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苦茶

  白承允看著石桌上,架在小炭爐上燒著的小壺看得入神,小壺的蓋上有孔,水蒸氣從蓋孔里冒出來,氤氳了白承允面前的世界。


  安錦繡也是半天沒有再說話,苦茶入口之後,這苦味似乎能一直苦到她的心裡去。


  「你有辦法讓我父皇收回成命,我勸你也不要這麼做,」白承允沉默半晌之後,小聲跟安錦繡道:「元志做了駙馬,不管日子過的怎麼樣,對他的前程有好處。」


  「前程?」安錦繡這時語調很尖銳地道:「他不做這個駙馬,就沒有前程了?」


  「你這麼關心他?」白承允看著有些意外了,「他的事,我想應該太師更關心才對,安妃娘娘你這是怎麼了?」


  安錦繡手指敲一下杯沿,笑道:「安元志是太師五子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我將來不管怎樣,還想得到他的照顧。」


  「你應該先問問元志自己的意思,」白承允沒再問下去,而是跟安錦繡道:「這種終身大事,你不能為他決定吧?」


  安錦繡點頭,說:「四殿下說的是,是我沒想周全。」


  「康氏女的事,我要謝謝你,」白承允突然又轉了一個話題,跟安錦繡道:「雖然我還是覺得,這種被命理之說迷住心竅的人家就不該留。」


  安錦繡說:「聖上也跟我說了,有遊方的道士說,康氏女是鳳命,真是笑話。」


  「我父皇就沒想過要逐她?」


  「做了側妃的人,還談什麼鳳命?」安錦繡道:「對於康氏女來說,當那個鳳命之說是黃粱一夢,她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當了側妃她就沒可能成鳳嗎?」白承允卻說道:「她若是有心,成鳳不是什麼黃粱一夢。」


  「你是說她有膽子害了五殿下的正妻?」


  「你怎麼能保證她沒有這個膽子?」


  「四殿下,」安錦繡往水燒得滾開之後,咕嘟作響的小水壺裡添了些涼水,跟白承允道:「她若真有這個膽子,那她一定會死。其實有四殿下在,這個女人就是得了手,她能成鳳嗎?」


  安錦繡的這席話,把白承允說住了。


  「鳳命,」安錦繡笑道:「我是不信這些東西。聖上是想逐她回西江,不過這個有成鳳野心的女子一走,五王府里太平如初,我們不是少了很多樂趣可看?」


  白承允說:「這個女人有這麼大的本事,能鬧得老五家宅不寧?」


  「這個我們看看就知道了,既然路已經走到今天,多看些風景又如何呢?」


  白承允點了點頭,手裡拿著還剩下半杯茶水的白玉茶杯晃蕩著,說:「老五明日就會回京了。」


  「蘇家的事,四殿下是怎麼想的?」安錦繡問道。


  白承允說:「蘇家?」


  「五殿下回京之後,蘇家若是找上了五殿下怎麼辦?」


  白承允抬眼看安錦繡道:「你還是怕老五?」


  「我一個妃嬪,皇子殿下們我怎麼得罪的起?」安錦繡道:「沈嬪想殺我,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若是五殿下也想殺我,我不一定還能再逃過一次了。」


  「蘇家的事,等我把蘇家的大公子解決之後,再做打算,」白承允說道:「娘娘若是擔心,我可以命人看著蘇家。」


  安錦繡道:「看是看不住的,蘇家在蘇相這一代兄弟四人,四殿下你要怎麼一次看住四位蘇大人?」


  白承允說:「那安妃娘娘的意思是?」


  「昨天晚上,五王府的人與康府的人,沖了大內侍衛在宮外的暗牢,這事四殿下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沒想到安妃娘娘你在後宮裡,也知道這事兒了。」


  安錦繡搖搖頭,說:「這還是聖上跟我說的,不然我怎麼能知道宮外的事?今日跟著聖上出城迎衛國軍,雖然不是長在京都,好歹當初入宮之前也看過京都城,今日再看,這座城完全就是陌生了。」


  白承允道:「宮中就是繁華地,娘娘何必想著宮外?安妃娘娘,他們沖暗牢之事,有文章可做嗎?」


  安錦繡笑,說:「這些人被蘇大人抓了,聖上很生氣,不如就讓蘇相去審這事兒,當著聖上的面,他敢循這個私去討好五殿下嗎?」


  「他敢,」白承允道:「他這麼做更好,正好給我機會除掉他。」


  安錦繡說:「蘇相不是傻瓜,所以他想投到五殿下那邊去,註定是不可能了,那我還怕他什麼?」


  白承允是真沒能想到這個辦法,把蘇家投靠白承澤的心思徹底掐掉。


  安錦繡看著白承允道:「四殿下覺得我這個辦法如何?」


  「好,」白承允說:「我回御書房后,就會跟我父皇提議的。」


  「茶也用完了,四殿下還有事嗎?」安錦繡將空了的茶杯往石桌上一彈,問白承允道。


  白承允起身道:「你自己小心。」


  「多謝四殿下關心,」安錦繡起身相送道:「四殿下還是先回雯霞殿,再回御書房的好。」


  白承允笑了一聲,只是臉上還是看不出笑模樣來,指了指自己身上穿著的太監服道:「我穿成這樣,自然是要先回雯霞殿換過衣后,再去見我父皇。」


  袁義這時走到了白承允的身前,躬身道:「四殿下,奴才送您出去。」


  「既然安妃娘娘不把你當奴才看,」白承允說道:「你日後無人時,見到我也不必再自稱奴才了。」


  袁義說:「奴才不敢。」


  安錦繡笑道:「這是四殿下的恩典,袁義你就謝四殿下吧。」


  袁義看看站在面前的白承允,還是躬著身道:「多謝四殿下恩典,我送四殿下出去。」


  白承允轉身往院門那裡走去。


  袁義看了安錦繡一眼后,跟了上去。


  安錦繡一直看著白承允走沒影了,才向順嬪呆著的那間屋看去,就看見順嬪懷裡抱著那隻小白狗,正站在屋門口看著她呢。


  順嬪看安錦繡看她了,把小狗放到了地上,自己走到了安錦繡的跟前。


  安錦繡又坐了下來,看著順嬪說:「有話要跟我說?」


  順嬪小聲道:「你們這樣,就算是真有事要商量,讓人發現了可不得了啊。」


  「嗯,」安錦繡說:「我知道,就算六殿下與四殿下的關係再好,四殿下也不能來這裡看你。」


  順嬪說:「我不是怕你們連累到我,這宮裡不定什麼地方就藏著人,你們再小心,也難保要出事啊。」


  安錦繡用腳踢了踢跑到了自己腳下的小白狗。


  順嬪看安錦繡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急道:「我是說真的,成年皇子見年輕妃嬪,真是後宮里的大忌諱,這事傳出去,對你和四殿下也都不好!」


  安錦繡笑了起來,把順嬪拉坐到了自己的身旁,說:「這幾天發生的事多,四殿下才來找我說幾句話,他還能天天跑來找我?你就放寬心吧,我還想把九殿下養大呢,不會作死去的。」


  順嬪道:「有時候,我看著你們都害怕。」


  安錦繡說:「你怕什麼?」


  順嬪搖了搖頭,說:「這要真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安錦繡輕聲說了一句:「現在不爭,我們這些人才真的會出事呢!」


  「娘娘!」


  安錦繡突然又站起了身,失去了跟順嬪說話的興趣,道:「我改天再來看你,先走了。」


  順嬪看著安錦繡快步走出自己的這個院子,看得有些愣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話惹了安錦繡不高興,愁眉不展地坐在樹下石凳上,半天不動。


  小白狗卻不懂主子心裡的煩心事,在院子里撒著歡地又跑又叫。


  順嬪扭頭看自己新養的小東西,自言自語了一句:「也幸虧有你這個小東西,不然我這裡一點生人氣都沒有啊。」


  安錦繡一個人走到小花廳的時候,袁義已經在花廳門口等著她了。


  「人走了?」安錦繡站在門前小聲問道。


  袁義說:「走了。「


  「有人盯他嗎?」


  「我在殿外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人藏著,」袁義說:「主子,四殿下要是再來個幾回,就難保不被人盯上了。」


  「再說吧,」安錦繡看著頭疼地道:「他也勸我,在婚事上要問問元志自己的意思。」


  袁義忙就道:「這事主子最好跟少爺說好了才行,不然聖上那裡收回成命了,少爺跑到御書房跪求去,主子你怎麼辦?」


  「他就是在胡鬧!」


  袁義說:「就算少爺在胡鬧,主子也不能先替他把事做了。」


  想到安元志會娶雲妍公主,安錦繡就心裡堵得厲害。


  「外面風冷,」袁義勸安錦繡道:「主子還是進屋吧。」


  安錦繡站著不動,就看著廊外的天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袁義沒辦法,站在了上風處,替安錦繡擋著寒風。


  安錦繡站了一會兒后,突然就跟袁義說:「帶著人,我們去芳華殿。」


  「這個時候去見雲妍公主?」袁義吃驚道:「主子你要對她做什麼?」


  「我讓韓約把芳華殿看起來了,」安錦繡說:「這會兒雲妍應該還不知道她的事成是未成,我親自去告訴她。」


  「這樣好嗎?」袁義猶豫道。


  「我不能讓她做了壞事,還能心安理得地過日子,」安錦繡說著就走進了小花廳。


  袁義忙跟在了安錦繡的身後。


  安錦繡進了花廳之後,徑直到了桌案前,把還放在桌上的,那小宮人的手帕和頭釵拿在了手裡,跟袁義說:「我不罵她,也不打她,就是讓她把這兩樣東西收下,我得讓我們的雲妍公主留點念想。」


  袁義說:「主子你這麼做了,她不是更要恨少爺?」


  安錦繡往花廳走,說:「她恨不得元志死,她還能再怎麼恨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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