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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洸口練兵

  內殿,史從雲躺在趙侍劍的腿上,讓媳婦幫他輕揉太陽穴,至於兒子早讓他丟給奶媽去了,手裡捧著禮部的奏疏,這些上奏是關於這幾天與遼國議和旳事情。

  盟約要鴻臚寺和禮部,翰林院去寫,史從雲想了想還是指定了禮部的老傢伙們,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如果三個部門攪合在一塊,說不準要扯皮到什麼時候。

  南方剛剛打仗,北面遼國使團到京城,還有南唐的使者也在,鴻臚寺和翰林院會比較忙,那就讓禮部去做。

  加之本身他對此事並沒有那麼重視。

  簽了盟約遼國就真的不會進攻他們嗎?那怎麼可能,自古以來就沒什麼盟約能蓋過利益,只要利益足夠大,管你什麼盟約不盟約。

  項羽和劉邦的鴻溝議和,比較知名的曹劉孫三家各種盟約,李世民和突厥的城下之盟,就沒有哪個被遵守過。

  他當然不會指望隨便簽個字,大家就能和平相處,真的互不侵犯防備。

  這個忽悠的作用無非讓遼國安心,避免他們亂中出錯,或者狗急跳牆,關北的兵他一個都不會撤,當然史皇帝的大軍在三關以北部署的,也遠不像他掛在嘴邊那樣帶甲十萬,禁軍只有三萬,要應對幽州以南漫長防線。

  如果不是準備南方要打仗,數量還會增加。

  「那蕭綽是什麼人,能讓官家念念不忘。」身後的趙侍劍突然冷不丁問了一句。

  史從雲心裡咯噔一下,隨即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道:「女人。」

  「十二歲的契丹女人?」趙侍劍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

  「那……是事出有因,總之你不懂。」史從雲煩惱,總不能說自己這是除之而後快,給自己安排個稍微穩妥點的將來吧,那誰會信啊。「你就相信我就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哼,你想試試番邦蠻夷的女子,還找那麼多借口……」趙侍劍輕聲道。

  「哪裡,你多想了,如果真是那樣那蕭胡輦也不錯,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史從雲不滿的說。

  趙侍劍柔和下來,輕柔為他按摩,「那怎麼還罵他們,他們畢竟是大國的使者,這樣會影響天下局勢。」

  「我不爽,就想罵罵他們出氣。」史從雲撇嘴,趙侍劍不知道他為把蕭綽弄來已經是第二次煞費苦心,上次因為邵廷琄沒聽懂他的話導致計劃落空,這次又因為蕭思溫聽不懂他的話而落空,心裡早憋了一股子火氣,郭廷謂是自己人,不好罵他出氣,自然只能找著遼國人罵了。

  趙侍劍忍不住輕輕一笑,臉色柔和,「你現在是官家,是天子,怎麼還能像以前一樣混不吝。」

  史從雲把手中奏疏丟在一邊桌上,抓住趙侍劍的柔嫩小手:「那還不是一樣,還記得以前在史府小院大樹上的小茅屋嗎?咱們住在裡面還可以看星星看月亮多開心啊,萬歲殿外面那棵老樹,我讓人搭了一間,晚上我們一起去看星星,史進讓奶媽帶他。」

  趙侍劍刷一下臉紅了,她當然知道史皇帝心裡想什麼,哪裡是看星星。

  「你就不能多想想天下的大事嗎,老在別的地方動歪腦筋……」趙侍劍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潔白脖頸也紅了。

  史從雲嘿嘿壞笑起身,將她摟在懷裡,隨後輕撫她的腰背,趙侍劍肯定是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了:「都老夫老妻的,有什麼好臉紅的。再說國家大事我不是在想嗎,你看這是和遼國議和的盟書,禮部送過來的我看看有什麼紕漏。

  而且南方的事情我也準備好了,何況我在這鬧得越大,越能吸引注意力,對南方的軍事準備越發安全。

  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死人,只有更多的火藥,更多的火器,才能讓我安心……」

  「漢中的硝石礦今年又能添好幾處,明年起肯定會增加很多產出。」即便進了宮,趙侍劍身為貴妃依舊總管六尚宮。

  史從雲輕撫她的秀髮:「等哪天刀劍入鞘,馬放南山,我們就可以什麼都不幹,整天看星星,生一堆娃娃,再交給奶媽去養。」

  趙侍劍安靜聽著,嘴角揚起好看的幅度,溫柔的順從他,「要看星星也可以,不過把宮裡所有人都安排出去,她們不能在裡面,只許小黃花在。」

  「好,都答應你!」史從雲激動的說。

  旋即將她抱起來放在懷中,抱緊些:「趙侍劍,咱們一起走過這麼多年,他們都說我英明神武,神策寰宇,可其實我知道不是。

  很多時候都是生死之間,擔驚受怕,有些不過運氣好而已,都不知道這樣的路還要走多遠。

  有時候真覺得很累,沒有當初手下只有百十號弟兄的輕鬆快活。」

  趙侍劍溫柔撫摸他的臉龐,芊芊玉手溫熱,流出似水柔情,這在她身上可謂難得:「那是上天庇護,你是天子,蒼天自然會保佑。

  官家是天下萬民的官家……

  這百十年來分崩離析,生靈塗炭,神州肆虐;如今數十萬人拋家舍業,勞燕分飛,只為追隨官家麾下,遙望龍旗,總要有一個更好的結果,給天下一個交待。

  那必將是輝煌又沉重,銘記千古,青史筆墨大書特書的結果。」

  說到這些,她眼中閃著光,亮晶晶的很好看,一刻也沒離開史從雲的臉。

  「他們說溫柔鄉,英雄冢,我身為女人十分想反駁,只是又覺得無力反駁。

  如果非要說一點,只能說他們是自私自利的.……

  他們那麼多人,全天下數不清的人,都把期盼,希望,對未來的憧憬加於官家一人之身,他們自然不想你被女人迷惑而是去豪情壯志,天下人希望你是一個英雄。」

  「那你呢,你希望我是個英雄嗎?」史從雲問。

  趙侍劍摟著他的脖頸,很認真的點點頭:「希望,我也是天下人,是芸芸眾生之一,自然希望官家是一個英雄,最令我迷醉,讓我深愛,令我臣服的英雄。」

  「莪遲早會一統九州!」他在趙侍劍的粉嫩紅唇上啄了一口。

  說著他提筆在面前的白紙上下寫下兩個大大的字「靜」「興」。

  「只是這些時日以來,一件事一直在我心中縈繞,難以決斷,想起來就煩躁。」史從雲皺眉。

  趙侍劍這次沒頂嘴,乖巧依偎在他懷中,「只管相信自己,你做出的決斷總是最英明的,向來就是如此。」

  史皇帝不說話,安靜摟著懷中寶貝,一統九州並非信口開河,隨便說說,早有完整的規劃,

  在他心裡,南漢,南唐,吳越是第一批。

  燕雲十六州,遼東,大理,是第二批。

  河套,河西走廊,西域是第三批。

  可事情很多,道阻且長,需要堅持奮鬥,很多事業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

  嶺南之南,自韶關沿曲折北江南下,穿過群山萬壑,茂密森林,一座堅城聳立江西,兩江交匯,水網併流,沖刷出大片白色沙洲,蜿蜒數里長。

  三角州上,沙石錯落,眾多白色營帳林立,外圍沙地盡頭到處是土木堡壘哨塔,五步一哨,十步一崗。

  那便是南漢國洸口大營,位於英州西南五十里,連江與北江匯流之處,是北軍南下必須經過的交通要道。

  南漢在此設洸口巡司,囤駐重兵。

  江面舟船林立,數不清的各色旗幟飄揚,水邊多赤裸上身的漢子,在江邊列隊操練。

  江心數里灘州,大小營寨林立,往返的人很多。

  大腿粗細的木頭橫豎交織,搭建成一座高台,高台上一是一把黃梨木太師椅,上方端坐著一人,身著官服,綉有翔雲猛虎,袖口收緊,圓領紫袍。

  旁邊的軍士恭敬的煽動規律蒲扇,驅趕江口還帶的悶熱空氣。

  此人正是被南漢國主派到關口練兵的邵廷琄。

  邵廷琄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在南漢像他這樣的人想要往上爬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子宮然後入宮。

  邵廷琄走的就是這條路,靠著機敏和聰明好學,他也很快在宮中有了立足之地,加之他做事努力,得到先帝的提拔,成為南漢國權勢最大的宦官之一。

  而來洸口練兵,是他自己要求的。

  遠離天子,等於遠離權力中心,很可能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意外,自己的權勢也會不保,這些久歷宮中的邵廷琄自然知道。

  只不過他依舊選擇這條路,因為他知道南漢國等不了.……

  正因他是貧苦人家出身,邵廷琄自小渴望知識,勤奮好學,博古通今。

  一年前,他曾在番禺給國主闡述如今時局的厲害。

  直言南漢能偏安嶺南之南五十年,並非歷代國主有多聖明,也非文武賢能,根源在中原大亂,征戰不休,使嶺南之地置身事外,天賜五十年安全。

  但他看歷史,發現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如今北方逐鹿逐漸顯現端倪,秦朝國主史從雲有真主之資,越來越有一統天下的趨勢,事到如今,南漢已難以獨善其身。

  而五十年的和平也給朝廷帶來兩大弊端,一是軍備廢弛,對軍事不夠重視,沒有面對過北方大軍。二是驕傲自滿,沉迷仙佛,自以為天下無敵。

  如今天下大勢已經改變,特別是史從雲大敗遼國之後,朝廷需要有兩手準備。其一就是整兵備戰,練兵。其二則是拿出府庫中的珍寶金銀,與北方的大國通使交好,如有必要可以臣服。

  這些都需要早做準備,快做準備,時間不等人。

  不過他至今都記得當時年輕國主的反應,並非憤怒,也非高興,而是……一臉懵然,似乎完全沒有理解他的長篇大論是什麼意思。

  他當時心裡一下涼了半截,哪怕國主聽后大罵也好,至少說明他聽懂了,而看當時國主神情,根本就沒理解他說的是什麼事,五十年的成平日久,消息閉塞,已經讓南漢國中處在一種閉門造車,上下沉醉在自己的小小江山裡的氣氛,而不知道北方的威脅到底有多大。

  幾天之後,有人蔘奏,後知後覺的陛下才對他有了厭惡之色。

  不過他畢竟主管多年府庫,陛下好吃喝玩樂,遊山玩水,全離不開他,不過他最終還是自己請求離開番禺到洸口練兵,準備迎戰北軍。

  樊鬍子等那些神婆賤婦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下大勢,還想著蠱惑官家。

  可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為朝廷盡最後的努力。 ……

  邵廷琄遙遠遠處江邊辛苦訓練的士兵,問身邊判官:「北面的戰事怎麼樣了。」

  判官猶豫一下,「這幾天的戰報都差不多,反擊都被打敗,秦軍已經完全佔據郴州,立穩腳跟,開始修繕城牆,暫時沒有南下的意圖。」

  邵廷琄點點頭,不再多說,眼神中流露難以掩飾的傷感,他自己是不完整的男人,無法生育,他最欣賞,最看重的侄兒邵令忠向來被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培養和教育。

  結果卻在這次大戰中因為身先士卒,誓死不退被秦軍殺死,首級掛在郴州城頭,不少難逃的人都看到了,難以全屍下葬。

  忠君愛國,保境安民是他教給侄兒的,可現在他一時居然有些後悔,說不定就是他的教誨害死了自己的侄兒。

  「風有些大.……」

  邵廷琄抬手打斷親從的話:「不必,我在這親自監督練兵,我們要隨時準備好反攻郴州,時間不等人,等秦軍站穩腳跟,修築好壕溝堡壘就更難了。」

  「可朝廷給的糧餉,只怕不夠打一場大戰,打起來戰來吃喝拉撒一下也就多了,今年陛下做了夢,說夢到仙宮,要在番禺東山建夢中仙宮,花費很大……」

  「糧餉不濟我從私庫中補充,如果還不夠我自會想辦法。」邵廷琄嘆口氣:「你不懂,郴州是門戶,北軍本就強盛,如果再有郴州,他們南下攻伐會更加便宜!」

  邵廷琄說著端起手邊青玉茶杯喝了一口:「無論如何,郴州不能丟,更不能給北朝留下我們軟弱可欺的形象,以滋生他們的野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陛下,至於朝廷那邊.……唉,我自會上疏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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