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疑慮重重
陳青洲聞言看回她,如同十分隨意就扯來話題似的:「阮小姐早上在游輪的餐廳險些暈倒,不知身體是否安康?」
「謝謝陳先生關心,我沒事。」阮舒神色清清淡淡的。
陳青洲安靜地凝視她數秒。
阮舒覺得古怪,探不清楚他這是什麼意思,正欲開口問,便聽他率先又道:「聽說阮小姐的母親前些天不幸去世,我深表哀悼。」
「謝謝陳先生。」阮舒依舊十分清淡。
陳青洲稍一頓,轉開話題又問:「令元呢?他怎麼沒有陪你?」
「陳先生難道不正是瞧准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才找我搭訕的?」阮舒直接戳穿。
陳青洲笑了笑,不予否認。
阮舒感覺他一整個就是在沒話找話講似的兜圈子,但也沒興趣了解他的意圖:「陳先生,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要繼續忙我的了。」
「好。阮小姐請自便。」陳青洲點頭,說完后,卻沒有要離座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給他自己倒紅酒,好似並沒有聽出她方才話里所含的逐客之意。
鳳眸里頓時湧現不悅,阮舒蹙眉,但聽陳青洲緩緩道:「阮小姐不用害怕,我對阮小姐沒有任何不良的企圖。」
「那陳先生是喜歡這張桌子?」阮舒暗嘲,旋即掃了掃周圍的空座,打算換個位置,卻是因為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忽地記起久遠的一件事。
「陳先生,年前,與你在榮城酒店的餐廳里遇見時,你曾經提醒過我三鑫集團收購林氏的目的,要我多注意林氏輸出到東南亞的產品?」
陳青洲握著酒杯的手不著痕迹地頓了一頓,繼而抬眸,對視上她充滿研判和探詢的清銳眸光:「是有這件事。怎麼了?阮小姐為何突然提起?」
狹長的鳳眸極輕地眯一下,阮舒微抿唇:「聽陳先生的語氣,想必知曉內情。不知可否滿足我的好奇心?陳先生為什麼要我注意林氏輸出到東南亞的產品?這和三鑫集團收購我林氏的真正目的有什麼關係?」
彼時她對他的警惕心理比現在要嚴重得多,而且是被他強行留在座位上說話的,擔心他欲圖不軌,所以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並未詳細追問。不過她模模糊糊地記住了。因為三鑫收購林氏的真正原因,本就是盤旋於她心頭已久而得不到解答的困惑。
時隔這麼一大陣子,方才腦子裡冷不丁蹦出這件事,便忍不住開口相詢。
通過這段日子時不時的接觸,她自覺對他的認識比早前多了不少。作為陳璽的兒子,他既然要從陸家父子手中奪回陳家的東西,對三鑫集團內部決策的了解,勢必比她這個外人多得多。那麼他給她的提醒,多半基於某些內情,可信度應該挺高的。
當然,她猜測,他當初之所以會給她提醒,不是源於好心,應該是源於試圖挑起她和三鑫集團之間的矛盾。
而既然是能夠挑起矛盾的事情,必然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啊……
心念電轉地分析至此,加之正趕上頭的靖灃工廠帶來的莫名不安,阮舒神經一緊,內心愈發惴惴,哪裡還管什麼答應過傅令元盡量避開與陳青洲的私下接觸。
陳青洲沒有馬上回答,反問:「阮小姐怎麼突然又提起這個?好像原先並不感興趣,不是么?」
阮舒不易察覺地微斂瞳仁——他在刺探。
心思飛快地轉動:若稍加告知,是否會暴露什麼重要信息給他,從而不利於她自己或者傅令元。
稍一合計,最終她還是選擇和他迂迴打太極:「陳先生如果不方便解答我的疑惑,我不勉強。」
陳青洲的手指從酒杯的杯身移至酒杯的杯腳:「若阮小姐也能夠解答我的一個疑惑,我會考慮回答阮小姐的問題。」
會考慮,不就是不保證?阮舒牽了牽嘴角,借用傅令元常常掛嘴邊的一個句式,道:「陳先生不妨滿問問,我再看是否方便回答。」
她話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陳青洲連個停頓都不給,直接問出口:「阮小姐是不是懷孕了?」
始料未及,阮舒唇邊的笑意驀然僵住——他怎麼會……
即便只是一秒鐘,這樣的表情也已然被他捕捉,且透露了足量的訊息。得到確認,陳青洲不由神色一肅。
自知補救不了答案,阮舒乾脆也不否認,瞬間冷了臉:「看來陳先生派人跟蹤我了。」
「阮小姐別誤會,不是跟蹤,只是關心。」陳青洲解釋。
「關心?」阮舒譏嘲,「陳先生,以我們之間的敵對關係,怎麼會存在『關心』一說?還『關心』到我的個人隱私上來?」
陳青洲微擰眉:「與我為敵對關係的是令元,不是阮小姐你。」
「我是他的太太,我的立場自然和他是一致的。陳先生不必與我套近乎。沒有意義。」阮舒斷然。
陳青洲唇邊泛有笑意:「看來阮小姐對令元很信任,無條件站在他那邊。」
「我和他是夫妻,我不站他那邊,難道站陳先生這邊么?」阮舒覺得可笑。
陳青洲像是被她堵住,一時無話,清黑的眸光中隱隱透出一絲複雜。
阮舒敏銳察覺,探不清,也不想探清,隱忍住不痛快,繼而道:「我是懷孕了。勞煩陳先生特意跑來確認這件事。是認為我現在之於你的作用更大了,所以又想用我來要挾他?」
目之所及,可見餐廳門口有傅令元的手下和陳青洲的手下在相互抗衡。
都是生面孔,估計就是傅令元所說的周圍還安排了其他人。並非如九思那般的貼身保鏢,所以剛剛進餐廳之後,他們都只逗留於門口附近。
她轉眸回來看他,不遮掩嘲弄:「這種情況下要抓我,會不會太欠考慮了?不說其他,光就這座島上,就有無數陸小爺的保鏢,陳先生確定要做這種愚蠢的事情?確定要為了我讓自己身陷這座孤僻的小島,英年早逝?」
上島之後她便發現,陸少驄若有心,選在這裡幹掉陳青洲,恐怕比之前在靖灃要方便得多。陳青洲的膽子倒是大,這回竟然一起跟著來了。不過他應該沒那麼傻白白送死,既然敢來,想必也是做足萬全的準備,就像先前在靖灃里那樣吧……
「我說過,我對阮小姐沒有惡意,也沒有要拿阮小姐當人質威脅令元。阮小姐誤會我了。」陳青洲淡定依舊,「我只是單純地想在沒有閑雜人等干擾的情況下,和阮小姐聊這麼幾句而已。奈何阮小姐對我心存過多的警惕,令元的那幾個下屬也過於風聲鶴唳了。」
「既然沒有要拿我當人質,我現在可以走了?」阮舒起身要走。
「阮小姐的問題,我還沒給答案,阮小姐不聽一聽?」陳青洲叫住她。
阮舒身形一滯,側目,哂笑:「目前這種情況,我充分懷疑陳先生的真誠,所以覺得還是我自己親自找答案才是最可靠的。」
陳青洲笑了一下,示意她一下未動的盤子:「阮小姐不必如此,是我打擾阮小姐,我走就可以了,阮小姐繼續用餐吧。」
「不用了,我飽了。」阮舒眼裡帶諷,撂完話徑直走人。
陳青洲靜靜坐定於原位,盯著她的橙汁,眸底漸生暗沉。
……
出了餐廳,阮舒一路乘電梯到地面上來。
天氣很好,空氣里滿是陽光的味道,滿目的綠意幫助她的情緒緩緩恢復冷靜。
這個陳青洲……
一想到他竟然連她懷孕如此隱私的事情都給知曉了,她就犯慪。
不過雖然剛剛她對他態度冷硬,但其實她感覺得到,他對她確實沒有惡意。
尤記得第一次見他,她在大雨中被車隊的人圍堵追趕,他冷漠地坐在車內對她的求助無動於衷,那才是真真充滿殺意。
即便在靖灃的古城牆那會兒,他的本意也只打算拿她換回傅清辭,是傅令元的行為惹怒了他,他才讓榮一對她下的手。
再後來的幾次接觸,倒多是儒雅紳士的形象,且幫了她幾次,甚至令她偶生好感。
當然,她並非對他毫無隔閡,過去的仇,她都還記得。
奇怪之處便在於此,從來沒有一個人,像陳青洲這樣,明明已經在初次見面結下樑子之後,她還能對其扭轉印象的。
就如同隱隱之中,她和他的某一部分磁場是相投的,所以不排斥。
阮舒蹙眉,回憶起他剛剛在餐廳里奇奇怪怪的態度,她便越覺得古怪。
還有傅令元對她與陳青洲有所接觸的異常芥蒂……
手機忽而震響。
阮舒斂回思緒。
又是傅令元。
心中有數這通電話為何而來。
接起,他的嗓音沉沉:「在哪兒?」
「外面散步。」
第二句他便直奔主題:「陳青洲找你幹什麼?」
如她所料。阮舒淡聲:「沒什麼。請我喝酒。我拒絕了。然後隨便扯了兩句,就找借口走了。」
傅令元默了兩三秒,默得頗為意味不明,少頃,他口吻鬆弛下來:「好,沒事就好。我這兒暫時脫不開身。一會兒讓十三去陪你。」
阮舒在他的最後一句微微一滯,無異地應:「沒關係的,我馬上就要回房間了。」
「那就讓十三去幫你守門。」傅令元堅持,不容置否似的。
阮舒未再推還,結束通話,原地定了幾秒,不由輕輕吁一口氣——守門就守門吧。
重新拿起手機,她撥了林璞的號碼。
響到最後快要掛斷之際,才被匆匆接起,傳來林璞氣喘吁吁又抱歉的聲音:「姐!還差一點在掃描!馬上就好!很快給你發過去!對不住!」
「不是催你。」阮舒沉了沉氣,交待,「另外再補充一份東西。你去找找近半年,我們公司在東南亞的產品銷售情況。」
略一忖,她記起什麼:「你問問苗佳。苗佳之前貌似幫傅總整理過那部分的相關資料。」
「好的好的姐,我立刻去找苗助理一塊兒辦~」林璞應承。
阮舒淡淡地「嗯」一聲,掛斷,心裡頭念叨著,海外市場的銷售數據,是傅令元在林氏掛閑職期間,唯一關心過的一件事。而陳青洲曾經提醒的關鍵詞又在「東南亞」……
沉吟片刻,她收斂思緒,抬眼,眺望面前的碧藍大海和碧空如洗。
海天相接之間,依稀可見一艘船在朝小島靠近。
有新的賓客?
盯了幾秒,她事不關己地往回走。
這外面每隔一段路,便有陸家的守衛,眼睛再仔細點,還能發現攝像頭,反正處處都透著一股子的森嚴。
進酒店前,看到一排溜兒的黑西大漢匆匆往碼頭的方向趕,邊走邊和藍牙耳機進行對講。
乘電梯時,瞥見醫務室的指向標,自然而然記起九思——她從游輪的醫務室下來后,轉移至這裡的醫務室了。
稍一合計,決定回客房前,先去瞧瞧九思的狀況。
醫務室的門關著。
阮舒禮貌地叩了兩下門,卻未得到回應。
轉了轉門把,是松的,倒沒鎖。
她兀自開門進去。
裡面的醫護人員都不在,不知是午休,還是有事被叫走了。
只有九思安安靜靜地躺在其中一張病床上。
阮舒走上前,輕輕喚了她兩聲。
面容沉寂,沒有動靜。
看樣子是還在昏睡。
不過都從昨天晚上睡到現在,沒有問題嗎?
正有所思慮,敏感地察覺鼻息間隱約縈繞開一股血腥味兒。
張望兩眼,發現九思吊瓶里的液體已經沒有了,醫護人員一個都不在,未及時換瓶,此時出現倒流的跡象。
阮舒連忙幫忙將針頭從九思的手背上抽開,拿醫用棉簽幫忙擦掉小血珠。
然而那股血腥味兒依舊縈繞。
心中不由生疑,她在九思稍加檢查一遍,確認她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出血的傷口。
錯覺……?
阮舒蹙眉,隨手將用過的棉簽往垃圾桶里丟,卻是冷不丁在垃圾桶里看見好幾團浸染得鮮紅的棉布。
上面的血儼然還是新鮮的,貌似用得十分倉促,也丟得十分倉促。
一點兒也不像是醫護人員剛處理過什麼傷患,倒更像是……
勢頭明顯不對,腦中警鈴作響,阮舒下意識地打量四周,目光警惕,腳下的步子已飛快地朝門外移——傅令元指派的那幾個小尾巴,應該在外面。
手碰上門把,未及她轉動,身後猛地襲來一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