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天罰

  江邊上,寒風吹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舉目望去,原來能讓人一眼望見的龍頭島,這個時候被風雪隔著,在人們的眼裡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黑影。


  「你看,」房春城指著江水跟上官勇道。


  上官勇看向了江面,原本夾帶著浮冰還是滾滾往東而去的江水,這個時候好像是凝固了。站在江岸上,借著火把的光亮,上官勇蹲下身子仔細看江面,整個江面這個時候都結成了冰,隔著冰層,看不清冰下的水流是否還在流動。


  「我讓人去跑過了,」房春城跟上官勇道:「這冰沒有裂開。」


  「這他媽成北邊的冰天雪地了?」站在上官勇身後的一個將官這時驚嘆道:「這下子,我們還打什麼水仗?不又成陸戰了?」


  「這能跑馬嗎?」上官勇往江面上扔一塊大石頭,一邊還是問房春城道。


  「馬要跑跑看才知道,」房春城知道衛國軍的戰馬都是披甲的,馬的重量加上鐵甲的重量,房大將軍不敢保證這冰面能承受得了這種重量。


  「要不讓馬上去跑一圈?」有將軍提議道。


  上官勇搖頭,「馬上去一跑,島上的人不就被驚動了?」


  安元志這時走上前來,指著江心的龍頭島,對眾人道:「那邊現在也看不到什麼亮光了。」


  「這種天氣,水匪們要燒火取暖,」房春城道:「島上有多少樹給他們砍?照亮的木柴,他們應該是能省就省了。」


  安元志這時說了一句獃話,說:「他們不是應該用油燈的嗎?」


  上官勇在安元志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說:「吃飯都成問題了,他們還用油燈?」


  衛國軍的將軍們小聲鬨笑了起來。


  安元志面色訕訕地一笑,瞪著眾人道:「笑什麼?我一時沒想到!」


  房春城沒看過安元志打仗,聽了安元志的這句獃話,便也只道安元志就是個少爺,跟著眾人笑了一回后,問上官勇道:「我們還要再等一夜看看嗎?」


  「找一隊水性好的兵士再去跑一趟,」上官勇說道。


  房春城點了三十來個水性好的,身材也壯碩的水兵,讓他們摸著黑去冰上再跑一回。


  上官睿這時走到了安元志的身邊,小聲跟眾人道:「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有不少人凍死在路上,有江南這裡的老人家跟我說,江南的冬天還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冷過。」


  「路有凍死骨,」安元志說了句:「當地的官衙呢?他們不管這事?」


  沒人能接安元志的話,江南的官場是個什麼樣子,房春城這些就在江南為將的人自然清楚,上官勇這些從京城遠道而來的人,在江南呆了秋冬兩季,也深有體會了。


  三十幾名水兵先成縱隊在冰面上跑了一回,隨後又成了橫隊往回跑。


  岸上的眾將軍聚精匯神地看著這些水兵,這個時候,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就怕有冰面破開,水兵掉江,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等水兵們都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岸上,房春城興奮道:「這是老天爺讓這幫水匪死了!」


  「把兵帶過來,」上官勇命自己手下的將軍們道:「:我們今天晚上就衝過去。」


  衛國軍的將軍們忙都領命。


  房春城看上官勇馬上就要讓人攻過去,擔心道:「馬上就要過去?是不是太草率了?」


  上官勇搖頭,道:「此事易快不易緩,這冰我看著也不算厚,等上一夜,不知道會不會生變。」


  房春城說:「看來這仗,單憑你們衛國軍就足夠了。」


  「將軍的人熟悉這裡,」上官勇道:「還請將軍派一隊人馬出來。」


  衛國軍在江岸上駐紮了這麼久,這裡的江面,龍頭島那裡的布局,沒有江南水師的人領路,衛國軍也知道要怎麼走。只是讓江南水師也派出一支人馬來,就算龍頭島不是靠著江南水師打下來的,房春城的功勞也足以跟上官勇並列了。


  對於上官勇向自己送出的這個大禮,房春城是欣然接受,他同樣也還上官勇面子,命了原是周宜的部下,最先帶兵來幫上官勇的谷少瞻帶人馬跟衛國軍一起過去。


  等上官勇這裡的兵將全部去了戰甲,輕裝上陣,在江岸這裡集合了,龍頭島那裡突然就起了火光。


  「那幫水匪要燒冰!」有江南水師的人高喊了一聲。


  冰面上這時也傳來了撞擊聲。


  房春城側耳聽了聽這聲音,隨後就變了臉色,跟上官勇急道:「水匪在搖鎖鏈破冰。」


  冰面上吱吱呀呀的聲音越來越大,讓人聽著心驚肉跳,原本在人們看來還挺厚實的冰層,這個時候又顯得如薄瓷一般易碎了。


  「衝過去!」上官勇這個時候沒有片刻的猶豫,手往前一揮。


  原本要帶路的江南水師的兵將們,還在江岸上裹足不前,數千衛國軍已經衝到了冰面上。


  「快去啊!」房春城面子上掛不住了,大聲催谷少瞻道。


  谷少瞻把心一橫,先於自己的部下們,跳到了冰面上。


  「點篝火,」上官勇又命自己的部下道,既然水匪們已經察覺到他們要過江,那就沒必要摸黑攻過去了。


  喬林這時說道:「水匪趴在冰面上,就應該能聽見我們方才試行冰面的聲音了。」


  冰面上吱呀的聲響越發得大了,人的肉眼這個時候能看出來這冰面在晃動。


  「還是要把船拖過來,」上官勇面無表情,看著胸有成竹的同時,小聲跟房春城道:「萬一這冰破了,我們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房春城這才知道,上官勇原來也是一個拿命在玩的賭徒,來不及多想,房春城召了幾個部下到跟前,讓自己的部下們去拖船來。


  「船都被凍住了啊!」有部下跟房春城小聲道。


  「鑿開,」房春城道:「儘快把船拖過來!」


  冰面上這時傳來了一聲喻意不祥的咔嚓聲。


  「擂鼓,」上官勇站在江岸上,一動不動地下令道。


  戰鼓聲在這個風雪夜裡響起。


  跑在冰面上的衛國軍們知道,戰鼓一響,他們若是再回頭,就是臨陣脫逃,不死在江里,他們也得死在軍中的鬼頭鍘下。


  「水匪們放箭了,」安元志站在上官勇的身旁道。


  上官勇看著自己的部下們在冰面上倒下了一片,還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風雪裡。這也許是他唯一一個能攻破龍頭島,還是老天爺給的機會,錯過了,也許江南這裡的匪患能再鬧上百年。


  房春城這個時候的心思跟上官勇一樣,看著在冰面上不斷倒下的部下,也是面無表情。


  將軍要愛兵如子,但是也要有看著麾下死去,卻不改將令的鐵石心腸。


  江南的冬天讓感覺人再冷,也還是比不上北方的極寒,一陣頻繁的吱呀咔嚓聲響過之後,冰面猛地往下一沉,隨後便四分五裂開來。


  至少有一小半的兵將落入了江中,在如此的嚴冬之中,這些人掉入江中之後,絕大多數都被瞬間凍僵,沒有絲毫掙扎地便沉入了江中。


  「這是天罰!」上官勇站在江岸上,對著已經衝上龍頭島的麾下們大喊道:「這些水匪濫殺無辜,作惡多端,如今天地不容,給我殺!」


  龍頭島上很快就火光衝天,喊殺聲響徹大江兩岸。


  衛國軍打水仗是門外漢,可是讓他們腳踩著實地,那水匪們對上這支王師就毫無還手之力了。


  諸大也聽到了上官勇在江岸上喊的話,天罰,這兩個字讓諸大幾乎無力再揮刀應敵。借著龍頭島位於江心的天險,他完全可以讓這幫軍漢無計可施,可是江面竟然凍結成冰原,這不是天要亡他,又是什麼?

  「大當家的,我們護著你先走!」兄弟、親信們護著諸大想往寨子外面沖。


  衛國軍的弓箭手這時已經在水寨外面一字排開,火光中,弓弦上的鵰翎箭閃著森森的寒光。


  「放!」帶兵上島的將軍一聲令下。


  上千隻鵰翎箭射向水寨,水寨里的水匪剎時間死傷一片。


  谷少瞻帶著自己的部下,往水寨後方摸了過去,要把水匪們的後路堵住。


  諸大一行人被衛國軍的箭陣逼得又退回到了聚義廳里,這會兒諸大已經沒有了跟衛國軍們拚命的心思,出去一拼,一定是死路一條。


  「大當家的我們還是先躲了吧,」有兄弟跟諸大說:「這會兒硬拼,我們一定拼不過!」


  這種怕死的話,要是說在平日里,說話的這位一定會被水匪們笑話死,一輩子也別想抬起頭來,做了賊人,你還要惜命?只是這會兒沒一個人笑話這位,聚義廳里的人都看著諸大,衛國軍的那場遮天蔽日的鵰翎箭雨,把這幫水匪們的膽子都嚇破了。


  「大當家的!」看諸大遲遲不說話,有兄弟跟諸大急道:「你快拿個主意啊!」


  「衛國軍衝進來了!」


  外面有水匪喊破了嗓子,隨後帶著北方口音的喊殺聲就離著聚義廳這裡越來越近了。


  「雞犬不留!──」


  衛國軍將官們的呼喝聲,隨即又傳入了聚義廳里。


  「大不了魚死網破!」到底還是有不怕死的人,看諸大一直不說話,便揮著手中的大刀,大吼道:「老子殺一個墊背,殺兩個是賺!」


  諸大站起身,盯著這個不怕死的親信,冷道:「你衝出去能殺幾個?」


  「能殺幾個,我就殺幾個!」


  「滾!」諸大踹了這親信一腳,現在不是他死撐著面子的時候,他看聚義廳里這些,平日里說到死都是滿不在乎的人,這會兒沒一個是真想出去送死的。


  「大當家的,衛國軍要殺進來了!」有頭目跟諸大喊道。


  「我們走,」諸大手中的鬼頭大刀一揮,將聚義廳里唯一點著的一根蠟燭給砍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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