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舊事

  「是的。」廚子點點頭,點頭之後卻是又遲疑了,遲疑地看向阮舒,「姑奶奶。」


  他已年近古稀。滿頭銀髮的老人家如此稱呼她,阮舒倒並未不習慣,畢竟好幾個月了,她對自己的高輩分身份已適應。


  而廚子的這份遲疑,她看得出來,是擔心他自己擅自對外人泄露莊家的秘辛。


  「你儘管和警察說吧,不用有什麼擔憂和顧慮。」阮舒出言。


  廚子這才定了心,緩緩開了口:「雙燕沒什麼特別的,只是一個和其他人一樣,普通的女僕人。她來的時候,有十八九歲,負責的主要工作是從廚房端湯送水,因為和我的工作有交集,所以我們廚房裡的幾個人偶爾會和她有交流。」


  「她進庄宅的第二年,就懷孕生孩子了,那個時候大家才知道她是個童養媳,丈夫是個傻子。不過,傻子丈夫在她懷孕期間就死了,留下她一個人,她不僅獨自撫養孩子,還得還公公欠下的一屁股賭債,也是個可憐人。」


  「她有孩子?」褚翹皺眉打斷了。在戶籍檔案里並沒有記錄這一項。轉念她思及,極大可能是阮雙燕當時還沒來得及給孩子上戶口。這種事在以前還是非常常見的,總得等到要張羅孩子上學,碰著事兒,才記起來。尤其阮雙燕家裡當時還已經沒有男丁了。


  「嗯,有的,生下來了。我見過一回,是個挺機靈的男孩子。」廚子說,「當時雙燕經常會藉由工作之便,把廚房的剩飯剩菜悄悄帶走,我知道她是帶給她兒子的,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兒子現在人呢?」


  「不清楚。」廚子搖頭,「你們現在挖出屍骸,說那是雙燕,我才知道她死了。原本以為她是被辭退了,帶著孩子一起去外地找活。」


  阮舒在一旁聽著,心裡默默推算,阮雙燕死的時候,孩子差不多四五歲了……


  提及辭退,褚翹詢問重點:「莊家的記錄里,她是因為手腳不幹凈所以被辭退,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廚子輕輕嘆氣,「具體她偷了什麼,我一個從早到晚在廚房裡忙活的人也不清楚。只曉得起因是,那時候,大奶奶剛嫁進來莊家,掌控管家大權,整頓庄宅,雙燕把她兒子養在僕人房裡一起住的事情被發現了。」


  「這擱以前就不符合規矩,雙燕是偷摸著乾的,大奶奶是個嚴格的人,更加不會允許。那幾天,每回在後廚看到雙燕,她都是紅著眼睛,人也變得憔悴了,沒什麼精神頭,好像在為孩子的去處煩惱。沒幾天,就不見雙燕人了,我才聽說她手腳不幹凈,被辭退了。」


  話落之後,空氣里是長久的沉寂。


  阮舒的心思全然兜轉在阮雙燕的那個四五歲的兒子。


  褚翹亦在消化整件事。


  廚子見她們二人都不講話,自行總結道:「姑奶奶,褚警官,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褚翹低頭看了看筆錄本,復抬頭:「你有阮雙燕和她兒子的照片嗎?」


  廚子搖頭。


  在預料之內,褚翹也不失望,本也就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問問而已。便道:「謝謝你的口供,之後如果有需要,可能會再找你配合。」


  「好的,我明白,這是我應當做的。」


  廚子起身,自有警員把廚子帶出房間。


  褚翹雙手按著腦門盯著筆錄本安靜片刻,又叫來一名警員同事:「現在來看,隋潤芝是關鍵。必須得和隋潤芝見著面,要到她的口供。再和隋欣去溝通,如果隋欣依舊拒絕,就強制傳喚!」


  「另外,還是得再根據僕人名單,去找那幾年庄宅的老僕人,再多了解阮雙燕的事情,還原當年的情況。」


  「好的翹姐!」警員應承著退出去了。


  褚翹偏過頭,注視阮舒:「小阮子,你怎麼看?」


  阮舒微微抿唇。


  她能怎麼看?廚子的口供,雖然提供了許多信息,但總體上來講,只是一個輪廓。當年辭退事件的真相,是最關鍵的,且,聽起來,和隋潤芝有著密切的聯繫。


  而就目前所得的信息,最容易令人直接產生的猜測是,隋潤芝下毒懲治一個手腳不幹凈的女僕人?


  太荒謬了……


  褚翹明顯和她想到一塊去,撇著嘴說:「隋潤芝堂堂一個莊家家主的妻子,應該沒必要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背負人命。」


  她口吻調侃:「隱情啊隱情,其中必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阮舒掀起眼皮子。


  褚翹杵著下巴沖她頗具深意地眨眨眼:「小阮子,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最好奇你們莊家的事了,如果真牽涉出秘辛,你可不能半路耍花招趕我走,不讓我管這個案子了。」


  阮舒眼波輕輕閃動——打從一開始,她特意把她找來,大部分目的便在於借力打力的……


  房門被叩響。


  是警員進來向褚翹彙報:「翹姐,庄荒年的最新口供也問完了。」


  「噢?怎樣?」


  「他說不認識什麼雙燕。後面還是老話,說自己並不清楚庄宅。庄宅的僕人很多,他偶爾過來,或者確實曾經接觸過叫『雙燕』的女僕,但根本不會記住的。他說連現在庄宅的僕人,他最多也就記得管家和司機幾個經常打交道的人的名字而已。」


  褚翹聞言攤攤手,一副「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的表情。


  阮舒斟酌數秒,問:「阮雙燕家,是不是暫時沒有其他的親戚能夠去認領回她的屍骸?」


  貌似,阮家已經都沒人了……


  「有兩個。」褚翹伸出兩根手指,「一個是阮雙燕不知去向的兒子,另外一個就是你嘍。」


  笑笑,她看著她問:「她的兒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一時半會兒恐怕很難找出來。所以,你作為阮雙燕的表外甥女,要代領嗎?」


  阮舒確實是有這種打算的。只不過……掂了掂心思,她沒有直接應承,也沒有拒絕,給自己留了點空間:「等過幾天,如果確實沒有她兒子的消息,我再做決定。」


  「OK~那有進展之後,我們再聯繫。」褚翹點點頭,臨末了,追加道,「小阮子,不光是我們警察查案有進展聯繫你,你這兒假若也有進展,最好不要瞞我。」


  這與她方才強調的不要半路耍花招趕她走,其實是同一個意思。


  阮舒默了默,最終點點頭:「我盡量。」


  褚翹翻了個白眼:「你有拿我當警察嗎?在警察面前如此坦誠自己或許有可能隱瞞案情?」


  收拾了東西,兩人一起走出房間。


  問供工作已接近尾聲,褚翹和她帶來的警員們整理整理便離開了。


  庄荒年上前來,皺眉建議:「姑姑,死的只是不知名的女僕人而已,沒必要天天勞師動眾吧?還是個手腳不幹凈的僕人。警察進進出出,對我們終歸是不方便的。」


  「女僕人,也是一條人命,而且在我們庄宅死於非命。配合警察的調查工作是理所應當的。」阮舒漫不經心地轉眸,「二侄子一開始不是還說,我報警是沒錯的嗎?現在又有意見了?」


  「姑姑誤會了,不是我有意見。」庄荒年雙手作揖,笑著解釋,「是族裡的幾位老人,關注到這件事,問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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