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996
「官家,潘美說的真假不能斷言,但以官家的雄心偉略定不會任由他們在那割據。」閭丘仲卿邊陪著他緩緩往前走邊說,身形落後半步。
「官家如果想南下,臣覺得準備必須萬全,最好等劉仁贍的水軍能用之後,還需調集蜀地的曹彬,江陵的王環,揚州的司超一同協助。
即便南漢國不足為懼,可畢竟是兵事,死生之地,不可不重視,有萬全準備是最好的。」
史從雲聽他說完沒說什麼,接著問范質:「范公有什麼看法?」
范質思索一下,「不尊王化的蠻夷番邦,傷天害理,草菅人命,官家出兵是南方民士的福分,為民除害。
不過閭丘公所言極是,所謂驕兵必敗,官家雖然接連打贏那麼多仗,不過此時放而最為危險。
將士驕橫懈怠,說不定會輕敵冒進,官家心裡說不定也會軍事沒有以往那麼重視了,如此種種十分危險。」
老頭喋喋不休,絲毫沒有給他這個皇帝情面的意思:「老臣看來最近官家就有些放縱聲色,流連後宮,很多大政要事都開始廢弛,這是亂國、亡國之君道的作為,官家不該如此!」
史從雲還沒開口,旁邊的閭丘仲卿有些聽不下去,臉色微微一變,連道:「范公,官家心如明鏡,文韜武略,哪裡來的亂國亡國,這話言重了。」
「哪裡言重!」沒想到老頭絲毫不順坡下驢,接著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就是亂國亡國之舉,你看看歷史上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官家整天沉溺後宮聲色,不理會政務,難道要像當初後堂庄宗那樣嗎?」
「那也不至於,後唐庄宗哪裡能和官家比!」
「哼,我看就是一樣!」
閭丘仲卿連岔開話題:「現在說的是南漢的事情。」
「我說的就是南漢的事情,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自己國中還有事,如何征伐外國,官家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以老臣之見,發兵南方必敗。」老頭一臉篤定。
史從雲聽得臉都黑了,好幾次想一腳把這老頭踹下城牆。
「官家,他老糊塗了……」閭丘仲卿只好這麼說。
史從雲擺擺手,不悅的道:「見怪不怪了。」指著老頭的鼻子大聲說:「你見他說過什麼好話嗎?他那張最說過什麼好話嗎!
他就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朕都懶得理睬,隨便他怎麼說,一大把年紀我要是把他辦了,別人還要說我不尊老愛幼,朕不生氣,隨便他這麼說,你說,你接著說,我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范質也沒有認錯的意思,依舊一言不發,綳著老臉。
史從雲氣得想把這老頭拉下去打幾大板子,讓他知道知道厲害,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眼珠一轉道:「范公啊,你憂國憂民朕知道,待會先別回去,去垂拱殿幫王朴看看,把今天的摺子都批了再走。」
隨即頭一不回的走了,心裡十分得意,老傢伙敢惹我,老子讓你996!讓你體會體會打工人的快樂! ……
史從雲氣哼哼的回到萬歲殿時,林尚宮已經帶著宮女提前為他準備好了晚飯。
經他的規定,天子的晚飯沒有太豐盛,不過也有足足十多道豐盛菜肴,擺了滿桌,不過對於現在的史從雲來說,吃什麼也沒太多滋味了,沒意思。
吃飯的時候史從雲稍微反思了一下范質的那些屁話,他沉溺美色不理國事了嗎?沒有吧,他回來幾個月,雖然幾乎天天往後宮跑,但也是兢兢業業的好吧!
至於政事,他心裡反思了一下,好像確實沒有以前上心了.……
那也不能怪他,怪他後宮里的妃子們都太漂亮了,那是人能拒絕的嗎?除非他不是男人.……
還說他是李存勖,李存勖有他猛嗎?能以一當百嗎!說什麼屁話,他當初在太原,十五歲,一個人殺了一百多個!李存勖有那本事嗎? ……
胡思亂想了一大堆,腦子裡反而越想越亂,越想越多,最終還是放下飯碗招手,找來宦官:「魏敏,你去垂拱殿告訴范質,讓他回去吧,小心累死!」
「諾!」魏敏領命,連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小黃花穿著一身活潑的淡綠裙,從殿中出來為他斟酒。
飯後,他原本準備去花蕊夫人宮中,但想起今天被范質鬧騰的糟心事,頓時改變主意,對來接他的轎子道:「今天去垂拱殿吧,朕去王朴那裡看看奏疏,已經好幾天沒見了。」
幾個宦官有些吃驚,平日官家飯後走喜歡在後宮各宮裡去,如今居然想去垂拱殿,不過他們自不敢多問,恭敬遵從,「起轎,擺架垂拱殿。」 ……
到了垂拱殿,當值的王朴,魏仁浦等人也十分驚訝,連起身出來迎接,沒想到范質也在,老傢伙沒走。
史從雲進去之後環顧側殿里幾張桌上堆滿的奏疏,旁邊放著燭火,除去幾個宰相,還有不少政事堂的官員也在那裡批閱。
見他來了,連恭敬起身行禮。
史從雲點頭,清了清嗓子問,「這些天有什麼大事嗎?」
「官家,天色有些暗了,要不要如往常一樣,等早朝上彙報?」魏仁浦問。
史從雲搖頭,「現在說吧,都坐下慢慢說。」
王朴起身:「許多都是小事瑣事,不必叨擾聖聽,大事主要有四件。
其一是洛陽陳承昭的上疏,他說東都河漕運修繕可以提前,隋唐時河堤大多是完好的,只是淤積嚴重,不需要四五年的時間,大致明年秋收時可以恢復七八成。」
「好事,你代朕給他回信,只要洛陽周邊漕運疏浚,朕記他大功。」史從雲直接高興道。
王朴猶豫一下,小聲道:「官家是否對東都中意?」
史從雲笑了笑,沒有回答,「說下件事。」
王朴點頭,不再多問,接著報告:谷灰
「其二是慕容延釗將軍來了奏疏,說關北遼人派人與他聯繫。
說希望派出使團,六十人左右前往大梁,到時會為官家送來想要的東西,只希望兩國能夠罷兵,為百姓謀福。」
史從雲一愣,心裡第一時間想到他們不會真把蕭綽給他送來了吧!那得看看啊!迫不及待搓手道:「准了,讓他們來,慕容延釗負責派人監視押送他們入京。」
魏仁浦等記下他的吩咐,
「其三,蜀地那邊曹彬上疏,今年蜀地豐收,糧倉充沛,改制在成都附近初見成效,不少百姓在民間為官家立廟祭祀。
同時劍南軍整備、擴軍、訓練都已完備,如果官家需要,可以隨時從蜀地出兵,支援朝廷。
郭廷謂將軍接到調令之後已經在路上,預計中秋前後能夠到達京城。」
史從雲點頭,「告訴他,劍南軍可以適當往南調度,駐紮在夔州附近,往後多練練在江上作戰,也準備一些戰船,做好往後幾年裡沿江而下作戰的準備。」
旁邊的魏仁浦,范質兩個宰相記下,王朴則接著往下說:「最後是禁軍的封賞基本已經結束,升遷的名冊變動,樞密院和兵部已經送上來,官家要不要看一看,哪裡還有不合適的地方。」
史從雲點頭,旁邊的官員用木盤拖著一份名冊送上,又有人掌著燭火湊過來為他照明。
史從雲接過,開始翻看起來,名冊上是升遷的武官,都是在這次大戰中立功的,其中荊嗣的名字十分搶眼,因為升得太快了。
他大體看了一遍,沒有什麼錯的,再往下的指揮使,都頭一級的官員他也不是全記得。
便點頭:「照辦吧,封賞隆重些,文武一起,有困難直接去王歲殿呈報給朕,這是國家頭等大事,不能耽擱,有功之人都需得到封賞。」
「是。」
「以後如果有什麼難以決斷的大事,直接去萬歲殿找我,朕平日不在的時候你們就叫林尚宮去找我,我又不是上了床就下不來,也不會生氣,都不知道你們把朕想成什麼人了。」史從雲道。
眾人將信將疑,看著他微微後退半步,隨後點頭。
什麼人,好像他是那種上了女人的床就叫不起來的人似的!他在臣子心中都成這樣的形象了嗎?史從雲不可思議。 ……
相比江北的欣欣向榮,井然有序,江南則混亂許多。
新君繼位,遷都回金陵,江防重任等諸多問題都壓得新登基的國主李煜喘不過氣來。
長江流水滾滾,秋波映日,波光粼粼,大江上往來船舶不斷,江那邊的情況普通岸邊完全看不見,但在望江樓就不一樣了。
望江樓建在七里洲西北突出崖壁上,樓高九丈,借著山勢高樓,獨立崖岸,加之這裡江面正窄,從這望去,北面的江畔情況還能以肉眼看清。
不過這麼想的也絕非只有他們,北面江邊,隱約能見到錯落人影,林立旌旗,欺負營帳,是周軍設在那邊的江邊大營。
每看到這些,江南岸的人不由會想,那些虎狼之師,百戰之輩,南征北戰的兇惡之徒,就隔著大江,在這窄口日日夜夜盯著他們,恨不能哪殺過江來……
李煜身著黃袍,頭戴玉冠,整個人一塵不染,華貴端正,國主的尊貴打扮,卻眼袋很大,有些憔悴。
站在樓邊,手撫欄杆遠眺大江,尊貴是尊貴,卻少了一國之主的霸氣,神情中有不少落寞和畏懼,目光久久難從北面移開。
他身後有不少人,整個望江樓頂層擠得滿滿當當。
下面的樓層還有不少其他官員,而樓下則是甲胄明亮,刀槍晃眼的江南御林軍,重重包圍了樓腳,更加外圍,山道上山腳下停滿五顏六色的頂蓋寶車,華麗的轎子和寶馬。
要說奢華享受,是少有人能和南唐國的皇室和士大夫相提並論的。
陳喬,蕭儼,徐鉉,張洎等朝中大臣都侯在國主身後,眾臣環聚望江樓,沒有太多的其樂融融,君臣相得,反而氣氛頗為凝重。
江北灰濛濛的岸邊,遠處看不清的黑灰原野山丘了,似乎隨時都可能竄出一隻叫秦軍的野獸,將他們要死嚼碎,扒皮拆骨。
大江上來回遊弋巡邏的水師給了他們些許安慰,不過這種安慰也十分脆弱,難安人心。
自從史從雲北方大捷,回師京城的消息傳來之後,沿江巡檢的兵力就增加了數倍之多,但無論怎麼增兵也難以安撫人心,穩定情緒。
史從雲的威名實在太盛,而數年前,他們南唐國更是親自領教過其手段的厲害,當然,如今國主李煜只怕領教德最深刻……
無論如何,單純增兵已經無法帶給國中安全感,國主每隔數日就會親自來望江樓,江上的將士因為昂首挺胸,挺直腰桿,打起精神努力想讓國主看上一眼。
可只有站在樓上的人知道,國主看的不是江面巡弋的水師,不是案首挺胸的軍隊,而是江對岸,看馮延魯的使團什麼時候回來。盼著他能帶回來好消息,最好是秦國願意讓他們苟存,不會派兵渡江的消息。
宰相陳喬見國主目光獃滯,一直在遠處,又見江面將士頂著烈日,冒著風浪反十分辛苦,不少人目光向這邊看過來,便上前半步開口道:「陛下,你看江上將士都是我江南鐵壁,有他們的保護陛下,大江天險固若金湯。
那帶頭的沿江巡檢林仁肇是員虎將,當初周過大軍橫渡時,就是他領奇兵襲破下蔡浮橋。
領千餘人,架著小船就敢去襲擊周軍浮橋,直插腹地,是難得的當世猛將啊。」
「嗯……」沒想國主只是微微點頭,絲毫不在乎,也沒往江面將士那裡看一眼,更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而是轉頭去問:「張洎,你說馮叔父都走了那麼久,怎麼還沒消息。
會不會秦國不答應我們的請和扣押了他,史從雲會不會想派兵過江來?」
張洎出列,拱手道:「陛下,北國所圖無非錢財歲貢,只要給夠了我想史從雲不會輕易出兵。」
「你說得也有道理,之要他遵守君子之約定,不要過江,他要多少我就給多少,我們江南富庶,沒什麼給不起的。」李煜非常有他父親李璟的風範,直接開口說。
此話出口,大家有隱約想起當年史從雲兵臨城下的時候,先主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一時間不該說什麼好,該誇他有父親的風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