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愧疚

  他仔細地打量她。


  她熟視無睹地專心喝粥。


  少頃,傅令元薄唇一掀:「你是不是和藍沁說什麼了?」


  他看得很清楚,她在抽藍沁鞭子之前,藍沁又用言語羞辱她,有一瞬她分明湊近了藍沁,從他的角度,感覺兩人是在說什麼悄悄話。


  阮舒未做回應。


  傅令元抿緊唇。


  外面的守衛在這時送了一份快件進來:「老大,上面沒有寄件人,但收件人是你。我們檢查過了,不是危險物品,像是文件之類的東西。」


  「好。」


  傅令元擰眉接過,揮揮手讓守衛下去,謹慎地稍微掂了掂,沒掂出什麼異常,才撕開封口。


  幾張照片立刻從裡頭滑落出來,措手不及地散掉在桌面上。


  內容全部都是她被蒙住眼睛月兌光衣服綁在床、上的場景。和發到阮舒手機上的視頻分明是配套的,可能也就是陸少驄所提過的藍沁託人給他的那些。


  區別在於,現在呈現在自己面前的這些,並沒有打碼。


  只一眼,傅令元的臉便黑得如鍋底,沉得快要滴出水來,迅速地蓋住。


  一抬頭,發現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阮舒的視線早就掃了過來,疏離而冷漠地落在照片上。


  「抱歉。」傅令元遮擋著將照片統統往回塞。


  阮舒作為當事人反倒十分平靜,平平靜靜地伸出手,捏住距離她最近的那一張,拿起在自己面前。


  傅令元猛地奪回,極其惱怒,也不知是惱自己是惱她還是惱藍沁,或者全都有。


  積累多日的沉悶,因為藍沁的這一步緊接著一步的B迫而轉變為狂躁,像是早些年尚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的毛頭小子那般,一旦出現和阮舒此次遭遇有關的東西,他就被引爆得直跳腳。


  是啊,是跳腳,是無能為力的干跳腳,其他的他什麼都做不了。


  但聽阮舒忽而清清淡淡地出聲:「沒關係。我身上的哪個地方你沒有看見過?現在不是只有你在看?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或許你還可以留下來做紀念,必要的時候拿出來分享給大家。」


  傅令元先是微微一怔,繼而眼睛暗沉沉,眼神陰森森。


  阮舒的表情無害無畜,很乾凈,唇邊旋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你不喜歡嗎?我以為你喜歡的。你不是也拍過類似的?這幾張比起三鑫集團慈善晚宴上的那張,要吸引人,對不對?」


  點到為止,她並未完全攤到明面上來。


  她的視線停在傅令元的臉上沒有挪開。約莫因為她的話題過於猝不及防,他的眼神從陰森中又生出一絲微恙。


  阮舒保持著笑意。


  那個未解之謎啊……很早之前她就排除了各種因素,確認下來兩個可能:第一,強了她的人拍的照片;第二,強了她的人離開后,又有人進來拍了她的照片。


  在傅令元承認他自己就是強了她的那個人之後,其實謎底已經算基本揭曉。


  她在心裡猜測過他當時那麼做的原因——既然他揣著目的故意接近她,那麼大概就是為了給她製造難堪的處境,他好多一個表現他自己的機會,同時也體現他的大度,大度地不介意她的壞名聲。


  她始終未曾提起過,始終未曾深究過,始終未曾向他確認。


  直至今日,此時,她突然就想拿出來刺他了。


  她想她一定是和這樣的造型特別有緣。他強她的時候蒙她的眼,為了防止她看到是他;藍沁找人強她也如此,為了防止她看到羞辱她的是女人。


  傅令元綳著臉沉默。


  阮舒又從他的神色里看到了愧疚。


  這是最近她每天都能無數次從他臉上看見的他的情緒。看得她都快要膩煩了,膩煩得她都要覺得,為什麼他的愧疚好像特別廉價,動不動就擺在她的面前。


  她需要的不是他擺表情,她需要他為這份愧疚而做出實際的行動。


  嗯,實際的行動……阮舒握緊手中的碗。


  傅令元的唇線抿出堅冷,嚅動嘴唇似乎打算要說點什麼。


  阮舒已經喝完粥,率先將空碗放下,起身,離開,上樓。


  傅令元定定坐在沙發里,神色晦暗不明。


  「阿元哥!」


  陸少驄也從後面的屠宰場回來了,身上攜著消毒水的味道,顯然剛清理過他自己。


  「元嫂怎樣?」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朝樓上的方向瞟一眼,問:「剛剛看她的狀態,好像比之前要好不少。阿元哥你之前不是說元嫂總不吭氣嗎?現在不僅說話了,而且還能主動拿鞭子抽那個賤人了。看來那個賤人還是有點作用的,至少能刺激刺激元嫂的情緒。她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


  「嗯……」傅令元應得頗為敷衍,往後靠上沙發背,閉上眼睛,狀似疲倦地用手指揉眉骨。


  見狀,陸少驄知他心情不好,忖了忖,有些笨拙地安慰:「這……元嫂這情況,還是要慢慢開導。好歹她現在沒有太消極。對吧?阿元哥你多陪她做些開心的事情,紓解她的心情,元嫂肯定能恢復的。或者你們要不要去旅個游什麼的,散散心?」


  「謝謝……我再考慮考慮……」


  傅令元的語調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依稀給人一種低靡感。


  陸少驄瞧得直擰眉,心底對藍沁的痛恨又是進一步加深。


  傅令元睜開銳利的黑眸,記起來一事道:「我回來的時候在門口碰到焦洋了。」


  「噢,那個死條子啊。」陸少驄不以為意地哧鼻,「他每天都在來。頭兩天是秉著警察的身份來找我問話,問我最後一次見藍沁那個賤人是什麼時候,我扯了幾個謊給打發了。我就說我如今TM的是網友們口中的綠帽子終結人,也是受害者,如果找到藍沁一定要通知我,我得高調地在公眾面前甩了她才能解氣。哈哈哈哈哈。」


  笑了幾聲后,他繼續道:「他沒有證據,不是不能總騷擾我嘛。所以後面幾天就改為蹲守和跟蹤。哼,每天都在我屁股後頭,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愛跟就讓他跟嘍,反正我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最近除了去公司上班和回家,就是來阿元哥你這兒,可比去C』Blue有意思多了。」


  「不管怎樣,還是注意點。」傅令元叮囑,「他已經認定了藍沁在這裡,是不會輕言放棄善罷甘休的。」


  「阿元哥放心,該注意的我會注意。」陸少驄輕輕地笑,「不過其實這個死條子恐怕根本折騰不出什麼。都打聽過了,他之前偷偷摸到我們交易的那個會所,是他個人擅自行動,已經違反了紀律,之後機場的那次,貌似也因為什麼收穫都沒有,遭到他上級領導的痛批。所以他暫時翻不出什麼浪。」


  眸子眯出陰鷙,他算計地摸了摸下巴:「我瞧著他每天來來回回真累,都有點心疼,琢磨著想誘導他私闖民宅,幫助他再犯點過錯。」


  傅令元聞言不予置評,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倒確實希望能治一治焦洋,讓他安分一陣子。


  有手底下的人進來提醒陸少驄公司的一個會議已經被他耽誤了,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準備走人:「煩,又要去坐無聊的辦公室。阿元哥你不在,我連去公司也比以前更沒勁兒了。趕緊回來上班吧,季度考核快到了,董事會的那幫人還等著驗收成績。」


  傅令元眉心微凜。不止董事會,還有四海堂。交易失敗之後,連著就是阮舒出事兒,後續情況他都沒有插手處理,不曉得陸振華都是如何幫他給出交代的。


  「那阿元哥我晚上在來找你們。想和你以及元嫂一塊兒吃晚飯啊。」陸少驄道別。


  「好。」傅令元略略點頭,「晚上讓十三下廚。」


  陸少驄朗朗笑開:「那敢情好。好久沒嘗十三的手藝了。怪嘴饞的。」


  傅令元勾唇:「你嫂子也喜歡十三煮的東西。」


  陸少驄算是聽出來:「原來我是托元嫂的福。」


  傅令元但笑不語,算作默認。


  送走陸少驄,扭頭看見那份裝著照片的快件還在桌上,他讓傭人拿來剪刀和火盆,一邊將那些照片剪成碎片,一邊將碎片丟進火盆里,全部燒毀。


  處理完之後,傅令元上樓,在卧室里找到了阮舒。


  和之前的狀態差不多,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他分不清楚她究竟是累了所以在睡覺,還是純粹地不想搭理他而把自己封閉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一想起在樓下時她的溫和和笑容,他就不自覺感到心悸。


  他乾乾地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地陪她,而她則悄無聲息,就像兩人在中醫藥館的那幾天,只不過她給他的感覺不再那麼地死。


  坐了十多分鐘,傅令元將傭人叫上來守在門邊,嚴苛地要求傭人們不許關門,要讓她隨時在她們的視野範圍內,但同時要保持絕對地安靜,不能吵到她,不能礙她的視線。


  旋即他下樓,打算去見藍沁。


  手機恰巧有電話進來。


  是陸振華。


  期間他只在頭一天親自打電話來慰問過阮舒的情況而已。掂了掂心思,傅令元劃過接聽鍵:「舅舅。」


  「阿元啊,聽說你帶回來了?」


  「嗯,早上剛回來的。」在別墅的動向,素來瞞不住,傅令元並未訝異。


  「阮小姐還好么?」


  「還行。外傷差不多痊癒了,狀態也有所好轉。會說上一兩句話了,也能自己吃飯。」傅令元簡潔回答。


  「嗯。好消息。」陸振華有點不咸不淡,下一句話鋒一轉,切入正題,「既然阮小姐有所好轉,你也該收回心。四海堂這些天的事情,可堆積了不少。正好我現在在和另外幾位老堂主喝茶,你要不過來一趟?」


  雖是詢問,但其實就是要他過去。


  傅令元眉心輕輕一跳,挑著唇際應道:「好。舅舅你們在哪兒?我現在過去。」


  剛結束通話,不出兩秒卻是又進一通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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