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注射

  酒店宴會廳里,陳青洲和一個與黃金榮交好的分堂堂主聊完,回頭詢問榮一:「小阮人呢?還在樓上的客房?」


  「大小姐五分鐘前剛離開。」


  「那我們也走吧。」環視一圈宴廳內的觥籌交錯,陳青洲不禁泛一抹淺譏。


  兩人坐上車,駛出去沒多久,榮一便接了通電話,交待了幾句后掛斷,彙報道:「二爺,派去給大小姐的兩個保鏢說,把大小姐給跟丟了。」


  「怎麼會跟丟?」陳青洲皺眉。


  「說是大小姐好像故意要甩掉他們,開進隧道后再開出來,就沒跟上了。」


  陳青洲馬上給阮舒撥號碼,卻是無法接聽。


  「二爺先別著急,大小姐的手機估計是掉泳池時一併泡水裡了才聯繫不上。她可能是心情不太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兜兜風。我已經讓兩個保鏢先去心理諮詢師看一看。或許一會兒大小姐就回去了。」榮一安撫,「大小姐不是個脆弱的人。」


  凝了凝神色,陳青洲沒有說什麼。


  按照原計劃,前往醫院。


  黃金榮理當早該睡了,陳青洲坐到床邊為他掖被子的時候,卻見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榮叔,怎麼醒了?」


  「睡得不踏實。」黃金榮的喉嚨里明顯卡有濃痰,講話的聲音聽著都感覺是黏著的。咳了兩下,他示意陳青洲扶他坐起來。


  「參加完生日會了?」


  「嗯。」陳青洲塞了只枕頭在黃金榮的腰后。


  「見到丫頭了?」黃金榮渾濁的眼珠子在提起阮舒的時候亮了亮。


  「嗯,見到了。」陳青洲點頭,「本來約好了今天晚上帶她來看你,不過時間有點晚,我就讓她先回去了。」


  「不見好!不見好!」黃金榮的八字眉揪起,「要是今晚過來,匆匆忙忙的,我也都沒準備好。等過兩天,我把氣色養好起來,你再安排。」


  邊說著,黃金榮的手指撥了撥頭頂的髮絲。


  最近些天在接受醫生為其新制定的藥物治療方案。


  剛開始那會兒,除了咳嗽頻繁和偶爾吐血,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是個病人。然而現在,幾乎每天都能發現他比前一天消瘦,眼窩處明顯塌陷,而且發黑,頭髮也掉得厲害,稀稀疏疏。同時因為在醫院裡,沒法染色,白頭髮一下子顯露得厲害。


  以往的健朗漸漸沒了蹤影。


  上一次阮舒問他為什麼最近聯繫不上黃金榮,其實理由只講了一半,不僅是治療的環境所要求,其實更是黃金榮主動配合上繳,因為擔心萬一阮舒打電話來問候,他的狀態不太好,被她聽出端倪。


  陳青洲的眼神微微黯淡,轉瞬斂下,淡淡一笑:「嗯,你不著急見,我就不著急安排。」


  「欸!你這臭小子!」黃金榮被他的故意氣到了,「我有說不著急見么?你好好數一數,我都多久沒見到丫頭了?什麼牢獄之災,她受了那麼多委屈,我都沒有第一時間在她身邊安慰她,榮叔我這個長輩當得太不合格了……」


  說著說著,他便又犯咳。


  陳青洲即刻皺眉,遞痰盂給他,幫他順氣:「不要忘記醫生交待過你的情緒不能起伏太大。如果你再這樣,我以後在你面前,一個字都不會再提小阮了。」


  赤果果的威脅。


  「你個臭小子。」黃金榮不滿地癟嘴。


  陳青洲把痰盂拿開。


  黃金榮重新靠坐好,問及:「你的婚禮準備得怎樣?」


  「明天拍婚紗照。」陳青洲回答。


  黃金榮提起興緻:「大長老的閨女來了?」


  「婚紗照在明天下午,她明天早上才會過來。」


  「那你得照顧好人家,要親自去接,帶她去餐廳好好吃飯。對了,你別墅里在布置婚房沒有?你的那個卧室要裝修。還得帶那閨女熟悉別墅的環境,以後這可就是她的家了。」


  「婚房不安排在別墅。」


  「嗯?」黃金榮狐疑,「那在哪兒?」


  「我新買了棟洋房,以後搬去那裡住。」


  「別墅那麼大,也是你去年新買的,一年都不到,怎麼說搬就搬?」黃金榮八字眉折得厲害。


  「就算是去年買的,也還是不夠新。不能虧待她,什麼都重新置辦,給她最新的最好的。」陳青洲解釋。


  黃金榮看著他,欣慰地笑了:「你有這個想法我就放心了。雖然說我們和大長老聯姻帶有一定的目的性,但和人家閨女結婚是真。或許現在你們感情基礎還比較薄弱,不過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時間留給你們培養。或許不會有你們小年輕談戀愛時的轟轟烈烈驚心動魄,可婚姻追求的是細水長流,哪有那麼多投契?都是兩個人在一起慢慢磨合出來的。」


  「我明白的榮叔。」陳青洲淡聲,「時間不早了,你繼續睡吧,我不打擾你。」


  他把他腰后的枕頭抽出來。


  黃金榮就是平躺回床上,嘴裡不忘繼續念叨:「照理說人家閨女過來,我該準備見面禮。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方便見她。但禮還是要的。我房間里的衣櫃——」


  「榮叔。」陳青洲打斷他。


  黃金榮止住話題,不過沒止住話:「婚紗照拍出來,記得拿來給我看。我在數著你結婚的日子。我這個療程到時也該結束,你給我準備好我的衣服,喜慶點的,我等著兒媳婦敬茶。」


  明明前一秒還高興著,下一秒他又嘆氣:「可惜丫頭的身份不方便……」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陳青洲幫他蓋好被子,「不是還說要養好氣色見小阮?」


  這回黃金榮聽進去了,終於不再嘮叨。


  離開病房,關上門,走出來客廳,陳青洲立刻又將榮一叫到跟前:「小阮呢?回去心理諮詢室沒有?」


  「還沒有。」榮一其實也開始有點失了準頭,「已經叫了幾個手下,去跟丟的那個隧道,一路往各個分叉路口嘗試著去找。」


  雖說她的手機打不通情有可原,榮一先前的說法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杳無音信的,沒有辦法叫人不擔心。來回踱步沉吟片刻,陳青洲舉步便走:「我也去找找。」


  榮一一愣,忙不迭跟上,提醒:「二爺,您不休息嗎?還要準備明天拍婚紗照!」


  陳青洲沒聽見一般。


  ……


  阮舒睜開眼,有點意外眼睛並沒有被蒙住。頭頂的白熾燈光線亮堂,亮得扎眼。脖子很痛,痛感來自於被針扎到的那一塊。


  手按著潮濕腐臭的地面,她暈暈乎乎地坐起來,略微茫然地打量眼前的環境。


  這是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空間挺大的,但不見任何的窗口,即便此時此刻亮著燈,也給人一種陰暗感。數米遠的入目之處,擺放有一張簡單的床、一張沙發和一張桌子。桌子靠著的那面牆上貼滿了照片。


  隔著距離,阮舒盯著那些照片,很容易就辨認出上面幾乎全是陸少驄和傅令元,同時又以傅令元的照片的居多,而傅令元的照片里,又摻雜著不少她和傅令元被偷拍。


  對啊,是譚飛……


  她被譚飛給偷襲了!


  也怪她自己!車上躲了那麼一個大活人,她居然毫無察覺!


  不行!要想辦法離開這裡!必須離開這裡!從上一次譚飛嫁禍她殺了林翰,完全可感覺到譚飛對她的恨意,他們之間的結肯定只有你死我活了!落在他手裡,自己會是怎樣的下場,完全可以想象!


  阮舒即刻從地上站起來,嘩啦啦地一陣響。跑出去沒兩步,她猛地被狠狠拽回,跌坐在地,手腕和腳踝深深地勒疼。


  她垂眸,這才發現四肢均被扣上了沉沉的鐵鏈。


  鐵鏈……


  怔怔盯著堅硬如鐵,濃濃的恐懼無法阻擋地涌滿整副胸腔——她逃不出去了……?

  耳朵里在這時捕捉到腳步,越來越近。


  阮舒循著聲音望向門口,身體越來越僵。


  不多時,門從外面打開,譚飛站定於門坎處不動,眼睛盯著她。


  那眼神,阮舒無法形容。或者更準確來講,譚飛整個人現在給她的感覺都是無法形容的。


  無法形容的未知。


  未知接下來迎接她的將會是什麼。


  半晌,譚飛光就這麼陰鷙而冰冷地看她,沒有說半句話。


  阮舒記起婚禮那日曾聽周銳抱怨過,說譚飛自打舌頭被絞了半截后,因為講話不利索,就變得沉默寡言,幾乎與啞巴沒有區別。


  突然地,譚飛從門坎跨了進來,慢慢朝她靠近。


  阮舒一步步地往後退,直至退無可退,後背靠上冰冷的牆面,心中的恐懼滿得幾乎要從喉嚨里溢出來。


  然而中途譚飛拐向了桌子的方向。


  阮舒並沒有放鬆警惕,警惕地看著他,看著他停在桌子前,不知在擺弄什麼。


  少頃,待他轉過身來,她才看清楚,又是一支注射器。


  注射器……


  這個東西會引起人多麼不好的遐想!


  如果說,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她可以判斷出先前在車上時,譚飛給她注射的是迷藥之類的液體,但現在!完全無法料想!

  「不要過來!」阮舒下意識地抬手往自己的脖頸處捂,驚恐無助之下,叫喊的內容根本毫無威懾力。


  隨著譚飛的靠近,她挪動著身體試圖往牆角靠過去躲避,然而鐵鏈的長度有限,一下子便桎梏住她。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阮舒慌亂地尖叫,竭力地想要逃,鐵鏈扯得把她的皮都磨破了,依舊紋絲不動。


  譚飛已近在咫尺,面容呈現一種灰暗,冷笑著伸出一隻手過來捉她。


  阮舒抓著鐵鏈要打他。


  鐵鏈的重量很沉,完全限制了她動作的速度甚至於力道,何況她身、上迷藥的效果並為完全散去。


  這種情況下,譚飛以一個男人的力氣輕而易舉將她按倒在地。


  「滾開!你要給我打什麼東西!滾!不要!滾!」阮舒完全沒放棄掙扎。


  然而她的掙扎亦全是徒勞,譚飛手上的針又扎了上來。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全然失了力氣的。


  阮舒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神經也一跳一跳的,很難受。


  耳朵里嗡嗡嗡地響。眼皮很沉,她的視線模模糊糊,周圍彷彿一片白茫茫的虛影。她嘗試著凝攏焦聚,只勉強辨別出,身邊好像有道人影剛剛離開……


  ……


  譚飛走出房間,關上門,抬頭,看向倚靠在牆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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