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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要我給你就地解鎖嗎?

  來人身體的陰影罩下來,將她整個人籠住。


  熟悉的清冽煙草氣息,攜帶著冬夜的寒涼。


  甚至,隱隱約約嗅出點風塵僕僕的味道。


  盯著眼前的鞋面和地上的影子,阮舒一時滯在那兒,沒動彈。


  對方也定定的,不動。


  阮舒抬起臉。


  白熾燈太亮,恰恰從他的頭頂正上方打下來。他的面容逆著光,周邊氤氳開模模糊糊的暈,叫人看不分明他的具體樣貌。


  但,整體輪廓,同樣透著一股子熟悉感。


  腦袋漲痛,她思考不了,也不想探究。


  低回頭,她握緊手中的眉筆,繼續自己的動作,將它塞進包里,再去拾撿其他東西。


  一件一件。


  直至最後剩一支口紅。


  在他的腳後跟附近。


  阮舒伸過手去。


  他驀然蹲身,也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緩緩收攏,緊緊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寬厚又結實。


  掌心熨燙,有很多繭子,粗糲而充滿質感。


  依舊熟悉。


  好像,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觸感。


  又好像,並非一模一樣。


  或許繭子更多了,或許也更粗糲了。


  她不確定。


  因為,好久……好久沒有被這雙手如此包裹。


  久到,她險些要忘記這樣的感覺。


  險些要忘記,卻終歸沒有忘記。


  至少這兩三秒的時間裡,回憶洶湧,紛至沓來。


  漲痛的腦袋剎時因此愈發恍惚。


  她鈍鈍轉動眼珠子。


  他的雙眸等在那兒。


  極幽深,極漆黑,仿若盛滿了外面的夜,又如同點開了萬千燈火,閃爍的都是鋒芒。


  她定定凝注眼前之人沉篤的面容。


  再一度感覺熟悉。


  在哪裡見過他……?

  她試圖回憶。


  然,思緒如泥沼一般,十分艱澀,運轉不起來。


  他也正盯著她,驟然折眉,語音不悅:「喝了多少?你不是千杯不醉?」


  阮舒顰眉。


  她的酒量確實很好的,很少有令她醉的時候。


  「嗯,是,我是千杯不醉。」


  她點點頭,從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拎包起身。


  蹲得有點久,起得有點猛,眼前黑了一瞬間。


  他眼疾手快地扶她一把。


  她穩住身形。


  很快,視覺恢復正常,她看到他的眉頭折更深。


  「謝謝。」


  她點頭致意,拂開他的手,轉回身,開始搜尋自己的外套。


  外套……外套……


  沒瞧見。找不著。


  那就不找了……


  又不是沒穿衣服……


  忖著,阮舒拎著包,往外行去。


  快到大門時,那道人影率先擋住去路。


  「麻煩讓讓,我要回家。」


  阮舒禮貌而客套。


  「你家在哪裡?」他黑著眼睛。


  家在哪裡……


  阮舒感覺頭又更痛了。


  她不耐地推他:「你讓讓,我要走了。」


  「走去哪裡?找人給你解鎖新姿勢?」他捉住她的手,攜了慍怒,「那不必了,我可以就地幫你。」


  下一瞬,她便被往他的方向拉去。


  他的鐵臂箍住她的腰,嘴巴咬住她的唇瓣。


  阮舒覺得疼。


  她條件反射地瑟縮,躲避。


  他霸道強勢地欺身,進攻。


  她往後退,不過,脊背並未如預料之中地撞上牆,而墊在了他的手掌上。


  她推搡他。


  他扣住她的手。


  她抬腿頂開他。


  他抵住她的膝蓋,纏住她的腳。


  她用多大的力氣,他就用恰巧能夠制服她的力氣,一分都不多。在五洲酒店見面時,她的那些速度、巧勁、力道,此時此刻在他的面前,毫無用武之地。


  何況,現在的她,也並不算在反抗。


  察覺到此,他緩了憤怒,漸漸溫柔。


  她快要窒息。


  他適時鬆開她。


  她古怪而困惑——好熟悉的感覺……


  迎視他灼熱的目光,她好奇地貼上去。


  她的主動令他興奮。


  他托住她的臀,抱起她,將她撲倒在就近的墊子上。


  彼此氣息糾纏。


  他的唇是涼的,他的臉也是涼的,可他的吻是灼燙又炙熱的。


  她摸摸索索地翻到上面的位置,趴在他的胸膛,回應他。


  少頃,她停止對他的啃咬。


  他的掌心輕拍在她的後背,額頭碰了一下她的額頭,斜斜勾唇笑問:「怎麼不繼續?正題都還沒進,你就累了?」


  阮舒不知他在笑什麼,只盯著他的臉。


  眼熟,還是眼熟。


  她眨眨眼睛,頗為困惑。


  或許是她看得太久,他稍抬眉梢。


  不等他問,阮舒朝他伸出手。


  手指輕輕地觸碰上他的濃眉。


  他濃眉下的眼睛。


  他的高挺的鼻子。


  他的菲薄的嘴唇。


  他的線條利落的下巴。


  從上自下,一個來回之後,她凝回他的眼睛。


  四目交視。


  他好像很喜歡她方才的觸摸,神色愉悅,眉目疏朗而清雋,眸底似燃著一團火,要包裹她,要燒她。


  她微微歪頭,面露狐疑,輕聲啟唇:「你是誰?」


  「……」


  氣氛一瞬間微妙的安靜。


  阮舒清楚地看到他的愉悅破碎,剎時轉為慍怒。


  「我是誰?」他凌厲的視線帶著殺氣,氣場強得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不知道我是誰,你還啃得那麼起勁?!」


  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他霍然翻身。


  她被鎖在他的身下。


  他吻她,他摸她,他揉她。


  她久違地柔軟,久違地氣喘,久違地發熱發燙,久違地產生渴望。


  半晌,他伏起身體,手指握住她的下巴,自上往下睨她,眸子眯著:「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阮舒渙散的目光漸漸收攏,凝回焦聚,瞳仁烏漆,朦朧的眼神恢復清明,靜默地與他對視。


  不是幻覺……


  不是做夢……


  真真切切的。


  傅令元……


  是傅令元……


  是他……


  為什麼是他?

  他為什麼在這裡?


  腦袋還在疼,思緒亂糟糟。阮舒蹙起眉心。


  傅令元的手指收緊一分,重複問:「我是誰?」


  阮舒不作聲,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因為她的針織衫被掀至心口,皮膚暴露在空氣里,有點涼。


  倒慶幸今天穿的是高領,否則可能已經被脫光了。


  察覺她的輕顫,傅令元低下身體,摟住她。


  阮舒無力地把一隻手臂放上眼皮,擋住視線。


  傅令元拂開她的手。


  阮舒別開臉。


  榮一人在外面……遠水救不了近火……


  忖著,她朝洗手間的方向喚:「褚——」


  傅令元又一次用嘴堵住她的嘴。


  她想推開他。


  可她很暈。


  電視機里之前停止的電影,不知什麼時候自行開始重播,聲音從休息區傳到這邊來,肆無忌憚地飄散在空氣里。


  她越來越暈。


  衣服終究還是被剝了。


  他一寸寸地燃她,分離多月積壓的熱情仿若全傾注於現在,迫於發泄。


  阮舒的思緒劇烈掙扎著,趕在自己最後一絲理智淪陷之前,強迫自己翻身,用後背對著他。


  傅令元按住她的雙肩拉回她,正打算低頭繼續描摹她,瞳孔驟然劇烈收縮,目光狠狠抖了幾下。


  室內的白熾燈通明,一覽無遺地照出她後背的整片猙獰。


  一條條,一鞭鞭,無數條傷痕縱橫分佈,相疊交錯。


  記憶中她白皙無暇的皮膚,就這樣殘破地碎裂其中。


  那段她被譚飛用皮帶抽打的影像浮出他的腦海,清晰播放。譚飛對她落下的每一鞭,彷彿都能自動對應到眼前她後背的每一處狼藉。


  傅令元脊椎僵硬,盯得怔怔而筆直。


  他伸出手,緩緩地靠近,輕輕地觸上,摸到的全是凹凸不平和粗糙。原本光滑細膩的手感蕩然無存。


  「為什麼會留疤?」他雙眸似淬了濃稠的墨。


  「好看嗎?」阮舒反問,嗓音清冽幽涼。


  「庄爻他們沒及時找人給你處理傷口嗎?!」傅令元陰厲。


  嗯,看來他已經猜到,是庄爻和聞野將她從譚飛手中救出。阮舒抿一下唇:「你在怪他們?」


  她如同聽到什麼笑話,輕嘲:「你在拿什麼資格和立場怪他們?」


  傅令元眸光一閃。


  阮舒衣不蔽體,趴在地板上,這樣的姿勢,很容易喚起她療傷期間的回憶。


  那些日子,每天閉眼就是一幕幕地夢見他擁著小雅而棄她於不顧,每天睜眼則是思想鬥爭著為他找理由說服她自己、一心只想趕緊下山問他一個解釋。


  暗暗沉一口氣,她平靜而平定道:「一條命都撿回來了,還怕留幾道疤嗎?我就是故意留下它們的。重要的紀念品,不能忘記……」


  從傅令元的角度,她側著臉,像在用眼角餘光看他,又好像僅僅平視前方。


  雙拳緊握,他沉默,臉堅硬得像岩石一般。他覆身,攏住她,抱緊她,吻她的後頸,她的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道歉,隨著他嘴唇的移動,不間斷地,好像除卻這一句,他再沒有其他話可說。


  哪怕,撒個謊,也沒有。


  儼然,他無從為他自己的行為辯解。


  阮舒也不曾認為在這件事上他能有所辯解。畢竟她清楚地知道,他本就是這樣的男人,他的野心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此時的親昵和親吻,再無關旖旎,充滿愧疚,充滿憐惜。


  阮舒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完全無動於衷。


  半晌之後,傅令元把她的正面翻回來。


  四目相對。


  碎發下,他的黑眸深斂,深深地注視她,拇指在她的唇邊來回刮蹭。


  她從他的眼睛里看到映照出的她涼淡的表情。


  他低下唇來。


  阮舒別開臉。


  他的唇膩在她的耳廓。


  「跟我回去。」他說。


  「去哪裡?」


  「回海城。」傅令元從她的耳廓吻回她的臉頰,「不要再從我身邊離開了……」


  阮舒唇邊掛出一抹譏誚:「回海城,繼續當你的地下情人?」


  「不是地下情人!我只有你一個!」傅令元嗓音冷沉,捧住她的臉,挑了重點先問,「你離開海城前,給我打過電話,結果是小雅接的,還含糊不清地說我在洗澡,對不對?」


  要為他自己辯解了是么……阮舒不作聲,靜待他的下文。


  傅令元眼神清沉:「我當時是在洗澡,但不是你誤解的那樣。少驄當時受傷了,我忙裡忙外,臟衣服一直沒換,半夜才去清洗。」


  阮舒眼波無瀾。


  「你也在介意生日會上我和小雅的事情,是不是?」傅令元挑高她的下巴,有點生氣,「你不清楚我那是逢場作戲嗎?我和她什麼關係,不是早就界定過給你?要我再說一遍嗎?你可以吃醋,但你不能質疑我!」


  阮舒緘默不語。


  傅令元捏住她的臉頰:「你不信我?」


  阮舒淡淡一笑:「不是不信,而是,不關我的事,你不解釋也無所謂。」


  她伸出手,摸上他的臉:「『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什麼信任不信任的,於己於人,其實都是枷鎖,都是負累。我不需要,我也不想要。一個人才最輕鬆,不必忍受猜忌,不必遭遇挫磨,不必反反覆復地用所謂『信任』強迫自己接受,讓自己痛苦。」


  「一個人?又來這一套?!」傅令元眸子深凜,眉心變得冷厲,「帶著黃金榮的殺手兒子跑來莊家當家主!公然相親選男人!讓國際通緝犯當你的未婚夫!」


  他咬牙切齒,雖刻意壓低音量,但口吻間的狠厲不減:「你哪門子的一個人!」


  阮舒聽言心下意外,他已對聞野和庄爻的身份一清二楚了?


  底子被探清楚,自然不是什麼好事,意味著他開始清楚她身周的人手和布局,不利於往後的對抗。


  她顰眉。


  傅令元掐住了她的臉,尚在質問,「每天和一群豺狼虎豹呆在一起,你想幹什麼?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們是豺狼虎豹,你又是什麼?」阮舒幽冷地直視他的眼,「不要命了又怎樣?我的命,本來就是你口中的這群豺狼虎豹救的。」


  「阮阮!」傅令元俯視著她,恨鐵不成鋼似的。


  恨鐵不成鋼……?阮舒覺得可笑。


  傅令元肅穆無比。他沉默,像在壓制怒氣,也像在組織語言,兩三秒后,說:「莊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乾淨守法。其他的我暫時不清楚,但和青門之間存在糾纏不清的利益關係。碼頭的事你也有份在背後挑起衝突吧?」


  他又知道了……?阮舒鳳眸狹起。


  「不要再做這種事!你更不能繼續留莊家!」傅令元告誡,轉而語氣溫和下來,舊話重提,「馬上跟我回海城。」


  「我自然會回海城,但不是現在。」阮舒的語調很平,但冰冷的情緒全兜在了裡面,「我總會回去找你們。不、用、著、急。」


  意有所指,昭然若揭。傅令元眉心狠狠一跳,眼裡情緒翻滾。


  阮舒敏銳地收著他神色的異樣,勾住他的脖子,靠近他,在他耳邊呢喃:「講了那麼多話,一句都不提陳青洲。怎麼?不敢提嗎?還是,你已經把他忘記了……」


  她的手指戳在他的心口:「傅令元,小心點,下次再來單獨見我,堵在這裡就是槍了。」


  說罷,她推開他,撿過自己的衣服從地上爬起來。


  傅令元握住她的手腕拉住她,眼裡暗沉沉:「榮一怎麼跟你說的?」


  阮舒低眸睨他:「又想說他搬弄是非?」


  傅令元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噢……」阮舒彎腰,拍了拍他的臉,唇角微翹,「我知道,你想說,那是陸振華要你做的,非你本意。你也是被逼無奈。」


  「不是。」傅令元否認。


  否認非他本意?否認被逼無奈?承認就算陸振華不布局,他自己本也想殺陳青洲?阮舒心口滯悶,壓著,她譏誚:「好,很好,你真是有擔當,沒把賬全賴到陸家頭上!」


  傅令元卻不是辯解,而又重複:「跟我回海城。」


  他的眸子深不見底,染了些難以明喻的愁緒。


  且,不知是否錯覺,阮舒從中聽出一絲疑似哀求的口吻。


  哀求……?

  呵……


  他又再耍心機了,又再企圖用不著痕迹的小細節博取她的心軟和動搖!

  傅令元手掌收縮,握得她更緊:「阮阮——」


  「鬆手。」阮舒冷聲。


  傅令元沒動。


  阮舒嘗試著掙了掙。


  傅令元反手要把她扯回懷裡。


  阮舒沒想再讓他得手,狠狠出招。


  然而今天完全對他無效。


  在五洲酒店見面時,她的那些速度、巧勁、力道,此時此刻在他的面前,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他強硬地抱住她。


  阮舒甩他的耳光抓他的臉。


  他打定主意耍無賴似的,任憑她撓就是不鬆手,蹭蹭著又要吻她。


  阮舒的手堵上去,指甲摳進他的唇里:「別再拿你骯髒的嘴來侮辱我!滾回去舔你的小雅!」


  傅令元的嘴唇被她摳破皮,流著血,聽言也爆了,「噗通」又撂倒她在地:「我今天上了你就無法證明我的清白了是嗎?!要我說多少次我和小雅什麼都沒有?!」


  「那除夕的前一夜你又是破了誰的處?!」阮舒大吼。


  傅令元怔住:「除夕前一夜……?」


  「怎麼?你的記性不會這麼差吧?不是都差點把人家給廢了?」阮舒通紅的眼睛剜他,「不用擔心,我不是跟你秋後算賬。雖然現在想想確實把我自己噁心得不行,但畢竟那會兒是我同意你出去外面找女人。我無話可說。」


  「可你有必要這麼虛偽嗎?做了就是做了,大大方方地承認,也比你現在的做法男人得多!我竟然和你這種男人糾纏不清,我有眼無珠!我認栽!只求你愛誰誰去!別再來對我滿臉痴情秀什麼忠貞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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