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放大招
兩位堂主玩笑戲謔:「傅堂主該不會是尿遁吧?」
傅令元斜斜勾起唇角:「我就住在酒店裡,還能跑了不成?」
栗青和趙十三攙住他暫且離席。
行至宴廳通往洗手間的側門,九思和二筒迎上前來:「傅先生。」
「老大有點醉了。」栗青有點笑話的意思。
「連擋酒都不讓,我在一旁瞪著眼渴了半晌不給我一口。」趙十三嚷著氣。
栗青被逗樂。
傅令元捏著眉骨,語音含笑:「還讓不讓我去洗手間了?」
他神態依舊恣意,栗青握在他小臂上的手則明顯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不敢再耽誤,幫傅令元交待道:「二筒你和九思繼續這兒照應著,我和十三陪老大去散個酒氣,很快回來。」
「好。」二筒和九思點點頭,目送三人的背影。
出宴會廳,離開眾人的視野,進去宴會廳配套的其中一間休息室。
傅令元放開栗青和趙十三的手,扭頭便問:「哪個廳?」——音色說不出的冷。
「就在上面一層樓。整層樓都不讓進出。我們的人乘電梯,在電梯口就被攔住了。去查了下酒店的樓層布局圖,確定那層樓的設計也是宴會廳。其他的樓層,全都沒有這樣的,所以如果沒有出錯,應該就在樓上無疑。」
聞言,傅令元在三四秒鐘內是定定的,沒有動彈,眼眸微垂,整個人處於凝滯狀態般。
栗青為自家老大感到無比焦慮——誰能料到榮一不僅沒死,而且還到了阮姐身邊!陳青洲如何被殺,榮一必然已添油加醋地向她抖落一番。那可是殺兄之仇,誰能輕易承受住?
難怪,之前還納悶阮姐這一趟來江城似乎走得過於決絕,不至於因為吃了小雅的醋就和老大一刀兩斷不相往來,而且就算如當初那般懷疑她是被莊家的人強迫著帶走的,三個月了也不想辦法和老大聯繫。
卻原來,最大的癥結在陳青洲這裡,是因為榮一早就……
「你們在說什麼?出什麼事了?」趙十三懵逼地往左看看傅令元,往右瞅瞅栗青。
瞧著他那張和榮一一模一樣的臉,栗青真想直接呼一巴掌過去。
當然,壓下了衝動。
但沒壓住話。
「你的死對頭可能找著了。」
「啥?死對頭?」趙十三又是一懵,但不過一秒鐘,腦中便蹦出他這三個月以來最記掛的某個名字,內心一陣涌動,「榮一找著了?」
猜測脫口而出,是故未能掩蓋一瞬間的喜悅。
栗青:「……」
呼他一巴掌的衝動重新提起!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這個二愣子此時此刻的喜悅,直直是在戳老大的心窩子!
急急轉眸去看傅令元。
但見傅令元已抬起眼帘,眼神仍然極為暗沉,神色倒如往常平靜,平靜地問:「樓上的宴會廳在幹什麼?打探到沒?」
栗青未來得及回應,兜里的手機率先震動。
是手底下的人有新消息傳來。
傅令元示意栗青先接電話。
栗青結束通話,彙報道:「老大,樓上好像在打架,有人受傷了,酒店的醫務人員剛把人抬下來救治。」
「打架?」傅令元折眉。
「嗯,是。」栗青的表情略微古怪,躊躇兩秒,才繼續說,「其中一個還不願意從樓上下來,明明奄奄一息,嘴裡還在念叨著什麼『相親沒結束,我沒出局,我能為姑奶奶去死,姑奶奶你看到了么?』。」
難得的機會,手下的人一個字不敢落,特意錄了音。
栗青此刻轉述出來,也竭力完整。
「相親……姑奶奶……」傅令元眉峰緊鎖,於唇齒間低低重複這兩個詞,不瞬生出某種猜測,眼裡立時凝上冰雪。
栗青給出主意:「老大,我現在就回房間里,拿電腦黑進酒店的監控系統。」
「不用。」傅令元阻了他,「別忘記之前兩次監控記錄被清除的事情。」
「……」栗青的第一反應是微窘。
雖說是因為敵暗我明,所以對方的動作快於他們,藉由監控記錄的事情嘲笑了他們兩次,並不存在技術上你贏我輸的實實在在的較量,但無論如何,這一塊是歸他管的,甚為他的恥辱。
現在自家老大又這麼說,明顯……
栗青心內的失落不是一寸兩寸……
不過轉念,他恍然誤解自家老大的意思了,重點應該是——
通過九思手機里盜取的信息,已完全能夠預想到,榮一必然會竭力所能地在阮舒身周結出密不透風的網,不留給他們任何見到阮舒、接近阮舒的機會。
所以在監控方面,多半也會如先前兩次那般,查不到東西。
忖了忖,栗青卻是又想到了另外一點問題,提出來:「老大,按照之前的推測,阮姐身邊的庄爻和聞野一伙人,行事高調且狂妄自負。會不會不屑去消除監控里阮姐的行蹤記錄?」
「而且,現在我們是盜取了九思的訊息,榮一併不清楚我們已經知道阮姐這個時候也在酒店裡。」
「不一定。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傅令元唇際一挑,眸子幽深得厲害,「或許我們剛踏入這裡,就已經被知道了。」
栗青被點醒,心裡咯噔咯噔的,兜轉兩圈之後,感覺自己總算跟上自家老大的思路——
還是那句話,護在阮姐身邊的庄爻和聞野那幾個莊家人在明,他們在暗。
江城是莊家的地盤,如果庄爻和聞野足夠小心謹慎,可能真的第一時間就察覺他們的到來了。
何況兩個堂口的堂主這次搞的接風宴,在這座屬於莊家的五洲國際酒店裡,丁點兒不低調,更是一查便知。
榮一不管怎樣,都出自陳家,和莊家人應該是無法完全同一條心的。所以榮一通過九思剛得知他們也在酒店,不一定庄爻和聞野也是剛得知。
想通這些之後,栗青猛然懊惱——剛得知阮舒的消息之後,決定下得太快,沒有周密安排就匆匆交待手下在酒店裡四處折騰,即便再小心,也極大可能被庄爻和聞野全看在眼裡了!那庄爻和聞野還能不知道,他們其實已經知曉阮舒此時同在酒店內?!
「老大,是我考慮得不周全!」一想到庄爻和聞野或許像看猴戲似的看他們的人上躥下跳,栗青就想甩自己兩個大耳刮子,「我現在馬上去讓我們的人再多留點心眼!」
以及另外一件事:「我去把酒店的監控全黑了!讓他們看不到我們的行蹤!」
邊說著,栗青將拳頭的骨節捏得咔咔脆響——在技術上,他是非常有自信贏得過庄爻的,自信能夠做到在庄爻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將這家酒店現在的全部畫面控制住。
傅令元點點頭,認同他的做法,最後交待一句:「也黑進這家酒店的火災報警系統。」
他的眸子狠厲地眯起一下:「既然進不去,那就讓他們先出來。」
「我明白了老大!」栗青應承。
傅令元的話還沒完:「搞清楚這家酒店的電路裝置,如果可行,也給我控制住。聽候我的吩咐。」
這是要放大招的節奏。栗青腦中大致勾勒出老大的計劃的輪廓,默默告訴自己責任重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同時也是幹掉庄爻向老大證明自己確實比庄爻厲害的時候!
揣著一半的緊張和一半的激動,栗青忙不迭退下去抓緊時間去辦事了。
傅令元薄唇緊抿,心裡其實還藏著更進一層的某種猜測沒出口——或許,海城早就有人向莊家的這夥人傳遞消息,告知四海堂的堂主將前往江城巡查……
輕鎖一下眉頭,傅令元暫且斂下這個有待查證的可能,看向一旁始終不曾發過言的趙十三。
趙十三依然處於蒙圈狀態,努力琢磨著自家老大和栗青之間的那寥寥幾句對話。
「十三。」
「在!老大!」
傅令元黑眸清沉,盯著他,沉默,似在思考什麼。
趙十三最怕被他這樣吊著,不禁頭皮發麻。
幸而很快傅令元重新啟唇:「有點事交待你辦。」
沒等繼續聽具體是什麼事,趙十三便中氣十足地應承:「保證完成任務!」
——不拼不行吶!自打給老大擋槍休養了近兩個月之後,栗青獨自一人幹了不少事,在老大面前貌似更吃香了,他怎麼能甘落下風?必須得鼓足氣勁好好表現吶!
……
回到宴廳里,傅令元即刻遭到兩位堂主的埋汰:「傅堂主這一趟洗手間去得夠久的,我們正想遣人去找你。」
傅令元勾著唇角落座:「我要是中途當逃兵,等我轉悠一圈回去,豈不成了整個青門的笑話?」
「哈哈哈!傅堂主就是爽快!」
兩位堂主笑著,已給傅令元重新倒滿酒。
傅令元原地滿血復活似的,並不見先前的微醺,大大方方地抓起酒杯:「今晚不醉不休。」
……
小宴廳內。
眼前的情況,是大家都不曾料想的。
首先不曾料想,有人打不過就打不過,偏偏強行硬來,沒撓到壯漢的痒痒,反將自己搞到骨折,不得不找醫務人員先抬走。
其次不曾料想,隋潤東會用刀把與他當對手的壯漢給划傷了。
受傷的人員抬走了,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大家在給那名受傷的壯漢打抱不平。
「隋潤東你犯規了吧?你怎麼可以使用武器?」
「就是就是!而且還是突襲!暗中下手!忒不厚道了!」
「你這種人應該直接出局!淘汰!太卑鄙無恥了!」
「……」
討伐聲陸續,攜帶不公平的第一輪考驗而產生的對隋潤東的直接怨氣,也間接將第二輪被壯漢們一通打的火氣撒向隋潤東。
面對大家重火力的集中攻擊,隋潤東並無半點羞愧之色,理直氣壯地反問:「我怎麼不覺得我犯規了?」
他手臂一抬,指向呂品:「剛剛宣布的規則里,有明確指明只能徒手打鬥么?」
眾人噎了一噎之後,有人跳腳指責:「你強詞奪理!鑽空子!這是大家默認的規則!除了你,哪一個不是徒手?!」
「那是你們的默認,不是我的默認。」隋潤東有理有據地為自己辯解,「你們沒聽懂沒?姑奶奶要考驗的是,我們是否有能力保護她。保護一個女人,光用拳頭就行?」
「嘖嘖嘖,那是純粹的武夫。」口吻間頗有些嘲笑的意味,繼而隋潤東手指指了指腦門,「更重要的是靠腦子。」
「先前不都講清楚了?假設遇到的對象是一般的流氓或者混混。我們不僅要傍點基本的技能在身,還要防範於未然。所以類似我剛剛用的這把匕首……」
隋潤東從身後隨行之人的手中接過來。
匕首上的血跡尚未清洗,殷紅一片,奪人眼球。
「這把匕首,我不是臨時拿來的,而是我正常情況下都會帶在身上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遇到圖謀不軌的歹徒時,能夠派上用場。」
「唉,」他輕輕嘆一口氣,「以前年輕的時候沒有多練些拳腳,難道如今還不能多用點腦子以彌補自己的不足?」
話里話外,捧他自己的同時,不忘暗暗嘲諷其他人,他也真是夠不怕得罪人的。
阮舒隔著屏幕哂笑——有所耳聞,庄滿倉在世的時候,隋潤東沒少借著姐夫的家主名頭狐假虎威。當然,最主要恐怕還是被隋潤芝這個姐姐給慣出來的。
在沙灘上與隋家三姐弟的首日見面印象深刻,隋潤芝雖極少言語,端著大奶奶的身份該有的架子,但隋潤東的處處為她打頭仗,就是她默許的。
樓下,隋潤東的言語激起眾人的愈發不忿,紛紛轉臉朝向二樓:「姑奶奶!你該出聲評評理了吧?」
火候差不多了,阮舒也沒再藏著,適時地放下茶盞,從舒服的椅子里起身。
榮一幫她撩開帷幕。
阮舒曼步輕盈地站定到圍欄前,俯瞰樓下的一張張仰起的臉,接收到來自他們飽含期待的眼神。
可惜……
她今天不能公平公正。
「他沒有犯規。」
阮舒平靜而平淡,「我確實沒有說,不能藉助外力。換成我自己,以前也是會在包里準備防狼棒或者軍刀。這是正常的生活情境。」
一番話出,那些期待湮滅。
全場鴉雀無聲,相互之間交換眼神,氣氛頗為微妙。
唯獨隋潤東笑著向阮舒道謝:「謝謝庄小姐的公平公正。」
阮舒低眸睨著,沒有給予反應,眉梢則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呵呵,這傢伙果真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反而還很享受似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安靜的大廳之中忽地傳出一記痛苦的悶哼,霎時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循聲望去。
一名壯漢前一秒剛轟然倒地。
跟前站著的是那個年輕小夥子,手中攥著就是一支防狼棒。
他不慌不忙地摁掉防狼棒的開關,然後面朝大家,似被大家齊刷刷的目光小小地嚇到,拍兩下胸脯壓壓驚,再輕鬆地笑笑:「不是說可以藉助外力?那我就試試。」
「非常管用。」
最後評價的這句話,他稍抬了眼帘,隔著挺長一段距離,凝注阮舒。
「……」阮舒的視線則剛從那支眼熟的防狼棒挪到他陌生的年輕面容上——這下子還有懸念么?不是聞野那廝,還能是誰?
從駝背老人,到今天的疑似未成年,他易裝的年齡跨度,可真是夠大的。
雖然之前覺得滄桑大叔和年輕小伙都好像有點問題,但她確實未曾料想過,聞野會親自來參加相親。
顰眉,鳳眸筆直而銳利地盯住他。
他到底玩的哪一出?
難道是因為早做好了今天會出席的準備,所以昨晚才去她的書房,強迫她必須接受相親?
他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誰家的兒子?
阮舒這才有點後悔沒有去稍微翻看一下今日相親人員的名單資料,現在倒是一無所知。
最重要的是,她依稀明白過來,他所謂的往後能省去很多麻煩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並不是真要她在裡面隨便選一個人作為結婚對象……
而是選擇他……?
阮舒:「……」她無法反應了。
未及她思忖更多,但聽呂品忽地道:「那麼第二輪的考驗,就到此結束。」
「……」
原本呆立的眾人聞言愈發獃若木雞——現在才正式結束?!那也就是說,防狼棒的那一擊也算數?!
果不其然,呂品緊接著便宣佈道:「成功打倒對手的,依舊是在首輪中獲勝的三人,恭喜,獲得本輪的最高積分。」
然後看向其他人,追加補充著說:「除了受傷被抬出去的,自動默認為棄權,你們在本輪也有積分。就像一開始所說的,不在於勝負,而在於表現。你們為了保護姑奶奶所付出的努力,姑奶奶在樓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
全場落針可聞。
眾人面上未語,可憋屈的表情儼然說明此時此刻他們的內心在咆哮——屁話!全是屁話!靠!又被耍了!他們全都是炮灰!全都是給另外這三個人當分母的!
阮舒同樣繼續處於「……」的狀態——後面這什麼宣布比賽結果,已然不是她的意思了……
而毋庸置疑,是呂品為了讓自己的Boss成功入圍而擅自決定的。
或者根本就是聞野交待呂品的……
正無語著,忽然警報聲大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