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截胡老趙
回到大梁時候已是秋七月中旬。
史從雲發現路上不只有隨行的內殿直,東西班禁軍,還有大批的南唐俘虜,大約一兩千。
他不知道官家幹嘛帶這麼多俘虜回來,難不成想要搞個獻出俘儀式之類的壯大軍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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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都只是猜測。
回大梁前還發生了件大事,六月的時候南唐反撲,韓令坤守不住揚州想撤軍。
郭榮不滿,於是急召在京城權任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的向訓前往淮南,任命他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仍任宣徽使,命韓令坤為其副手。
之後他和向訓在下蔡浮橋上見了一面,向訓惋惜的道:「哈哈哈哈,你在正陽的威名,某在大梁就聽到了,還想著來淮南與你一較高下,沒想官家卻想讓你回大梁了。」
史從雲心裡正緊張害怕,也沒閒情逸緻和向訓開玩笑,於是呵呵笑著應付過去了,笑得比哭的難看,向訓也十分不解。
之後他準備酒宴,請來在壽州的高懷德和向訓痛飲一番,倒是把心裡的害怕不安等負面情緒發泄出去許多。
幾天後南面就傳消息,向訓果然是個狠人,趙晁白延贊等人受賄賂,劫掠百姓,向訓到任立即處斬眾多胡作非為的軍官,大軍才穩定下來。
不過趙晁向訓也不敢動,即便他收手賄賂,到處燒殺搶掠,還私自殺了三千多南唐俘虜,但官家不以為意,他又是趙匡胤趙弘殷的宗親,向訓不滿也不敢動他。 ……
史從雲惴惴不安的回到了大梁,隨行之後閭丘仲卿和二十四名親兵。
隊伍到大梁北面,在封丘門外迎駕的只有暫時監國的向訓,其餘官員三四十人,排場並不大。
史從雲心想,這次皇后要是來了,他一定要在郭榮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就是看也不看一眼,結果皇后不知道為什麼,根本沒來,沒給他表現的機會。
之後官家直接回宮,隨行的二十幾員文武被遣散各自回家,只有他是個特例,正準備走時有個宦官過來,小聲對他道:「官家請節帥過去。」
在淮南的時候官家給他加了一個殿前副都指揮使。
那原本是老爹史彥超的位置,在殿前都點檢,殿前副都點檢,殿前都指揮使之下的四把手,在五把手趙匡胤之上,位列前十的高官。
是對他正陽大捷破盛唐,收舒州的獎勵。
這一仗打到現在,要說誰功勞最大,非他和趙匡胤莫屬,兩人各破南唐東西兩路主力大軍。
其餘眾將有不少勝仗,但都不是能決定戰局的關鍵性大戰。
而他的正陽大戰,顯然比趙匡胤的清流關大戰又更有含金量一些,正陽那裡南唐水陸並進,光是陸地上的兵力就有三萬左右。
清流關也是主力,但據說只有兩萬餘人。
官家對他這麼封賞還是合理的,史從雲心裡後悔,早知道不看他媳婦,還當著人家的額面,私下裡悄悄看幾眼也不會有事,這種事都沒法開口解釋。
懷揣忐忑的心,史從雲跟著宦官到了封丘門外的一處亭子見到了郭榮,監國的王朴也在旁邊站著。
官家穿著紫紅圓領便服,系一條玉飾腰帶,頭上戴著有兩個電風扇葉片的官帽。
見他時史從雲學乖了,行禮后把腦袋埋低些。
他剛才進來才發現王朴魏仁浦等人在官家面前都會下意識把視線保持低一些。
個子高的魏仁浦面對官家時會刻意微低下頭,他以前就沒注意過這樣的細節,前世的習慣讓他吃了大虧。
現在他也學著向訓的做派,把腦袋微微低下去。
聽到官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史從雲,你在淮南立下大功,今回京,朕特賜你玉帶錦袍,賞你金百兩,銀二百兩,寶鞍一具,絹布二百匹。」
史從雲聽了有很訝,不過他反應很快,立即就單膝跪下謝恩:「謝官家賞賜!臣感激萬分,永世不忘,願竭盡全力為官家效死,上刀山下火海,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官家點點頭,旁邊的王朴聽了有些尷尬,魏仁浦不自然的微微邁開臉,史從雲臉皮臉皮厚,根本沒覺得尷尬。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不管別人怎麼想,官家哪怕覺得浮誇,心裡肯定是高興的。
魏仁浦在旁邊哈哈笑道:「恭喜小節帥了。」
史從雲聽出他調笑的意思,哈哈一笑,想開句玩笑,可見郭榮在旁邊,連忙閉嘴,裝出一副正經模樣。
眾人不說話,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郭榮接著開口:「正陽那一戰確實打得精彩,當時眾人各有說法,戰場上時間緊迫,也來不及等你細說,你現在說給朕聽聽,為什麼想著那樣打,是什麼道理。」
「官家,那場全靠對面唐軍大意不知戰陣,後方沒有留預備隊,又把騎兵布置在前,堵塞大軍退路。
想必是南唐主將驕傲大意,經年累月不知兵導致的。
當時臣一看就想到打發,先讓我部騎兵引誘對方騎兵隨後擊潰,讓其無法及時增援,隨後將精銳全部布置在左翼,力求在短時間內以多打少,以強凌弱,快速擊敗敵人主力,他們戰線過長,沒有騎兵,沒有預備隊,中軍和左翼都來不及支援右翼。
我我軍中軍和右翼只是虛招,為迷惑敵人,人數本來就少,要避免第一時間接敵,所以落後敵人主力,梯次落後前進,延緩接敵的時間。」
官家聽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小亭里安靜了一段時間,只聽到風聲吹過,不遠處城頭旗幟獵獵作響。
最終是王朴先開的口,「這打發是節帥臨時起意還是古籍兵書上的記載?」
「是臨時起意,不瞞官家,其實某當時腦子很亂,隨意一想就想出這麼個打法來,讓大家見笑了。」史從雲「憨厚」笑道。
王朴下意識吸了口氣,「噫」了一聲,隨後便不多說話,魏仁浦看向他,眼中眸光閃動,有別樣神色。
郭榮微笑開口:「這份智計確實罕見,隨機應變的本事是朕見過的諸多將領中最為出色的!」
「淮南這一道你勞苦功高,出生入死建功立業朕都看在眼裡,李重進也跟朕說過不少你深明大義的好話。
你回去休息兩天,之後朕有大事要你去做。
朕對你有很多期許,也盼著你往後的表現,不過有一點要改,往後不可再像以往那麼輕浮了。」
史從雲心裡驚訝,連忙又跪下謝恩。
郭榮不是要雪藏他,而是帶他回來讓他做大事?他越發不明白郭榮的意圖了。
這種人心之間的迷霧,比戰爭迷霧之類的可更厲害多了,他想理解郭榮的想法很多時候都是霧裡看花,水中撈月,模模糊糊全靠猜。
但身為臣子,他必須去猜,去蒙。
郭榮這次沒跟他打啞謎,直接道,「淮南這一趟朕越發明白,想要徹底擊敗偽唐,沒有水軍是不可行的。
我軍攻佔淮南諸州,卻沒有拿下沿淮河的壽州濠州泗州楚州,這些地方在,大軍在淮南立足就不穩,沒法徹底佔據淮南。
所以朕早在前線就下令給王朴在大梁汴水造船,又收聚眾偽唐國水軍俘虜,準備回到京城之後教我軍如何水戰,新訓練一支水軍。」
「王朴,大梁如今有戰船多少艘?」郭榮問。
「回官家,老夫徵發大梁工匠,已造成戰船一百二十多艘,後續還在日夜趕工加急建造,預計今年之內能造戰船三百艘以上。」王朴如實道,像是對著郭榮彙報,又像是說給他聽的。
郭榮這才看向他,「朕所說的大事就是希望有一員大將,替朕訓練率領這支新水軍!」
史從雲驚訝了,他沒想到郭榮會把這種事交給他,訓練率領周國水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原本朕想讓趙匡胤隨駕回京,代替朕訓練率領水軍,不過思來想去你似乎更適合,朕也放心。」郭榮說著起身,往前一步。
他個子太高,不過很有悟性,沒人提醒就連忙單膝跪下,好讓郭榮能居高臨下的拍到他的肩膀。
郭榮輕拍兩下他的肩膀,聲音從頭頂傳來,「朕將這樣的大事託付給你,你能讓朕放心么?」
要是換做別人,只怕早就感激涕零,激動得要鞍前馬後,在所不辭了。
史從雲只是表面上裝出如此,嘴上連火好話,心裡卻是有些懵的,一時間難以揣測郭榮此舉的動機,也不明白郭榮的心思。
他演技不錯,郭榮安滿意點頭:「這是件大事,若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說出來給朕聽聽。」
史從雲心思一動,下意識就想到司超,司超十分熟悉水軍,他曾經負責防禦過渤海沿線,對水軍水戰很熟悉,於是當時就道:「官家,光州巡檢司超曾經在渤海率領過水軍,對水戰十分熟悉,臣請官家把司超從淮南調回大梁,協助訓練水軍。
有熟手在,訓練出來的水軍才能能征善戰,為官家開疆拓土,蕩平四海。」
官家聽了點點頭,「好,朕可以把司超調回來協助你,還有什麼要求么。」
史從雲正想搖頭,腦子裡卻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這樣直接更皇帝要人的機會,這輩子說不定都碰不到幾回,如果錯過了豈不可惜!
於是他深吸口氣,按照腦子裡的記憶,努力轉動腦子組織語言:「官家,某在聽所過一個人,原本是宣義保義靜難三鎮節度使折從阮手下從屬將領,如今是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李繼勛手下從事官,名叫李處耘,有些本事,臣想要他來幫忙。」
他盡量說得仔細,怕找錯了人,其實他根本沒見過李處耘,也沒聽到過消息,跟別說知道他如今在哪裡,身居什麼位置,全是靠著他對歷史的認識推測的。
說完連小心觀察官家反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前看了皇后一眼就差點鬧出大事,如今他這麼肆無忌憚要人,會不會引起皇帝猜忌?
不過郭榮的反應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沒有生氣也沒有猜忌之類的表現,只是皺眉些茫然。
隨即回頭問身邊的魏仁浦道:「有這麼個人物么?朕怎麼沒聽說過。」
魏仁浦也皺眉,仔細想了好一會才回答:「好像有,老臣依稀記得好像當時折從阮上表說是個不錯的人,希望朝廷給他安排個差事。
恰好當時李繼勛鎮河陽,樞密院便讓人去李繼勛手下為從事官了。」
「是個能做事的人么?」
魏仁浦搖搖頭,「官家,這.……老臣也不清楚,畢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朝廷也是給折從阮的人面,所以.……」
「朕知道了。」郭榮打斷他,「既然史從雲想要人,又不是什麼緊要人物,那樞密院發道文書過去,把他調回大梁就成。」
說著看向他,也沒有再讓他開口的意思:「人朕給你找了,船王朴自會與你交接,銀餉物資自有三司給你準備,人你自己去招募,切莫讓朕失望。」
史從雲連單膝跪下,「臣定不敢辜負聖恩。」
「好,你退下吧,舟車勞頓,回去休息幾日,之後樞密院會知會你。」
史從雲心裡高興的退回去,心裡想著李處耘什麼時候來他手下聽用,又會不會是同一個李處耘.……
待史從雲出了亭子遠去,魏仁浦才開口道:「管家真要把這樣的大事交給他么,史從雲卻有本事,又事有見識的年輕人不假,可老夫覺得還是太年輕,十六的年紀應該再歷練幾年。」
王朴也頗為認同:「血氣未定,容易衝動,美色難戒,做事不夠穩妥是難以避免的。當初在蜀國能打是能打,種種問題已經暴露出來了,像用官家驛站給美妾送七夕情書之類的荒唐事。」
郭榮看了他們兩一眼,笑道,「你們的擔心自然有道理,朕也想到了,史從雲有本事,但太過輕浮,心浮躁不定。
原本朕是打算讓趙匡胤隨駕回京,來訓練水軍的,臨時又換成了史從雲。
他們兩人都有本事,淮南兩場最大額勝仗就是這兩個年輕人打的,但相比起來,趙匡胤更加沉穩忠誠,史從雲不安分。
所以讓趙匡胤留在淮南,史從雲隨朕回京,讓他在朕眼皮底下做事,朕才放心。」
王朴魏仁浦聽了連連點頭,感慨道:「官家知人善任,真有古之明君風範,這樣安排兩人再好不過!」
郭榮一笑,沒再多說,心裡肯定是對自己的安排滿意且自得的。 ……
滿意的不只是郭榮,還有史從雲,他怎麼都沒想到,原本以為死定了,這下居然得了這麼大的好處。
首先是可以借著訓練水軍的名義向官家要人,這點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麼,但他有先知的能力啊!他知道那些人名留青史,知道那些人有本事,有能力,能趁著這個機會,都把他們要過來!
即便以後大家有調度,不在一處共事,有這份情意在,這些人肯定會站在他這邊!
王仲邵季不不說,就如董遵誨,往後哪怕他高升別處,不在控鶴軍,若真發生什麼大事,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在他這邊。
其次就是培養自己的嫡系部隊!
雖說周國皇帝已經下意識的開始讓帶兵和練兵的將領分離,經常把節度使到處調動,可為保持軍隊戰鬥力,依舊無法做得徹底。
最簡單的,他手下的控鶴軍左廂,如果離開他的率領,戰鬥力肯定會大打折扣,因為將士們在他率領之下連戰連勝,他在軍中的威望威信已經建立起來了。
控鶴軍左廂已經可以算他的嫡系部隊,他的號令絕對比別人的號令管用,這樣的部隊越多他越感覺安全。
人人都知道趙匡胤黃袍加身,豈不是老趙也是學郭榮的義父郭威的黃旗加身,也就是當朝開國皇帝,那還只是幾年前的事。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天子寧有種?兵強馬壯者為之!忠誠的嫡系部隊越多越安全。
如今官家又讓他去訓練組建周朝水軍,如果他做得好,豈不是又有一支嫡系部隊?
聽官家的意思,這原本該是老趙的活,結果陰差陽錯,居然被他截胡了!
想到這,史從雲激動不已,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他惴惴不安的回大梁,心裡全是煩惱,半點興緻沒有,回大梁也不快樂。
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獸性大發!
一入封丘門就打馬急急往開封府對面的史府奔去,準備和家裡的趙侍劍大戰三百回合,存了那麼久的彈藥庫,再不揮霍都要過期了。
同時經歷這次心驚膽戰的經歷,他越發覺得這樣的世道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討好官家身上,不能幼稚的以為圍著官家轉就能萬事大吉。
要儘快想辦法把符家的老六娶過來,這樣有老爹在身後,又有符家在,官家即便不高興也不會輕易動他,再往後多培養一些嫡系部隊,和軍中有本事的將領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