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上)遭遇超凡命懸一線 突生變
第二十六回(上)遭遇超凡命懸一線突生變故禍福相依
北域,洛原郡,北門天關以北,混亂邊境。
那一間孤伶伶的小酒館又來了客人,瞎眼老掌柜盛來一壺酒,照常說道:「老頭子沒甚好命,要錢無用,客官賞點其它事物,吃食衣物不錯,能有其它更好。」
坐在缺腿木桌旁的是一名青年,青年不修邊幅,長發披散,胡茬許久沒理,遮蓋住大半年輕英俊臉龐,一柄刀桿長度與刀刃尺寸都十分驚人的陌刀倚搭在小酒館搖搖欲墜的樑柱上,好在酒館老掌柜雙目盡瞎,不然還不得擔心陌刀一不小心就將樑柱給壓塌了。
「老闆,能送一碟鹽菜下酒不?」青年開口笑問道。
「不送不送!你酒錢都還沒付呢!老頭子願意先上酒,完全是因為剛才聽到你放刀的聲響,那麼沉重的兵器,老頭子聽得出是慕容軍大雪驍騎的陌刀。」瞎眼老掌柜以手插袖,坐到板凳上靠著牆打起了盹。
青年揭開酒封豪飲了口劣質黃酒,自顧說道:「樓蘭入侵,慕容軍四處徵召抵禦外敵的勇士,一座邊陲村莊里,村民聽到消息,紛紛閉門不出,唯恐被強行發配到前線,只有一位青年踴躍報名。」
青年說到這裡,看向昏昏欲睡的瞎眼老掌柜,隱在凌亂劉海下的雙眸竟然是重瞳。瞎眼老掌柜聽到這裡,假寐閉上的眼皮跳了跳。
青年繼續說道:「勇士臨走時,村民讚不絕口,十里相送。時年,戰事頻繁,樓蘭與鳴雷邊境水火不融,青年從軍以後,奮勇殺敵,立功不斷,軍職步步高升。擢升五百夫標長時,領命率五百騎孤軍深入,焚敵輜重,斷敵糧道,為慕容軍與樓蘭軍在尼斯格巴日大役的重要關口捅上致命一刀。樓蘭對青年恨之入骨,揚言要將他挫骨揚灰。不料,青年憑藉地利與謀略一次次轉被動為主動,在一次次伏擊戰中以少勝多。五百騎從樓蘭深處轉返北門天關時,僅餘六名步甲,誅敵千餘,青年更割下樓蘭王帳下如日中天的年輕將領蒙根都拉克項上頭顱。」
瞎眼老掌柜不知何時,兩隻看不見的眼睛瞪大,露出雙眸里無珠的渾濁眼白。
青年再豪飲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定遠大將軍慕容陸擢升青年為大雪驍騎狂風營營長,聽聞青年已然婚配,卻無子嗣,命令青年回鄉探妻,趕緊生子,可是當青年凱旋歸村時,村民因為害怕樓蘭對青年的報復會殃及村落,齊刷刷的站在村口,誠心誠意的央求他——不要回來。青年心灰意冷,帶上其妻共赴北門天關。」
瞎眼老掌柜緩慢站起身來,枯槁身軀迸發出金戈鐵馬的凜然氣勢,沉聲問道:「小子,你是誰?」
青年晃了晃空蕩酒壺,笑道:「老闆,再來一壺。」
瞎眼老掌柜沉默的走回后廚端來一壺酒,還端了一碟鹽菜。
青年直接伸手抓起鹽菜送到嘴中,揭開酒封再飲一大口,過癮的「嘖」過一聲后,繼續說道:「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一年後,樓蘭軍三百騎偷渡龍騰山脈,那座邊陲村落遭了殃,警示峰火燃至北門天關的第一時間,青年領大雪驍騎狂風營五百甲,三百里連夜奔襲,趕至村落時,村民已十不存一,青年率軍屠盡樓蘭騎兵后,跪在村落中央放聲大哭,不料,撿回性命的村民不旦不感恩於青年,反而質問責罵他為何不早點趕來。」青年以袖擦了擦嘴邊酒珠,笑而續道:「偏偏就是這樣冷漠至極,令人心寒不已的蒼生,青年戎馬半生,誓死守護。北門天關里,有一個男孩聽說了青年的故事,有一次,趁中帳會散,男孩跑上前去拉住青年,問他,這樣的蒼生,這樣的百姓,為什麼還要拚死去守護。」
青年仰頭咕嚕嚕再次飲盡了壺中酒,身上同樣迸發出鐵血氣勢,直勾勾看向瞎眼老掌柜道:「姜營長,你當時告訴我——因為穿上軍裝,覆上甲胄的時候,心中雜念盡去,唯留慕容軍旗,唯留家國蒼生。」
瞎眼老掌柜無聲的再到后廚拿來兩壺酒,與青年用力一碰之後仰頭傾倒,二人默契的直飲未停,直至酒空,有許多酒水灑到了二人臉的龐上,衣衫上,地板上。
在此處掛著酒館旌旗,實則販賣情報的瞎眼老掌柜單膝點地,沉聲道:「慕容軍狂風營老卒姜適瀚,參見左副統帥。」
這一日,北門天關外,混亂邊境上的無名小酒館關了門,歇了業,一名雙目皆盲,身穿粗布麻衣的戰士,領了秘命隻身北上。
一日為卒,終生為戰。
……
石念遠眾人出潼河城時,多了一輛馬車,拿石大少爺的話來講:「在六司駐地逛完,他們非要把這輛馬車送給我,正所謂盛情難卻,我不勉為其難的收下,對得起潼河城六司的熱情嗎?」
慕容姍平靜懟道:「明明是你把人家攆下了車,強搶來的。」
「一個意思,一個意思。」石念遠倚靠在車廂坐墊上,兩臂擺在靠背,翹起了二郎腿。
慕容姍目光投向車廂幕簾,簾外,木子濤正在駕駛馬車。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沒有說過話,你不是他的摯友么?不去開解一下?」慕容姍問道
。
石念遠白眼道:「開解個屁,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道理,如果不是在自己經歷過之後自己悟出來,誰告訴你都沒用。所謂兄弟,就是在他遇到困難時讓他知道有你在就行,矯情那麼多干卵?」
隨著馬車行駛,幕簾被風吹開了一角,木子濤的背影腰身微躬。
「他現在看上去很憂鬱。」慕容姍道。
石念遠瞟了一眼,無所謂道:「多大點事兒,少年嘛,為題新詞還強說愁呢,憂鬱一點提了不少氣質逼格。」頓了頓,石念遠續道:「在清水中放一顆糖,不會太甜,但放一勺醋,就會很酸。撿到錢不會太高興,丟了錢卻會懊惱不堪。人不會因為一件事情高興一整年,卻會因為一個創傷鬱郁終生。痛苦給人的刺激總是遠遠大於快樂的。人不都是在一次次痛苦中成長起來的嗎?」
慕容姍品了品,點頭道:「說得挺好。」
「是李書圖說的,後面還有一句,不過太矯情了。」石念遠笑了笑。
——所以人們寧可不得到,也不願再失去,逐漸的變得不悲不喜。
石念遠在心頭補全了李瘸子的讀書筆記,口開續道:「木子濤可是讀書人,未踏仙道前,他是立志要當一位父母官的,看到潼河城父母官這麼個鳥德性,心生失落很正常,不過總不會因為這麼屁大點兒事,就動搖了心中信念吧?喂——木子濤,是吧?」
木子濤回過頭來,臉上扯出來一個難看笑容道:「石公子說笑了。」
石念遠悠然道:「水的清澈,並非因為它不含雜質,而是在於懂得沉澱,心的通透,不是因為沒有雜念,而是在於明白取捨,心亂了,心湖被無休止的慾望攪得太過渾濁,就成了那副傻逼模樣,你別擔心叔叔,六司會處理好的。」
木子濤心中淌過暖流,誠摯道:「多謝石公子。」
石念遠「嘁」了一聲。
隨著遠離城郭,驛道逐漸變窄,潼河縣地勢起伏,山路盤繞。山腰上,丁香、二香兩名葬情使拘謹的站在一名身穿墨綠衣裳的女子身後,那襲墨綠衣裳正在望向從山腳下緩緩駛來的馬車。
「你們說,那女子使的是銀蛇劍?」墨綠衣裳問道。
「是的,夏枯大人。」丁香答道。
「你們說,那女子掌握葬情宮暗殺秘技?」夏枯眯起眼,目光不離馬車再次問道。
「錯不了,夏枯大人。」木香答道。
「你們說,另外一個凝元境女子持有慕容陸的客卿信物『無字秋風』?」夏枯繼續發問。
「我們姐妹都經手校驗過。」
「的確是『無字秋風』沒錯。」
丁香與木香交替回答道。
夏枯嘴角盪開笑容:「有意思,鳴雷帝國定遠大將軍慕容陸手中的『無字秋風』,為何會出現在一名年輕女子手中?更有意思的是,靈知境修士掌握我葬情宮暗殺秘技,而聖器神農鼎的感應靈波,同樣指向鳴雷帝國中原。」頓了頓,夏枯突然歇斯底里的放聲大笑起來,引得丁香與木香二女一陣頭皮發麻,脊背滲汗。
夏枯眼神里盈上迷離,繼而轉作怨恨,語調冷如臘月寒風:「梨落大人,當叛徒的這些年,過得可還好?」
一股超凡境靈壓從夏枯身上盪開,夏枯輕靈一躍,繼而凌虛踏空,朝山路上那輛馬車飛去。
一襲墨綠衣裳從天而降,落在木子濤駕駛的馬車前,木子濤「吁」了一聲勒韁停下馬車,車廂內的石念遠、柳紫蘇與慕容姍三人感知到外邊強大靈壓,都面色凝重的走了出來。
「嗯?沒有靈知境女子?」夏枯的天心意識在四人身上一掃而過,疑惑自問。
路途不遠,從山腰處以瞬轉身法高速疾掠追趕上來的丁香、木香已經站到夏枯身後。
夏枯看向石念遠四人,出聲問道:「你們說的那個靈知境合品女子呢?」
石念遠看到丁香、木香,再聽到那身穿墨綠衣裳的女子詢問柳紫蘇,就知道大事不妙。
丁香指向柳紫蘇說道:「就是她,一日不見,居然已經突破到塵微境起品了……」
夏枯天心意識肆意的窺探著石念遠眾人的靈壓,特別是柳紫蘇,不過,夏枯並沒有在柳紫蘇的靈壓上發現葬情宮功法痕迹。
夏枯扭頭轉向慕容姍問道:「無字秋風,你與慕容陸是什麼關係?」
慕容姍已經感覺到來者不善,在心裡快速斟酌一番過後,出聲答道:「他是我爹。」
夏枯點了點頭道:「原來是慕容懿的妹妹。」說罷,臉色轉冷:「你昨天說,你旁邊那個女的會用葬情宮暗殺秘技,與你有關,噗——還真是說得出口。」
四人均來不及反應,夏枯的身形已經出現在柳紫蘇跟前,一手挑起柳紫蘇的下巴,淡漠問道:「你與梨落那個叛徒是什麼關係?」
柳紫蘇被夏枯的天心意識牢牢鎖定,在超凡境靈定向壓制下,柳紫蘇感到沉重不堪,不過,眼神中沒有半點畏懼,冷聲道:「我不認識什麼梨落。」
「是嗎?」夏枯放開柳紫蘇,轉過身去背朝四人:「來,使出
銀蛇劍讓我見識見識。」
石念遠與慕容姍對視一眼,剎那間,天青長劍與銀槍同時出現在二人手中,天青長劍上風刃纏繞,偶現細小電蛇,直刺夏枯後頸,銀槍靈芒流轉,槍挑夏枯頭顱,流紫蘇腰間長劍靈壓內斂,如同靈蛇驟吻,直取夏枯后心。
「果然……」
夏枯並未迴轉過身,一柄劍從肩膀處反身後背,準確無誤的擋住了天青劍刃,頭顱朝旁徒然一避,槍尖擦過夏枯鬢髮,另一手繞過蜂腰,食指中指夾住了銀蛇劍光。
超凡境靈壓全面爆發,將三人震開幾步,夏枯這才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向柳紫蘇道:「我有的是辦法能讓你開口說出我想要知道的東西。」
石念遠知道柳紫蘇嘴裡一直含著一粒出自姚松之手的藥丸,冷聲道:「你的命是我的,我沒讓你死時,別自作聰明。」
剛裝逼說不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理,他娘的……似乎快要被啪啪打臉了……
石念遠走到了柳紫蘇身前開口道:「前輩,我們都是烈陽山麓弟子,仙道六聖地歷來互不侵犯,懇望前輩不要為難我們。」
夏枯看了一眼石念遠,促狹道:「小傢伙,你對仙道六聖地了解多少?葬情宮叛徒梨落出逃二十餘年,如今終於有一絲線索,你是覺得葬情宮沒有清理門戶的資格?」
「晚輩不敢。」石念遠頭顱微低道。
石念遠正在心底思量,剛才這名女子叫柳紫蘇使銀蛇劍時,慕容姍與自己也同時出了手,這名女子對這件事情隻字未提、氣量尚在,應該不是大奸大惡、不講道理的人才對。
石念遠正在心念電轉尋找說法時,走到跟前的夏枯扭頭轉朝慕容姍道:「既然你是慕容陸次女,多少了解一些葬情宮與客卿之間的關係,看在你的先輩的面子上,我不深究你昨日撒謊一事。不過……」
頓了頓,夏枯續道:「剛才你們對我出手,如果不略施懲戒,你們還道我夏枯沒有脾氣了?」
兩道靈光射向石念遠與慕容姍,閃避不及的二人被靈光分別擊中肩頭與手臂,慕容姍還好,凝元境修為護持下,並無大恙,石念遠左肩卻已經脫臼,右手搭上左肩,一聲不吭的續上肩骨,額頭隱現細密汗珠。
夏枯伸手鉗制住柳紫蘇的手腕道:「小妮子,跟我走一趟。」
柳紫蘇手腕詭異的彎折,竟然如同泥鰍一般從夏枯手上滑脫,後撤幾步拉遠距離。
夏枯沒有立即追上,看向柳紫蘇的目光清冷,語調是石念遠理解不了的複雜:「那個叛徒竟然教了你那麼多……」
石念遠在心中不斷評估雙方戰力,超凡境修士超凡脫俗,天心頓開,更可憑虛御空,不過畢竟沒有親眼見識過超凡境修士斗戰,石念遠只能根據在關圃城時以法術「麒麟」引動天雷的威力,聯繫慕容姍所說不及超凡境修士出力的評論來推測超凡境戰力。
以石念遠對靈力操控的了解,引發那種程度的電流,不可能沒有一點「引導時間」和「技能冷卻」,而夏枯剛才隨手發出的靈力飛彈,威力不過在凝元境上下。
考慮到這人刻意留手的可能性,乘上修正係數……且戰且退存在可能性……不過……
石念遠餘光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動的丁香、木香二女。
再算上那兩個葬情使,我方木子濤甚至不算戰力,其餘三人縱然拚死,也不一定能將那婊子拖下水,而且超凡境修士可以凌虛踏空,真想走時還不知道攔不攔得住……沒問過若湖超凡境修士飛行能不能帶人,要是那婊子把柳紫蘇一下子帶起飛走了,還不是他娘的看馬喝水——涼了個涼。
石念遠嘆了一口氣,算來算去,腦海中唯留四字——風緊扯乎。
石念遠凝聲成線,分別朝木子濤、慕容姍與柳紫蘇延伸:「撤。」
夏枯看了石念遠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天心意識籠罩全場,這一點基本操靈手段,實在太過小兒科。
夏枯身形倏然模糊,疾掠向柳紫蘇,柳紫蘇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體內靈力在初成的迴路中洶湧流轉,手中長劍光華收斂,內蘊殺意,一計斜挑。
慕容姍同樣盪開靈壓,銀芒乍現,從側翼阻擊夏枯,石念遠手中從另一側疾掠欺上,口中喝道:「木子濤,先撤!」
木子濤面露掙扎神色。
在望北崖時還能幫得上石公子的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無法插手石公子的戰鬥了的?
木子濤咬了咬牙,馬鞭一揮,駕車駛離。
夏枯目標只在柳紫蘇,管都不管木子濤,丁香與木香同樣站在原地,不去理會。
夏枯以劍將慕容姍的銀槍抹歪,再次徒手擋住柳紫蘇的銀蛇劍法,三面夾擊之下,重心稍傾,本欲抬起踢向石念遠的腿鞭受制,調運靈力凝成護盾擋住天青長劍,不料,天青長劍在接觸護盾前徒然轉向,雖然強變老招威力減弱,卻從護盾邊緣溜進,風刃割開綠衫一道口子,留下尺長劍傷。
超凡境靈壓全面爆開,將三人朝後震退,夏枯以手抹了抹側腹血跡,冷聲道:「給臉不要臉……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