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了卻執念（結局前夕）
因著昨日的大雨，越靠近山頂，便越感覺煙霧繚繞。
那座紅瓦黃牆的廟宇掩映在帶著露水的枝葉間，配合著朦朦朧朧的視感，愈發顯得神聖又神秘。
今日的X省，雨雖然止了，但依舊是陰天。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越往上爬便越感覺沉悶……
雖然已經過了九點，天色依舊帶著灰蒙蒙的壓抑，望著不遠處敞著大門的寺廟，已經有陸陸續續的村民前來進貢香火。
陸莫涵側頭望了麵無表情的人一眼，握緊了他的大掌，默聲鼓勵著他。
淩天銘回頭，朝她一笑，盡量保持輕鬆地開口：“走吧，去見真正的公婆了。”
陸莫涵回以燦爛一笑，點頭應答：“好。”心也不由得跟著提起。
據淩魔頭的姑姑說，他的父親極大的可能也在這裏。
但是他好像一直反對淩魔頭和自己在一起，又將鼎盛視為眼中釘，不知道見到自己，會不會……
隨即陸莫涵甩甩頭，就算他不同意自己和淩魔頭在一起又能怎麽著？
證已經領了，婚禮已經訂了，家長也見了，各路人馬也都收到了他們的邀請。
一切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再有人阻擾，也擋不了他們在一起！
踏入寺廟的大門，能夠感覺到身邊人的大掌不由自主地收緊，陸莫涵反握住對方，一起向著大殿行去。
沒有見到照片裏那代發修行的身影，也沒有見到西裝革履的父親，淩天銘遂走到一位給人解簽的女僧旁，禮貌地問詢：“請問師父，這位師父現在在嗎？”
看到淩天銘手中的照片，解簽女僧一眼便認出她：“奧，是了塵啊，她現在大概在偏殿，你們出了門往右走看看。”
“謝謝師父。”
淩天銘牽著陸莫涵朝她指示的方向行去。
解簽女僧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由得搖搖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看來又是了塵未了的紅塵往事啊！
三個月前，自從那個氣度不凡的男子來尋了塵後，便日日風雨無阻地上山，陪在她身邊。
住持師父讓她們注意了塵的安全，師姐妹們便格外關注他們。
但日複一日的，也沒見到那個男子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隻是每日寺廟開門，便準時前來陪在了塵身邊。
她上早課，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
她清修，他也靜靜地等在門外。
她接客解說佛文化，他依舊靜靜地聽著……
直至寺廟關門，又不發一言地下山。
一日三餐也在寺廟中，像極了來這清修的人。
不久前，主持師父說他給寺廟捐了一大筆的香火錢，要為他立功德碑卻被他拒絕。
對方隻要求不要趕他走即可。
而後，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了塵……
進入這裏的，都是遁入空門的修行者，紅塵俗世便與她們無關。
看著他那執著淡然的樣子，隻能念一句“阿彌陀佛”罷了……
行到偏殿，淩天銘一眼就見到站在菩提樹下的男子。
雖然換了一身素雅的布衣，淩天銘自然輕易地認出他來。
“父親……”
淩天銘牽著陸莫涵上前，小心翼翼又恭敬地喚著背對自己的人。
能夠清晰看到，在聽到這聲呼喚時，那個掃地的女僧也有一刹的頓滯。
淩修傑轉身，見到攜手而來的兩人，瞳孔裏帶著明顯的震驚。
“你們怎麽來了？”
見到他身邊的陸莫涵時，隻是抿了抿唇，倒也沒多說什麽。
淩天銘寬慰地捏了捏掌中的小手，帶著他上前，主動開口：“我妻子，陸莫涵，下個月我們大婚。”
淩修傑瞳孔一縮，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這麽直白地向自己介紹她。
沒了曾經的遮遮掩掩，就如此自信又驕傲地帶著她站在自己跟前。
仿佛她是他一輩子的榮光……
看到對方朝自己看來，雖然平靜的目光不帶任何惡意，卻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陸莫涵努力如常地揚起笑容，打招呼：“叔叔好，初次見麵，希望您能來參加我和天銘的婚禮。”
淩修傑盯著眼前精致地猶如洋娃娃的人，聽不出情緒地道：“小時候，見過。”
顯然，他也記得幼兒園時期的碰麵。
沒有和淩悅欣一家的熱情道喜，也沒有陸莫涵想象中的阻撓，就這麽淡淡地看著她、回應著她的招呼。
仿佛他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真正麵對淩魔頭的父親，陸莫涵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漠然。
跟前的是他親生兒子誒，得知他要大婚的消息，竟然這麽無動於衷。
曾經她還一直無法想象淩魔頭的童年究竟是如何的孤寂，現在看到淩修傑的表現時，她能了解一二了。
在歡樂大家庭中長大的陸莫涵，第一次知道，原來親生父子間，可以淡漠如斯。
比之陌生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陸莫涵與淩修傑打招呼的間隙，淩天銘的目光一直落在不遠處背對自己的那個女僧身上。
對方正專心一意地清掃著落葉，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般。
但是那僵滯的身形，告訴他們，事實不是如此。
淩天銘凝視著她許久，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母親。”
這一聲溫柔的稱呼，時隔二十五年，終於喚出了聲。
細細聽著，隱隱有哽咽之意。
那一襲素衣的女僧，明顯一震。
停下了掃地的動作，卻依舊沒有轉身。
淩修傑重新看向她，往日的戾氣，早已被這佛門淨地熏陶地退散。
“月杉，你不準備看看我們的孩子嗎？就算你再恨我，但是我們的孩子是無辜的啊。”
“無辜嗎？”伴隨著輕輕的呢喃，執著掃帚的阮月杉終於不再回避，轉過身來。
當她抬頭的一瞬間，淩天銘的眸光似有一層水汽浮現，喉結也跟著滾動了一下。
二十五年，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生母，仿佛做夢一般。
但是她明明離自己那麽近，可卻覺得如此的遙不可及，眼中滿是陌生的疏離……
阮月杉同樣細細打量著對方。
懷胎十月，從自己身體裏分離出的嬰孩，已經長大成人。
心底若沒有波瀾，那自是自欺欺人。
但再有動容又如何？她早已堅定了往後的路途……
“阿姨……”陸莫涵輕輕地喚出聲，生怕驚擾了對方。
阮月杉隻是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隨即單手豎掌於胸前，無波無瀾地道：“阿彌陀佛，貧尼了塵祝賀這位施主和這位女施主喜結良緣，可前去大殿求個姻緣簽。”
雖然對方的反應早已在預料中，淩天銘的心，感覺還是被鈍器重重地擊打了一下。
“阿姨……”
淩天銘握緊陸莫涵的手，搶斷開口：“謝謝了塵師父的祝賀，我們就不打擾了，阿彌陀佛。”
而後，便牽著陸莫涵轉身離去。
隱隱聽到後方傳來的“阿彌陀佛”聲，與淩修傑苦大仇深的問話。
不管他如何激動，阮月杉堅定著以出家人的姿態回應。
當她用那雙淡漠的眼看著自己時，淩天銘便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喚“母親”的機會了。
但是能見到自己的生母，就該知足了……
直到離開偏殿，陸莫涵立馬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問：“就這麽離開了嗎？好不容易見到她……”
淩天銘釋然地回複：“夠了，足夠了。”
她的母親，和自己想象的一樣，有著溫柔的眉眼，秀淨的麵龐。
能夠親眼見到她，足矣。
“這也算是了了我從小到大的執念了，”淩天銘看向擔憂地盯著自己的小人兒，笑著說，“既然這是她想要的生活，我們就不要再去打攪她了。”
伸手緊緊回抱住對方：“上天已經把最大的幸運給了我，做人不能太貪婪，要求十全十美……”
有遺憾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陸莫涵細細觀察著他的表情，卻找不到任何的遺憾，隻有釋然的開懷。
“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淩天銘笑著道，“既然來了，去求個簽。”
“好。”
兩人在大殿求了姻緣簽，給了先前指路的那個女僧求解。
當得知這是上上大吉簽時，先前隱隱的落寞已被喜悅替代。
帶上好運離開廟宇，陸莫涵忽而想到什麽：“等等！”
隨即從包裏掏出兩張紅豔豔的喜帖，遞給淩天銘：“給他們吧，至於來不，就來隨他們了。”
淩天銘一震，顯然沒想到她竟然還會把這帶出來。
牽了牽唇角，胸口湧動的莫名的情緒。
陸莫涵還周到地把黑色簽字筆一並帶來了，遞給他：“你親自寫吧。”
淩天銘點點頭，伸手接過。
將請帖按在寺院的牆麵上，在兩張請帖的邀請欄中分別鄭重地寫下“父親”“母親”兩字。
於是請柬的內容便為：新郎淩天銘、新娘陸莫涵，茲定於公曆9月23日周六18時18分於隆騰大酒店舉行結婚典禮。屆時恭請父親（母親）光臨。
鄭重地寫好請帖後，淩天銘將其交給門口的女僧，禮貌地道：“這位師父，可以煩請您將這兩份請帖交給了塵師父和她身邊那位男士嗎？”
自然知曉他說的男士是誰，女僧接過請帖鞠躬：“好的，請施主放心，一定轉交給他們。”
“謝謝師父。”
回頭最後看了眼肅穆的大殿，淩天銘重新牽起陸莫涵的手，嘴角掛著一抹釋然的淺笑，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