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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人生在世,及時行樂

  ……


  隔著扇屏風,包廂一分為二。


  裡間暗沉而安靜。


  傅令元由栗青陪同,獨自坐在沙發里,手中握著手機,界面停留在和褚翹的對話框。


  剛收到這條消息時,他正在和東西兩位堂主商量事情。


  見發件人是她,以為她又是在追問梁道森和「S」之類的問題,所以他沒有點開。


  現在,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字,他折了一下眉。


  這問題明顯是在問他今晚有沒有空。意外之意差不多就是要約他。


  褚翹約他,總不至於是閑聊。


  不外乎兩件事,一件是「S」,另外一件事就是……


  會是因為她么?


  傅令元眉心一跳。


  可,褚翹不是說,已經和她鬧掰了?

  捺著性子,他發過去:「有事?」


  可能手機不在身側,褚翹並沒有馬上有所回應。


  外間在一陣推杯換盞之後,又傳來聲音。


  傅令元暫且收攏注意力,側耳凝聽。


  「宋經理,往後我們兄弟二人在江城,也就更加依仗宋經理您的照顧了。」


  「依仗?兩位堂主不要這麼說,你們是誰?你們可是大名鼎鼎的三鑫集團,宋某不過是個給人打工的,何德何能可以給兩位堂主依仗?反過來是我該依仗兩位堂主才對吧?請你們高抬貴手,去別處做生意,宋某一個人進去吃牢飯沒什麼。但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等我養活,我萬萬不能出事。」


  西堂主故作輕鬆地哈哈:「宋經理真會開玩笑,宋經理怎麼可能吃牢飯?這一回的事情我們青門不已經全權承擔下來順利解決了嗎?」


  「虛驚一場~虛驚一場~一切都很清楚,是底下的人手腳不幹凈。就當長一次經驗,讓我們得以自省自查~」


  「虛驚一場?」這回出聲的是那位碼頭負責人,「在警局裡被條子二十四小時打著亮光問供的是老子我,你他媽跟我說虛驚一場?你他媽進去虛驚一場試試?」


  西堂主忙不迭道:「喲喂,老弟啊,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面著急的,真的是恨不得代替你進去蹲局子唷~」


  東堂主端起一杯酒,敬向碼頭負責人,笑眯眯地說:「老弟,我們因為這一次的小意外,也算共患難一場,情誼更加深厚,你說是不是?」


  碼頭負責人自鼻子里哼哼,沒有應。


  東堂主的手滯在半空,頗為尷尬,使了個眼色給西堂主。


  西堂主則拍了拍手掌。


  一名手下即刻送上來一隻黑色小皮箱,放到桌面上,當著宋經理和碼頭負責人的面打開。


  全是鈔票。


  碼頭負責人的眼睛有瞬間的放光。


  宋經理的表情倒是無波無瀾。


  西堂主笑笑:「我們兄弟倆想送二位賠罪的禮物,琢磨來琢磨去,感覺任何一樣東西都無法傳達我們的歉意。」


  「沒辦法了,只能略表心意,最希望的就是二位平安康健。」


  說著,西堂主伸手示意皮箱:「這一點只是今晚帶來給二位墊墊腳的。真正的厚禮,大概一分鐘前剛轉賬到二位的賬戶,二位要不要查查看?」


  碼頭負責人看向宋經理。


  宋經理皺眉:「兩位堂主,無功不受祿。」


  「宋經理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千萬不要有負擔!」西堂主在兩個「千萬」上都加了重音,「就是普通的禮物~朋友之間互贈禮物,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東堂主適時接話:「是的,朋友之間的禮物。我們青門,自陳璽陳老大開始,就已經和你們的碼頭有淵源。」


  「十一年前,我們陸爺接手青門之後,內部規整改革,緊隨時代的腳步,很快就和你們簽正式的合同。那會兒還是我們陸爺親自前來江城,和你們的庄董事長把酒言歡。可不是多年的老朋友嘛?」


  西堂主緊隨其後續上腔:「宋經理,咱們其他都不說,多年的情誼總不能拋開吧?」


  「現在先拋棄多年情誼的,好像是兩位堂主吧?」宋經理手一伸,將皮箱子直接合上,不再假裝客氣地哂笑,「所簽的合同,條款上清清楚楚地列明,你們兩個堂口必須把每一次特殊貨物的運輸提前交待與我們,我們碼頭能夠事先做好防備工作。」


  「這樣的目的是為什麼?難道不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利益?合著你們是以為莊家碼頭貪圖你們的那點錢所以才和你們分利的?」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終歸不可避免要提及這個最核心的問題,西堂主冷汗涔涔,彎著腰背道,「莊家百年家族,哪裡稀罕我們這點小錢?我們當初的想法其實是,莊家碼頭越來越大,宋經理你們每天合作的客戶也越來越多。我們雙方既然是老朋友,就不用事事都麻煩宋經理操心。」


  「所以最近新增的一條貨運日期,還沒來得及告知。原本想等宋經理空下來,再按照合同的約定把這些數額補上給宋經理您的。結果這不就……突然出問題了。」


  「還沒來得及告知……?會補……?只最近新增一條……?」宋經理玩味兒。


  「是的是的!」西堂主搗蒜似的點頭,「絕無欺瞞!下次也不敢再怕叨擾宋經理了!這次的驚險已經夠刺激了!」


  宋經理沒有那麼不識相地去追究他話里的真偽,突然感慨起來:「兩位堂主說得確實都沒錯。我們交情頗深,讓你們撤遷碼頭,其實也挺捨不得的。只是這一次真的差點就……唉……」


  鬆口了!有戲了!西堂主和東堂主無聲地交換一記眼神,眼底均爆出欣喜。


  「是是是!這次全是我們的過錯!」西堂主立刻接腔,故作愁眉道,「宋經理,我們離不開莊家碼頭。您要我們撤遷碼頭,等於摔了我們兄弟倆的飯碗。生活艱難,我們兄弟倆自己也不能做主,也是為了討口飯吃。」


  宋經理聞言拍了拍西堂主的肩:「不管怎樣,之前的合同已經作廢了。」


  「自然作廢!」西堂主由衷道,「肯定要重新簽!我們明白!」


  宋經理說:「你們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們碼頭相應要撥去照看你們的人手也越來越多。原先的分利比例——」


  「重新設置!沒問題的!」來之前已有料想,依照對方的貪婪必定會在這方面開條件,所以西堂主第一時間主動把後面的話接上,然後問,「不知宋經理覺得如今要開成怎樣的比例,才比較合適?」


  宋經理先作思索狀,兩三秒后,先伸出三根手指:「私貨方面,我們要這個數。」


  繼而換成四根手指:「另外那個玩意兒,我們要這個數。」


  四成,等於要去了一半!獅子大開口!栗青為這位宋經理的天方夜譚大大地吃驚,認為他一定是瘋了!


  他看向傅令元。


  傅令元眯著眸子,亦在冷笑——莊家真是好大的胃口,什麼都沒做,就敢提四成?空手套白狼?


  數額完全超過原先所預想。外間里西堂主在心中把眼前的人艹了一萬遍,神色則未曾透露半點不痛快。


  他維持著恭敬,樣子頗為為難,嘗試著問:「這個……宋經理……沒有辦法再商量商量嗎?我們——」


  「不同意是嗎?」宋經理沒有給他講完的機會,直接打斷,「經過這一次的事故之後,警察肯定盯你們更死。我們碼頭遭遇你們連累,怕是從此也會受到警察的特別關注。如今的風險比先前大了多少,西堂主,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我們曉得我們曉得!」西堂主緊張地擦著額頭的汗,「只是宋經理,您提的這個數……」


  他頓了頓,問:「這樣好不好,我先回去請示我的上頭。」


  「隨意。反正我定死這個數了。看來今晚的酒沒必要再繼續喝下去了。」宋經理冷哼,偕同碼頭負責人站起身。


  「這這這……宋經理……」西堂主和東堂主隨之起身,均有些著急上火。


  宋經理看著他們二人:「實話告訴你們,碼頭的惡性鬥毆事件已經傳到我們那位新任的女董事長的耳朵里。」


  「她對此非常地不滿,特意把我叫去,嚴厲地罵了我一頓,也下了指令,要我驅趕你們兩個堂口離開莊家碼頭。這種情況下要幫你們挽回,我的困難有多大,你們仔細想想。」


  「莊家的新家主?」兩位堂主均一愣。


  裡間,傅令元湛黑的眸子應聲閃過精光。


  同時,他手中握著的手機輕輕震了震。


  ……


  正常女人……?

  褚翹自然敏感地留意到她的微妙措辭,輕蹙眉,目露狐疑。


  阮舒未再言語,神色淡靜地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裡抽回來。


  褚翹眼珠子一轉,她沒有用上「不正常女人」等字眼,而故意曲解意思:「難道有人質疑庄小姐不像女人?」


  阮舒:「……」


  褚翹漾開的笑容頗有些不懷好意,伸出手指,痞里痞氣地鉗住她的下巴,細細地盯住她的臉:「小娘子你長得如花似玉。莫不是男人假扮的?」


  阮舒:「……」


  褚翹的目光下移到她的心口,手指也隨之下移,戳了戳:「莫不是這兩團是饅頭塞成的?」


  阮舒:「……」


  褚翹的目光再下移,手臂繞住她一半的腰摟了摟:「這細韌的腰肢又如何做的假?」


  阮舒:「……」


  褚翹的掌心從她的腰下滑,至她的臀上,輕輕捏了捏:「難道墊的嗎?那效果真不賴,又高又翹。」


  阮舒:「……」感覺被她吃盡了豆腐。


  褚翹放開她,跪坐回自己的位置,雙手托在腮邊,一皺眉,非常不高興:「太過分了,如果連你都不是女人,那我在其他人眼裡豈不更加不是女人?難怪我身邊一個追求者都沒有。」


  阮舒:「……」眨眨眼睛。


  「褚警官很希望有對象?」她低垂視線,把剩餘的酒喝光。


  這是她今晚第一次主動交流,褚翹不禁彎出笑眼:「也不是。其實一個人過最輕鬆。與其說是找對象,不如說……」


  她故意拖長尾音,以此達到賣關子的效果。


  然後她傾身湊近阮舒,似分享小秘密一般:「我剛不是說我這把年紀還沒有過性、生活嘛,所以想挑個好點的男人來幫我破……處……」


  最後倆字的語音格外輕。


  阮舒:「……」


  抬眸,正對視上褚翹狡黠的眼神。


  真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姑娘……阮舒想,自己可能有點羨慕她。羨慕她的開朗,羨慕她的恣肆,羨慕她的爽快。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自己潛意識裡控制不住接受她的主動親近的原因。


  自己沒有什麼,便想追求什麼。人的本性如此。


  阮舒注視她,抬手,示意空罐子。


  不等她開口,褚翹就主動把所有的啤酒挪到兩人之間:「隨便喝。我管夠。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沒必要委屈自己。」


  阮舒拆出新的一聽,淡聲道:「如果只想破、處,沒經驗,最好不要嘗試搖椅。」


  褚翹怔半秒,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前面的問題,蕩漾的笑容攜上一絲曖昧:「原來你玩過啊……」


  阮舒稍顯不自在地撇開臉。


  本打算趁勢進一步交流,手指碰到被她丟在一旁的手機,褚翹順手抓起來一瞧,發現傅令元不久之前有消息。


  她滑開屏幕查看。


  傅令元:「有事?」


  褚翹猶豫著頓住。


  之所以一開始沒有直接告訴傅令元她今晚約了阮舒,是擔心,如果傅令元沒能一次通過地與阮舒重修舊好,她和阮舒的關係恐怕也將徹底完蛋。


  是冒險,是賭注。


  而老實說,通過她對阮舒的觀察,她對傅令元並不抱太大的信心。


  且,她之所以向阮舒求和,追根究底,也不是為了幫傅令元。


  現在她和阮舒,好不容易往越來越融洽的方向發展……


  或許同為女人的緣故,從私人感情來講,相較於傅令元,她更心疼阮舒。


  雖然僅僅相處三個月不到,加起來的時間用小時就能計算出來,但絲毫不妨礙她感受到她的孤獨,她的自閉,她的敏感脆弱,最重要的是她的自主和堅強。


  從海城要來的關於她的那些資料啊……


  一想起來,褚翹的心便梗得無以復加。


  可……


  既然傅令元能成為她的雷區,也代表著……


  褚翹糾結,不動聲色地瞄向阮舒。


  阮舒正在沉默地喝酒,耳根子紅紅的,臉頰上也模模糊糊氤氳出一抹淡淡的紅暈。


  醺意上來了?她的酒量應該不錯才對,今天這不是才兩聽啤的?


  褚翹疑慮地輕擰眉心。


  收回視線,她暗暗吁一口氣,掂著的心思塵埃落定,最終還是有了決定。


  ……


  手機輕輕震了震。


  傅令元第一時間點開消息。


  果不其然,跳出的是褚翹的對話框。


  她沒有直接他的問題。


  而是有點莫名其妙地說:「我在我的私人場館里。」


  眉峰一凜,傅令元即刻起身。


  旁邊的栗青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怎麼了老大?」


  ……


  「前董事長過世之事,我們深表哀悼。非莊家族親,沒能有機會出席董事長的葬禮,我們兄弟倆非常遺憾。」


  西堂主面露戚色。


  「也有耳聞新就任的是位女家主。莊家嚴謹自持低調,我們兄弟倆也沒有身份和地位得以一睹真容。」


  西堂主恭維阮舒的話,宋經理明顯不以為然,但也不予置評,只是告知:「莊家這位新家主,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兒。反正很麻煩。」


  「我和兩位堂主終歸是老朋友了。兩位堂主自行考慮清楚,如果不願意在我這位老朋友手裡順當地解決,那我只能遵照我們新董事長的指示辦事。」


  「到時再發生什麼狀況,你們拿再多的錢給我墊腳,開再高的分成比例給我,我也愛莫能助。」


  一番話,既是重點強調,又隱隱透露出一股威脅之意。


  西堂主和東堂主面面相覷。


  不等兩人答話,栗青在這時率先從裡間走了出來。


  「兩位堂主,既然宋經理已經告知得如此明確,我們沒什麼好考慮的,就依照宋經理所提的分成比例。」


  東西堂主均愣怔。


  栗青的話,儼然是在傳達傅令元的意思。


  可,這樣的分成比,明顯青門吃大虧,怎麼可能不爭取就……


  東西堂主無聲地交換一個眼神,從對方的眼睛里達成共識——


  如今,傅令元代表的是陸爺,傅令元出面要做主,就算往後出了問題,責任也在傅令元,與他們二人無關,那麼也就沒什麼可遲疑的。


  想通之後,西堂主轉回臉便對宋經理拱手,落下定音:「宋經理,就按你開的價!」


  栗青禮貌地鞠躬,補充著說:「希望宋經理能夠儘快擬定合同交給我們。我們青門在江城的生意也好儘快恢復正常運輸。拜託宋經理幫我們在你們的新董事長面前周旋了。」


  「是的是的!一切有勞宋經理了!」兩位堂主也深鞠躬。


  宋經理的視線正狐疑地落在遮擋住裡間的屏風上,聞言轉了回來,未出言相詢,但心中頓時有數——看來青門今天出席的不止這兩位堂主,還有更高級別的人物……


  兩位堂主親自將宋經理和碼頭負責人送出門。


  回來包廂后,本準備找傅令元問清楚方才的決定是出於怎樣的考慮。


  然而裡間早已空無一人,哪裡還有傅令元和栗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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