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給我一個孩子
血債血償。
這對夫妻,一個是將軍,就算生性寬厚,血債血償也仍是上官勇面對仇怨時做出的必然選擇,一個兩世為人,就算已經不再惡毒虛榮,但生性里的那份狠厲沒有丟掉,能說出要血債血償的話來,安錦繡就一定要做到。
抱著安錦繡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后,上官勇低聲道:「不知道周大將軍的上書里寫了什麼。」
「信王叛亂之事有異,」安錦繡說:「周宜一定是寫了這個,才會讓皇帝大發雷霆。我想今天皇帝不會過來了。」
世宗不來,他也沒辦法帶著安錦繡離開這裡,院子里就有暗衛守著,庵堂外還有御林軍,上官勇抱著安錦繡,想著種種帶著安錦繡離開的可能,最後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逃不掉,一座庵堂,一坐京都城,讓他們插翅難逃。
「我知道你生氣,」安錦繡這時對上官勇道:「在我面前你不用忍,對不起。」
「我能忍,」上官勇閉上眼說道:「沒出息的人唯一的本事就是能忍。」恥辱和著血吞入肚中,這滋味如穿腸的毒藥,痛徹心扉,卻又不得不承受。憑著一腔熱血搏一回命,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忍辱負重。
安錦繡挺起了腰身,吻上了上官勇的嘴唇。「你再給我一個孩子吧,」安錦繡吻了上官勇一下后,說道:「也許平安還會願意再做我們的孩子呢?」今世不同於前世,那個叫上官長月的女兒不一定還會再有,但安錦繡此刻突然就想要一個孩子,上官勇給她的孩子。
「錦繡?」上官勇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小妻子。
安錦繡將嘴湊到了上官勇的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上官勇的腦子一片空白,這裡是供著菩薩的庵堂,到處都是侍衛,門外還站著紫鴛和暗衛,房間里昏暗到他只能看清安錦繡的臉。伸手摸摸身下這張如畫的臉,本以為對這張臉的記憶已經模糊,卻原來這只是他的錯覺,「錦繡,」上官勇低聲喊著安錦繡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大不了就是死,我們到了如今還有什麼可怕的?」安錦繡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我安錦繡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這話一點也不文雅,沒有詩情畫意,卻是最適合安錦繡與上官勇的情話,她說得出口,他能聽得懂。
「我什麼都不要,」上官勇附下身親吻安錦繡時,跟安錦繡說:「我只要你活著。」
「好,」安錦繡說:「我為你活著,你也要為我活著。」
這一回不再像新婚夜時的羞澀和急不可待,上官勇仔細查看安錦繡脖頸和手上的傷,安錦繡則輕輕地摸著上官勇肩頭上的傷疤。
「怎麼弄的?」安錦繡問上官勇,這傷疤看著顏色很新,應該是上官勇身上最新的傷口了。
上官勇不在意道:「在關外中了一箭。」
「疼嗎?」
「你疼嗎?」上官勇摸著纏在安錦繡脖頸上的紗布問:「你怎麼能把自己傷成這樣?手上又是怎麼回事,指甲怎麼會沒了?」
「不疼,」安錦繡望著上官勇笑,她的身體不好,才能不去面對世宗,只是這話她不會在上官勇的面前說,「我只是怕你會弄疼我,」語氣中帶著狡黠,眼中卻含著羞澀。
黑暗中瀰漫著絕望。夫妻二人誰也沒有說,但都知道他們的未來難料,這也許是他們今生最後一次見面也說不定。
……
「以後有了別的女人也不要忘了我,」安錦繡在內心深處一遍遍地對上官勇說著這樣的話,想著他們吉凶難料的未來,絕望到心碎,卻又還懷有一絲希望,這個男人愛她,所以不會忘了她,也不會將她丟棄。
「錦繡,」上官勇低喊著安錦繡的聲音里有依戀也有絕望。
兩行眼淚從安錦繡的眼角流了出來。
上官勇歪頭看看窗戶,窗外最後一點的光亮不知道在何時已消失不見。
安錦繡說:「天黑了,你得走了。」
「是啊,」上官勇說:「我要走了。」
嘴上這麼說著,可是安錦繡沒鬆手,她捨不得。
房外,韓約走到了紫鴛的面前,說:「夫人怎麼不點燈?」
站在房外的紫鴛有些緊張,她聽不見房裡的動靜,可是韓約是練武的人,聽力一定比她好,萬一這個人聽到了什麼動靜怎麼辦?「我家小姐一定是睡了,」紫鴛故意很大聲地說了一句:「韓大人,你怎麼不再藏著了?是要換班了嗎?」
房裡的兩個人聽到紫鴛的聲音,動作都是一停。
韓約說話的聲音很小,「你這麼大聲,不怕把夫人吵醒了?」
紫鴛往外面走,把韓約逼退了幾步后,這才小聲道:「我說話大聲慣了,我家小姐不會怪我的。」
韓約側耳聽了聽,沒聽到什麼聲音,才對紫鴛說:「夫人是好人。」
「嗯,」紫鴛忙點頭道:「我家小姐人很好的。」
「夫人不用吃飯嗎?」韓約突然又變話題問紫鴛道。
「等我家小姐醒了后,我再給她去取飯,」紫鴛答話答得很快,說:「韓大人,你們不用去吃飯嗎?」
「我去廚房那裡看看怎麼樣了,」韓約說:「這裡要是有事,你就大聲叫,我會趕回來的。」
「好,」紫鴛說:「我不怕,這裡還有另外七位侍衛大哥在呢。」
韓約轉身要走,想想又回身跟紫鴛說:「過一會兒向榮兩位太醫會來給夫人請脈,再讓夫人睡一會兒后,你還是喊夫人起身吧。」
紫鴛點頭,心裡卻更是緊張,也不知道屋裡的兩個人聽沒聽到韓約的話,一會兒要是向遠清和榮雙來了,她一個小丫鬟要怎麼擋這兩個太醫的駕?
韓約囑咐完了紫鴛后,才轉身走了。
紫鴛後退到了門邊站著,這個院子這會兒還沒有點燈,黑黢黢的,紫鴛望著院中是什麼也看不到。
「錦繡?」屋內,上官勇神情慌張地看著安錦繡的臉,伸手輕輕拍著安錦繡的臉。
心口突如其來的一陣疼痛讓安錦繡短暫的昏迷,被上官勇喚醒后,一陣迷茫后才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上官勇失措地問安錦繡。
「沒,沒事,」安錦繡想讓上官勇放心,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有氣無力。
上官勇要下床點燈察看。
「不要!」安錦繡拉住了上官勇的手不放,說:「會讓人看見你的影子。」燭光會讓人的身影倒映在牆上,門窗上,她不能讓上官勇冒這個險。
「你真的沒受傷?」上官勇又一次問安錦繡。
安錦繡只是搖頭。
(「想好了,」安錦繡嘆息一般地道。隱忍,伺機而動是他們如今唯一能走的路,不想走也必須走下去。「給平安和寧兒找一處風景好的地方安葬,寧兒很喜歡平安,他們兩個相伴,在地下就不會太孤單。」
「我想將他們跟爹娘葬在一起,」上官勇道。
「你要送他們去漠北?」安錦繡忙就問道。上官勇是漠北元夕人,想必上官勇的父母也都歸葬於漠北元夕,這個時候長途跋涉由京城到漠北,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難保世宗,皇後身后的項氏家族不在路上對上官勇動手。
「爹娘就葬在城外南郊,」上官勇替安錦繡理了理頭髮后道:「我們成婚後,我走得太急,沒來及跟你說。」
安錦繡內疚了,上輩子她沒關心過上官家的事,這一世竟然還是忽視了。成婚後的兩個清明節也只是在家中祭奠了一下,沒到公婆的墳前去拜祭。「對不起,」安錦繡低頭對上官勇道。
「對不起什麼?」上官勇沒明白。
「去年和今年的清明,我都沒有帶小叔他們去祭拜。」
上官勇大手拍拍安錦繡的臉,說:「那個墳山離京城遠,你嫁過來前,我們也只是在家中燒些紙錢。」
「你不送爹娘他們歸故土嗎?」安錦繡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從京都去元夕太遠,我要養活小睿子和寧兒,哪裡有銀兩送他們去元夕呢,」上官勇語調低沉地道,「說到底還是我沒用。」
安錦繡仰頭親吻了一下自己的丈夫,有哪個男人會在妻子面前承認自己沒用的?也就她的這個老實丈夫了。「再說這話,我就真生氣了!」一吻之後,安錦繡想想又嗔怪一般地跟上官勇道:「天下那麼多的百姓,有幾個能當官的?你這個將軍是揀來的?」
「好,」上官勇抱著安錦繡說:「不說了,以後都不說這話了。」
上官家原是漠北元夕的農戶,遇上災年後,舉村外出逃荒,就這麼走走停停,一村人從漠北走到京都城,最後在京都城南外的一處荒地里安頓了下來,那時村人已經死了大半,這其中就包括上官勇的生母。安錦繡能想像上官勇幼年時的艱辛,但無法感同身受,在安府的深宅大院里長大,她好歹沒受過饑寒。
「走吧,」在上官勇的懷裡又溫存了一會兒后,安錦繡下狠心道:「庵堂里的兩位太醫就要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上官勇大力地又抱了抱安錦繡,鬆開手,起身下床。
驀地沒了丈夫寬厚的懷抱,安錦繡的全身很快便變得冰冷,但還是勉強穿衣下床,從床下拿出一套衣服遞給了上官勇,說:「這是我為你備下的,穿上它走。」
憑著上官勇的眼力,一片黑暗中他能看出,手上的是一套大內侍衛的官服。
「應該合你的身材,快穿上啊,」安錦繡催上官勇道:「這侍衛晾衣時,紫鴛去偷的。」
上官勇拿著衣服的手就是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