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沒了敦凰的莫篙窟算什麽
外婆的體質弱，年輕的時候便隔三差五地去醫院報道，上了年紀更是天天這藥那藥的不間斷。
前年年底開始，她基本就是在醫院度過。
而每次他們去探望她的時候，外婆總是滿足地感慨，說她這輩子值了。
親眼見到女兒嫁了個如意郎君，見著自己的外孫外孫女長大成人，一個個的都那麽有出息。
在自己垂暮之際，親朋好友都能想到她、來探望她，她更是無憾了。
她很喜歡子孫圍繞的感覺，很溫暖很幸福……
一聽到外婆虛弱地說出這種話，外公總是在一旁輕斥。
讓她別說這種喪氣話，他還要和她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呢！還要一起見證唯唯、一一的幸福呢！
那時候的外婆隻是淡淡一笑不作回應，估計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將至。
隨著時間的推移，新一年的春節如期來臨。
靠坐在病床上的外婆對著外公虛弱地撒起嬌來，說難得的春節，不要在醫院度過。
寵愛外婆一輩子的外公當然依著她，讓爸爸辦了出院手續，親自帶著她回家。
爸爸媽媽似乎也有預感，即便到了初八上班的時間，也都沒有去公司，一直陪伴在外婆外公身邊。
包括爺爺奶奶，也在這裏。
他們是大半輩子的老友，大學那會就是校友了，畢業後便一起創業奮鬥。
即便期間因為追求不同，斷聯了近二十年，卻因著爸爸媽媽的緣分，再次重聚。
而後，便是親上加親。
兩家人一起熱熱鬧鬧地過春節，外婆也是笑得開懷，但她的身體狀況卻是沒有任何的好轉。
終於，在過完元宵節的第二天，也就是春節結束的那一天，強弩之末的她永遠地閉上了眼。
望著床上外婆安詳地閉著雙眸，猶如睡著了般，陸莫涵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竟是離自己那麽的近……
那一天，除了外公，大家都落淚了。
明明外公才是最傷心的人，他卻強忍著淚水，坐在外婆的床前呢喃：“我答應你不會哭的，況且你又沒有走，是不是？”
“太累了就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再繼續念叨我……”
就和平常與外婆說話一樣，語氣格外的溫柔。
即便如此，陸莫涵也能感受到外公周身鬱鬱的氣息。
她從來沒有見過開朗猶如老頑童的外公如此灰敗的一麵，好像整個人丟了魂失了魄一般，了無生氣的。
固執地守在外婆身邊整整三天三夜。
無論大家怎麽勸，外公就是不肯放手，不肯離開一步。
緊緊握著外婆的手，不願接受她就這麽離開自己的事實。
不時聽到他的輕聲喃喃：“說好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你怎麽就先走一步了呢？”
“敦凰莫篙窟可是要永遠在一起的啊，沒了敦凰的莫篙窟還有什麽意義？”聲音沙啞如破鑼。
外公外婆的名字很有意思，一個叫莫篙窟，一個叫敦凰。
他們和自己說起以前的故事，就總是要感慨一番他們之間不可思議的緣分。
連名字都注定在一起，他們又有什麽理由不在一起？
於是，“敦煌莫高窟”的組合便誕生了。
任風風雨雨地也沒有拆散他們，攜手，便是一世。
而後，隻聽見外公不斷重複地喃喃：“沒了敦凰的莫篙窟算什麽？沒了敦凰的莫篙窟算什麽？”
媽媽擔心地抱著外公，不斷安撫。
可外公仿佛就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
大家怕他想不開，隻能輪流陪著他。
直到第四天，猶如石頭人般動也不動的外公，終於抬起頭，環顧了一圈滿屋盯著自己的人，一夕間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滿含熱淚的雙眸遍布紅血絲，望向外婆安詳的睡顏，低頭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不知道在她耳邊低語了句什麽。
而後，外公忽然間就和變了個人般，平靜地道：“送她去該去的地方吧。”
起身，因為坐地太久而步履踉蹌，幸虧爺爺和爸爸及時攙扶住他。
之後，外婆的火化、下葬順利無比，一切都是外公在指揮、在安排，有條不絮的。
見到他如此精神的樣子，眾人反而更擔心，這簡直就像回光返照一樣。
出殯回來，外公抱著外婆的遺照不肯撒手，招呼他們坐在他身邊，說了很多很多。
有關他和外婆的往事，有關他們和爺爺奶奶的往事，也有關爸爸媽媽的往事……
一一對著在場的每個人送上他的祝福，這架勢與交待後事無二。
媽媽害怕地抱著他哭泣：“爸爸，你別這樣，雖然媽媽去了，你還有我們啊！我們都在啊！”
那也是陸莫涵頭一次見到媽媽如此無力的樣子。
在她的印象中，媽媽就和小太陽一樣，即便年近五十，卻和朝氣蓬勃的少女一般。
與其說是自己的長輩，不如說更像自己同輩好友。
永遠掛著笑容的她，那幾天都紅腫著雙眸，沒了往日的活力。
“沒事，不哭啊，爸爸不會做傻事的。”外公反倒安慰起媽媽來。
送完外婆回來，外公該吃吃該喝喝，過得和正常人一樣。
到了睡覺的時間，也按時睡覺，不用任何人操心。
連續好幾天，外公都沒有異常，平靜地就仿佛外婆過世這事沒發生過一樣。
而這沒有異常，便是最大的異常了吧？
終於，一個星期後的早晨，大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向來早起的外公沒有下樓，媽媽去叫他吃飯的時候，對方早已沒了呼吸……
“爸爸！”伴隨著媽媽哀慟的大呼，一窩蜂的人再次湧入外公的房間。
一切就如半個月前的情景重現……
陸莫涵看到，外公僵硬的懷中，抱著外婆的遺像，嘴角掛著笑容，滿臉的欣慰。
原來，他的平靜，是早已下定決心追隨外婆而去了。
她想，外公是高興的吧？他和外婆又能在另一個世界團聚了。
外公出殯那天，媽媽在爸爸懷裏哭了好久好久……
去年，仿佛就是一個收割生命的時節一般。
6月中旬，期頤之年的太奶奶，也相繼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