世宗冷哼了一聲。
白承允想了想,又道:「父皇,對上官勇這樣的人,您不如直接給他幾個人,這樣可能更好。」
世宗看了白承允一眼,說道:「明著送過去的人,有很多事情就看不到了啊。」
白承允說:「上官勇能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嗎?」
世宗手指點了白承允一下,他有的時候覺得四子的這份剛正很好,可是有的時候又為四子的這份剛正著急,太剛就易折,更何況掌控一座江山,這份剛正簡直就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一千,自傷八百,要是這樣,世宗寧願白承允少一些剛正,多一些圓滑。
想到了圓滑,世宗突然又想到了白承澤,白承澤倒是足夠圓滑了,只是,世宗臉上愁容不展,要白承允變成白承澤那樣嗎?那他為何不直接選白承澤?「唉!」世宗嘆氣,幾個兒子身上都有讓自己看不上的地方,選一個能接手自己這座江山的兒子,竟然是這樣的難。
白承允聽到了世宗的嘆氣,跟世宗道:「兒子蠢笨。」
世宗沖白承允擺了擺手,說:「上官勇是在京畿之地帶兵的大將軍,你怎麼能完全放心這樣的將軍?」
白承允說:「父皇既然讓上官勇掌了衛國軍,不是應該用人不疑嗎?」
「老四,」世宗招手讓白承允坐在了自己身邊的圓凳上,說道:「你想過沒有,如果上官勇帶著他的衛國軍反了朕,帶著兵衝進了帝宮,朕要如何是好?」
白承允被世宗這話問愣怔住了。
世宗道:「朕知道你想不明白,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儘管問朕吧。」
白承允說:「既然父皇信不過上官勇,那又為何要讓他掌衛國軍?兒臣以為,如果父皇對上官勇不放心,那就不如不用啊。」
世宗伸手戳了戳白承允的心口,道:「人心隔肚皮,一朝的文武,你怎麼能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白承允說:「看人啊。」
「看人,」世宗道:「若是這個人太能藏呢?比如安書界,老四,你能看出安書界現在想做什麼嗎?」
白承允聲音變低了,說道:「他今日帶著上官勇,來兒臣府上看望過六弟。」
「嗯,」世宗說:「你說他為何要去你府上?」
白承允說:「探病?」
世宗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白承允打量一下世宗的神情,說:「父皇,他是不是在向兒臣示好?」
「有這個意思,」世宗道:「只是如今上官勇名義上還是他的女婿,跟他走的還很近,你覺得安書界有必要向你示好嗎?」
白承允說:「他在等著兒臣向他示好?」
世宗想吐血。
白承允嘴唇動了動,跟世宗小聲道:「父皇,您是知道的,兒臣實在是對這些不在行。」
世宗說道:「他這次帶著上官勇去你府上,是有向你示好的意思,但他更多的心思是要給朕看,也是給他的那些對頭看,誰想動他安家,得先過上官勇這一關。」
「他敢威脅父皇?」白承允吃驚道。
「這個你沒必要生氣,」世宗說道:「世族大家,總是要為自己找點安心的。」
「父皇怎麼能讓他這樣做?」白承允吃驚之後,又怒道。
「他什麼也沒說啊,」世宗道:「他只是帶著上官勇去了你的府上,探了老六的病,朕要因為這個殺了他?」
白承允又被世宗說的說不出話來了。
「有些事,君臣之間彼此心中有數就可以了,」世宗道:「皇帝又如何?有的時候,你得容忍你朝中的臣子。安書界想求一個安心,這事朕知道了,日後給他一個安心就是,這事就是這麼簡單。」
白承允說:「父皇你要怎麼給他一個安心?」
世宗拿了一張自己親筆擬好的聖旨給白承允看,說:「你看看吧。」
白承允把這聖旨打開,看了一眼就說:「父皇要讓白楠去安書界那裡讀書?」
「安書界的文才還是出眾的,」世宗道:「楠兒跟他讀書,不委屈。」
白承允說:「這就是父皇給他的安心?」
「你要知道你的臣子心中,害怕的事情是什麼,「世宗很耐心地跟白承允道:「安書界是太子的岳父,雖然他不認太子妃了,可是天下間還是有很多人在疑他,疑他只是演了一出苦肉計,私下裡,他還是太子那邊的人。」
白承允被世宗繞得頭暈,習慣說一不二的人,真的是繞不明白。
世宗看看兒子苦著的臉,只得又道:「現在朕讓他教白楠讀書,就有把他從太子那裡摘出來的意思。」
白承允真不好意思再跟世宗說,他還是聽不懂世宗的話了。
世宗沒等白承允有所表示,就又說道:「白楠是你的嫡長子。」
白楠是自己的嫡長子,白承允在腦子裡費勁地想著,所以讓安書界教自己的嫡長子,也就是說,日後自己若是成皇,那安書界就是太子太傅?
世宗耐心地等著自己的四子,現在他還有時間,總能再教這個兒子一些什麼。實在教不會,世宗想,只要有圓滑的臣子在一旁輔佐,他的這個兒子還是能成一個明君的。
白承允突然從圓凳上滑跪在了世宗的面前,哽咽了一聲,道:「父皇!」
世宗笑道:「想明白了?」
白承允道:「兒臣惶恐!」
世宗伸手扶了白承允一把,說:「起來吧。」
白承允還是跪著說:「父皇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是鬼話,」世宗道:「你日後也不要信這種話,皇帝若真能活萬歲,那歷朝歷代的這些皇帝是從哪裡來的?」
「父皇,」白承允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哭,說:「您如今正在盛年啊,父皇!」
世宗一笑,說:「朕前幾日倒是仔細照了一下鏡子,朕臉上看起來還好,好像跟過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朕頭上的白頭髮不少了,盛年對朕來說,早就過去了。」
「父皇!」白承允一個頭磕在了地上,久久都沒有抬起來。
「起來吧,」世宗道:「現在還不到你傷心的時候。」
白承允跪在世宗的面前還想說什麼。
「起來說話,」世宗把語調加重了一些,說道:「你還要朕請你起來嗎?」
白承允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安書界這個人老奸巨猾,」世宗在白承允重新坐好之後,說道:「你日後可以依重他,但也要防著他一些,不能讓他在朝中一家獨大。」
「那上官勇呢?」白承允問道。
「日後上官勇再娶,他與安家自然就遠了,」世宗說道。
白承允說:「他說他克妻,今生不再娶了啊。」
「不再娶,」世宗冷笑了一聲,「他若真對亡妻一往情深,上官平寧是從哪裡來的?如今他也想借著安家的勢,做安家的女婿,對他和安家都有好處。」
白承允一想世宗這話也對,上官勇對安家二小姐要真情深意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上官平寧又是從哪裡來的?聽說那個小孩跟上官勇長得極像,看著就是父子倆,生下上官平寧的女人,一定不會是安家的那位二小姐啊。
「又不是做和尚,」世宗說:「沒有女人的日子,有幾個男人能熬得住?」
白承允點了點頭,說:「那往上官勇身邊安人的事?「
「再想辦法吧,」世宗道:「這種事急不得。」
「是不是跟上官勇暗示一下?」白承允提議道。
「這事你不用管了,」世宗說著拿了一本奏摺給白承允,道:「看完之後,跟朕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白承允的腦子在發漲,但還是接過了奏摺,把這奏摺往燈燭那裡歪了,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吉和這時站在御書房門前,回頭看了看御書房裡的燈光,不知道今天世宗要到什麼時候,才喚他們這些太監進去,伺候他就寢。站著又呆看了一會兒雨後,吉和看到自己的一個小徒弟,冒著雨從高台下跑了上來。
這小太監也沒跑到吉和的跟前,遠遠地站下了,沖著吉和點了點頭。
吉和沒表示,
這小太監點過了頭后,自己就走了。
吉和呼了一口氣出來,蘇養直現在正在忙活的事,他已經打聽出來,並命人去告訴安錦繡了,只是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於安妃娘娘來說,重不重要。上官勇好歹也是安家的女婿,吉和心裡沒底的想著,也許安錦繡會在意上官勇吧。
千秋殿里,安錦繡看著窗外的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窗檯。
袁義等在安錦繡的身後,他送走吉和的小徒弟回來后,安錦繡就坐在窗前看雨,一直到現在也不說話。
「袁義,外面下雪了。」
等袁義終於等到安錦繡說話了,沒想到竟是讓他等到了這句話。
「真的下雪了,」安錦繡回頭又跟袁義說了一句。
袁義走到了窗前,外面的大雨中,是夾雜了雪花,袁義說:「主子你這會兒冷不冷?」
寒風從開著的窗灌進屋中,讓燒著炭的屋裡一點熱乎氣也沒有,涼颼颼的。
安錦繡搖搖頭。
袁義說:「將軍那裡該怎麼辦?」
安錦繡的手指剛停下來,聽了袁義的問后,又開始敲窗檯了,說:「你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