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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北漢亡國

  夜裡,月朗星稀,汾水河中流光溢彩,河畔燈火通明,火光在水中流淌,太原城中的汾水恍若一條波光粼粼的血河。

  河裡確實流淌著血,都藏在火光之下,時常還有半露浮屍漂過,起伏在平緩浪濤中。

  河邊兩畔,已經搭設了擋板石壘,三五步一崗,到處都是錯落人影,時不時還有箭矢橫飛在河面.……

  楊繼業披甲一身暗色甲,手裡擎一柄長槍,帶隊在汾水邊巡邏。

  不遠處,一間兩層民房不小心失火,火光閃爍,好在火勢不大,燒的后屋檐,下面就是磚石,還有救。

  十幾個秦軍士兵正往返用取水去滅火,哪家主人六口,在邊上瑟瑟發抖,什麼都說不出口,臉上驚慌與惶恐並存。

  也不怪那家人嚇得不敢動彈,即便楊繼業自己看來也覺得不可思議,秦軍居然幫百姓滅火。

  若是以前,這些兵不殺人就已經是莫大的善舉,更別說是不搶不奸淫擄掠,而現在秦軍入城之後居然對城中百姓秋毫無犯,還幫人滅火,看到所有河東將士摸不著頭腦。

  楊繼業心中震驚無比,也在火光中他們便見有秦國官吏穿梭在城中,在幾個士兵保護下到處統計人口戶籍。

  秦軍的官吏和士兵看起來十分熟練,顯然他們南征北戰,早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百姓們在惶恐中小心翼翼的配合。

  走了好一會,走到一處斷橋邊,橋上還著著火,橋是城破時對岸的敵軍燒毀的,周邊還瀰漫一股子魚油的味道。

  等停下后,楊繼業隱約能看到幾十步外,對岸的人影,相比於這邊的熱鬧和忙碌,那邊則安靜很多,隱約才能看見人影,除了河邊固定在牆壁上的火把,很難再看見什麼,因為對岸的秦軍在河邊架設眾多床子弩,伏設很多重弩強弓,都對著對岸。

  而他們的大量器械物資都在潰敗中丟棄在東城,根本沒有隔河與秦軍對抗的能力。

  或者直白的說,根本沒想過東城會那麼快陷落。

  楊繼業原本是北漢國的將領,他經歷過太原城防的規劃,他們的設想最好就是城外據敵,利用護城河,羊馬城,南關城抵禦敵人。

  如果再退一步,就在城東阻敵,最後的防線是汾水。

  所以原本太原的多數器械和軍用物資都是囤積在城東的,以便支援外面的羊馬城和南關城的戰鬥。

  只是後來秦軍打得太快,也沒想到南關城和東城陷落那麼快,以致根本來不及管那些,大量物資全丟棄在那邊。

  對岸沉寂在恐懼中,人心惶惶便是隔著河也能感覺。

  看著橋頭火光,他忍不住道:「像做夢一樣,太原這樣的堅城,只撐了兩天.……」

  幾個隨行的副將也都說不出話來,他們原本都是北漢國的降將。

  「當初就聽聞過秦軍的傳言,這些年到處都是他們打仗的事,還覺得或許是誇大了,如今見了才覺得名不虛傳.……」

  眾人都沉默下來,直到此時,他們也察覺投降的滋味並不好受,無論是秦軍還是對面的曾經的戰友,看向他們的眼神都不是那麼的友善。

  秦軍偶爾路過時,有人會向他們點頭,但更多的都是視而不見。

  「早知道老子不如讓秦軍殺了.……」有人喃喃自語。

  「說什麼屁話,你要是死了家裡老小怎麼辦。」楊繼業道,好在他家在城東,秦軍破城的時候他就跟著進去,生怕家裡人被害了,好在後來一切都塵埃落定,家裡老小都沒事。

  他才鬆了口氣,現在便是為了家小他也不敢死了,副將不說話了。

  楊繼勛便道:「人爭一口氣,要讓他們不那樣看,需要咱們自己去爭。」楊繼業道,「大家心裡都有氣,但不想想,秦軍為什麼鼻孔朝天。

  一場場勝仗打出來的,打贏了蜀國,打贏了楚地,荊州,唐國,遼國,還贏了我們。

  想讓別人高看,咱們自己先要爭氣.……」

  身邊的副將和隨從不說話了,神情中有些猶豫,看著河對岸眼神閃爍。

  他明白大夥的心思,大家不是不想證明自己,不是不想打場好戰給新的天子看看,只是汾河對岸,許多是他們的兄弟親戚……

  「楊都使,要不.……你跟陛下說說,咱們去北面打契丹人吧,到了哪裡老子就是拼了這老命也讓他們見識見識河東男兒的厲害。」有人提議。

  不一會兒,不少人都看向他,也有些人避開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想去打契丹人,有些想爭一口氣,也有人覺得無所謂。

  楊繼業想了想:「也對,找機會我和官家說說。」 ……

  汾河對岸,恐懼的陰影籠罩城西,夜色中不安的氣氛在瀰漫。

  太原已經丟了一半.……

  皇城從外門到內門大道,到處布滿身著鐵甲的禁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郭萬超親自坐鎮皇城外門城樓指揮,往來巡邏的士兵晝夜都不停。

  往來進進出出皇城的人影紛亂,到時都是匆匆忙忙的景象。

  大殿中,皇宮大殿,國主劉鈞悲痛萬分,老淚縱橫,二十餘重臣文武等候在殿前,外圍還有更多官員,不多的嬪妃侍奉在他左右,也是一臉惶恐。

  劉鈞身體不好,至今沒有子女,也正因如此,他的後宮也簡單,沒有多少。

  「朕苦心經營的堅城,當初周世宗十萬大軍圍城巍然不動的堅城,竟只擋了那史從雲兩天嗎!

  是朕犯了什麼大過錯,上天要降罪責罰我嗎。」劉鈞聲音悲戚凄涼,說不出的落寞,整個人形容枯槁。

  旁邊的太子劉繼恩也毫無主見,只能跟著哭起來。

  父子兩哭,殿門口等候的眾多臣子中,沒有一個接話的。

  過了一會兒,兩個甲士推著一個發須散亂狼狽的文士進來,太子立即衝上去又踢又打,一面打一面哭,嘴裡大罵「狗賊,叛徒!」不過很快被劉鈞叫住。

  那被押進來的人竟然是國中宰相之一郭無為。

  劉鈞看著狼狽被拿住的郭無為,厲聲道:「朕待你不薄,還以重禮相請,許你高官厚祿,為何要叛逃!」

  面對厲聲質問,旁邊文武不少都把頭埋低了些,彷彿質問的他們一般。

  今天正午,宰相郭無為想領家人逃過汾河去城東投降秦軍,結果被家中奴僕告發。

  國主大怒,派出禁軍捉拿,很快郭無為一家老小被堵在汾河邊,除了他全家十餘口,包括最小的兩歲女兒全部被殺。

  面對質問,有氣無力的郭無為嘆氣:「陛下又何必問呢,宮中都能聽到秦軍軍歌,兩天他們便打入太原城來,到這個時候你尚且不能自保,我們又能如何,鳥獸也知道貪生,何況世人,無非想活命吧。

  咱們鬥不過史從雲的,天命已定,天下亂久必治,大治之人還能有誰?

  道法自然,與天作對不會有好下場.……」

  「你!」劉鈞被氣得說不話,只低聲快速道:「殺了他,快殺了他,聽不得妖言惑眾,就在這,朕要見著他死!」

  禁軍士兵動作麻利,一腳踢在膝彎,踢倒郭無為,將他按在地上,如待宰殺的牲口,郭無為也絲毫沒有反抗。

  手起刀落,人頭滾了幾圈,熱血滿地,殿中妃嬪嚇得大叫。

  劉鈞見了血,才覺得快意,就笑起來,可快意掩飾不了無助和恐懼,才笑幾聲又老淚縱橫。

  「你們說,你們都說說看,現在還有什麼辦法.……」

  大殿里很安靜,無人說話,郭無為的屍首才被收拾,血跡沒幹,也沒人敢說話了。

  「你們都啞巴了嗎!」

  趙華日出列,「陛下,我們手中還有秦國使者,當初李筠送來的,或許可以讓他們幫忙傳話.……」

  此話一出,大殿里又安靜一會,誰都知道這話的意思了。

  「我們劉家的江山,祖宗基業,難道就要葬送在我手中么……」劉鈞哀嚎一聲,頓時捂頭暈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連上前查看。

  也有人趁著夜色和慌亂,悄悄退出了出去…… ……

  一直到天快亮時,劉鈞才悠悠轉醒。

  等他醒來時,外面候著的人少了不少,連太子劉繼恩也不在,他吃力問道:「外面什麼情況?」

  還在殿中的二十來人無人回答。

  最終還是趙日華出來,拱拱手道:「陛下,今天天還沒亮,秦軍開始往城西打了,張環、馮進珂戰死……」

  劉鈞急忙問,「石斌呢?」

  「還不知道下落,城西亂成一片。」

  「郭萬超呢?郭萬超在哪!快叫他把兵馬都集中到皇城外,替朕抵擋史從雲!」

  趙日華嘆口氣:「陛下,郭萬超.……投降秦軍了,秦軍已進入皇城。」

  劉鈞如遭雷劈,隨後想掙扎站起來,旁邊還沒逃的唯一宦官連扶住他艱難起來。

  大家沉默以對,心裡都明白,北漢國亡了……

  劉鈞走出大殿,外面是上百神情緊張的禁軍宿衛護在門口,遠處百餘步外的宮門口那邊,黑壓壓都是黑甲的秦軍,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已經團團將他們圍住。

  仰頭看去,皇城四角城樓上飄揚的是秦國的旗幟,遠處白玉石磚上還有大片殷紅血跡格外顯眼,想必是經歷了廝殺,還有不少屍體堆積。

  秦軍圍著大殿卻沒有靠過來,只是遠遠看著。

  劉鈞看著將他們重重包圍的秦軍,眼神空洞,問:「太子呢?」

  「死了.……」一名士兵指了指遠處的屍堆,慘白的太子赫然就在裡面,「他想逃出去,某跟他說了,秦軍弓弩不長眼,可太子急了眼。」

  劉鈞抬頭,看著遠處黑壓壓的秦軍,像一堵森嚴的牆,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們不殺過來,在等什麼.……」有人小聲嘀咕。

  「等我們投降,或是等人。」

  眾人咽了口唾沫,心裡不約而同有了差不多的猜測。

  「在等.……」

  「也許吧……」

  「.……」

  過了許久,遠處森嚴秦軍突然有了動作,他們齊刷刷讓開一條道來,就見遠處一個高大聲音騎在馬背上,緩緩向大殿的反而而來。

  他身著扎甲,亮閃閃的吞肩獸在太陽下發光。

  身後森寒鐵騎隨行,全身裹在厚厚鐵扎甲中,面上是兇惡青銅獸面,整個人沒絲毫漏在外面的地方。

  無論是官員還是士兵,此時都忍不住伸長脖子去眺望,大家心裡都清楚,那肯定就是傳說中的人物史從雲了,他身後那巨大的鸞纛只有秦國天子才有資格。

  只見他放緩馬速,緩緩過來,身後的獸面宿衛隨行,眾多秦軍士兵也邁著整齊的步伐齊刷刷跟上,一步步往前整齊的腳步聲隔著百餘步便聽得人膽戰心驚。

  隨著那傳說中的人物還有他身後的大軍越來越近,眾人不由自主呼吸急促,手腳顫抖起來。

  他的厲害,他的恐怖,他的殘忍,他的好色,他的驍勇,他的善戰.……形形色色的傳言和故事,種種驚天動地的作為,似乎隨他一起磅礴浩瀚的撲面而來,每近一步,都令人心肝發顫,膝蓋發軟。

  不知是誰一緊張,突然把刀掉在地上,發出咣當清脆聲響,隨後便有人接連效仿,紛紛丟了手中的兵器,接二連三,參差不齊的跪在地上。

  上百禁軍,沒有一會兒全丟了兵器匍匐在地,後方的文武和劉鈞沒人開口,不少人額頭留下汗水來,左顧右盼。

  待見遠處的高大身影行進到五十步內,便有人再也忍耐不住,撲通一聲跪下。

  這一跪彷彿會傳染一般,周邊眾多文武也紛紛跟著向秦國天子來的方向下拜。

  當秦國天子和他身邊鐵甲宿衛停在大殿外十餘步時,只有三個人還強撐著站在他面前。

  劉鈞,扶著劉鈞額宦官,以及宰相趙華日。

  秦國皇帝史從雲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三人,立在匍匐在地的數百人面前聲音冷峻的質問:「既見天子,為何不拜。」

  趙華日拱手,拱手行禮,他的腿和嘴唇也在顫抖,但始終沒有跪下,「國主就在身後,豈有拜他國之君的道理。」

  那邊劉鈞沒有說話。

  史從雲看他一眼:「你曾經也是一國之主,下拜朕饒你不死。」

  劉鈞臉色變幻一會兒,最終在老宦官攙扶下緩緩下拜:「拜見中國天子.……」

  史從雲哈哈大笑,指著趙華日道:「現在看看,你的國主在哪?世上以後就沒什麼漢國了,這裡是我大秦的太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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