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袁公路窮途末路
床榻上，袁術悠悠醒來，茫然望了望四周。
床邊的妻妾們立即停住哭聲，七嘴八舌關切的詢問。
袁術咳嗽幾聲，聲音微弱道：“扶老夫起來！”
妻妾合力把袁術扶了起來，個個麵帶憂色。
袁術小聲吩咐道：“讓袁胤和閻象速速來見老夫！”
袁夫人問道：“夫君，他們正在外堂議事，是否都傳進來？”
袁術點點頭，指了指桌上的茶盞，一名侍妾趕緊倒了杯水遞過來。
一杯水尚未喝完，閻象等人就在門外求見。
袁術揮揮手讓妻妾們退下，低聲喝道：“都進來吧！”
閻象先進來，隨後是袁胤、黃猗和袁耀袁潞，進來後紛紛向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袁術擺了擺手，急切地問道：“爾等可商議出了對策？”
幾人對視一眼，都把目光投向閻象。
閻象輕聲道：“啟稟主公，如今城中兵力微弱，士氣低下，孫策又投靠了公孫續，吾等已經無路可退！因此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某等一致認為已無抵抗的必要，還請主公明鑒!”
袁術楞了一下，沉著臉喝道：“爾等竟然想讓老夫向公孫小兒投降？”
閻象歎了口氣，黯然道：“主公，現在的形勢一目了然，吾等已經走投無路了，唯有開城投降，方能使得淮南上下免遭戰禍荼毒啊！”
袁胤跟著勸道：“主公，閻長史所言極是，如今某等唯一的退路隻有廬江，但是廬江隻有數千兵力，無論如何是守不住的！與其到時候被迫投降，還不如主動打開城門，如此才能獲得公孫續的優待。”
黃猗和袁耀紛紛點頭讚同，袁潞毫無疑問也隻有跟著附和，不過他猛然想起當初在薊侯府的時候被公孫續毆打的事情，不禁打了個冷顫，公孫續會不會還記著自己的冒犯，回頭嚴加懲治？
袁術閉目不言，他何嚐不知閻象和袁胤所說是唯一的選擇，隻是一想到向公孫續投降之後的幾個嚴重後果，他就猶豫不定起來——其一，視若性命的傳國玉璽肯定要交出去；其二，公孫續會不會秋後算賬？畢竟自己間接導致了公孫瓚的陣亡；其三，以後要和最痛恨的袁紹共事一主，可想而知雙方都會失去權勢，隻是袁紹要先投靠公孫續，‘資曆’比自己老一些，按照那庶子的脾性，肯定會大肆奚落自己。
袁胤焦急道：“主公，馬上就要天亮了，請速速做出決斷！否則一旦幽州軍前來攻城，一切就都晚了！主公不必擔心公孫續不接納，他連袁本初都可以接納，遑論主公？公孫續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隻要主公把傳國玉璽交給他，那就是蓋世大功啊，他又豈會不善待主公？”
袁術本來已經偏向於投降，聽到‘傳國玉璽’和‘袁紹’這兩個詞，心裏一陣狂躁，隨即忽然湧起一個瘋狂的念頭——我袁術出自四世三公之家，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顯赫家族，豈能向出身卑賤的公孫小兒投降？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遺臭萬年又有何妨！他猛然睜開雙眼，惡狠狠地一個個盯了一眼。
幾人被袁術眼中的瘋狂之色嚇了一跳，紛紛向後退了一步。
閻象心裏咯噔一聲，猛然湧起一股不祥之感，急忙問道：“主公是否已經做出了決斷？”
袁術冷冷道：“爾等既然貪生怕死，那就向公孫小兒投降吧！不過老夫是四世三公出身的貴胄，豈能向逆賊投降？老夫會帶上願意跟隨的人撤往廬江，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不投降！”
幾人大驚，紛紛搶著勸解。
袁術冷笑一聲，對他們的勸說置若罔聞。
閻象和袁胤無可奈何，二人都是袁術的絕對親信，豈能背棄袁術單獨向公孫續投降？當下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一起撤往廬江。他們都答應了，黃猗和袁耀兄弟更加不可能拒絕，隻有不情不願的跟著讚同。
袁術麵色稍霽，揮揮手道：“都去做準備吧，半個時辰之內動身！袁潞留下！”
其他幾人忐忑不安的躬身行禮，相繼退了下去。
袁潞低著頭站在門邊上，心裏恐慌不安，按照以往的經驗，凡是父親單獨留下自己，往往都沒好事，不是毆打就是怒罵。
“潞兒，過來！”袁術和顏悅色的招了招手。
袁潞心裏更加恐懼，緩步挪了過去，隨時準備迎接慘烈的毆打。
袁術伸出手，在袁潞驚恐的目光中，拍了拍後者的肩膀，低聲道：“為父稍後會給你一大筆錢財和幾個可靠的隨從，你悄悄離開壽春，然後隱姓埋名藏起來，將來多納幾個女子，為咱們這一房多多開枝散葉!”
“父親？”袁潞心頭大惑不解，第一次抬頭和袁術對視，猛然發現以往威風凜凜的父親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二三十歲。
袁術卻不解釋，揮揮手道：“去換一身仆役的衣服，稍後就會有人帶你離開！”
袁潞不敢詢問，更不敢反對，渾渾噩噩出了房門，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
袁術黯然歎了口氣，喃喃道：“這豎子雖然資質極差，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才不易引人注意，惟願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把老夫的血脈延續下去，將來逢年過節的時候能祭奠一下老夫！來人！”
管家快步而入，躬身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袁術小聲道：“找幾個可靠的家將，讓他們護送二公子立即出城，隱姓埋名好好活下去，除非公孫續死了，否則不許出來露麵！”
管家心頭一顫，還以為袁術準備自殺，趕緊勸道：“老爺，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萬萬不可輕生啊！實在不行，就向公孫續投降吧，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害了老爺的性命!”
袁術冷笑道：“誰說某要輕生？某要撤往廬江繼續抵抗，公孫小兒沒那麽容易就擊敗某！讓袁潞提前離開隻是未雨綢繆罷了。”
管家跟隨袁術多年，當然不相信這番話，總覺得袁術另有打算，隻是卻不敢詢問，隻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出去安排袁潞的事情。
袁術起身關上房門，回到床邊掀起一個暗格，從裏麵取出一個華貴無比的木盒，放在床上開了鎖，從裏麵取出一塊印璽，捧在手中緩緩摩挲，如同撫摸自己最心愛的美人。這塊印璽正是秦帝國時的鹹陽第一玉匠孫壽用和氏璧雕刻而成的傳國玉璽，底部有大秦帝國丞相李斯用小篆所寫的八個大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古樸高貴的氣息撲麵而來。若論天下至寶，這傳國玉璽當排首位，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其地位比九州鼎都要更勝一籌，代表著皇朝的正統地位。
袁術看著傳國玉璽底部的那八個字，眼中的頹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狂熱——他要在臨死前最後瘋狂一把，撤到廬江之後就立即登基稱帝，在人生最輝煌的時候結束自己的性命！在原本的曆史上，袁術是在勢力鼎盛之期悍然稱帝，可謂是誌得意滿，前後竟然做了四年多的‘天子’，最後才眾叛親離，吐血而亡。現在他想去廬江登基稱帝，完全是抱著‘瘋狂一把就去死’的想法，寧可遺臭萬年也要過一把皇帝癮。
袁術戀戀不舍的把傳國玉璽放回到盒子裏，忽然仰頭望著房梁大笑起來。
房門外，袁術的妻妾和袁耀黃猗驚恐地望著房門，不過卻沒人敢進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竟然讓袁術如此瘋狂大笑。
許久之後，袁術才停止大笑，對著門外喝道：“撤退的事情準備好了嗎？”
袁耀躬身道：“啟稟父親，都已準備妥當，不過閻長史和叔父大人（袁胤）尚未回報。”
袁術把盒子放到懷中，再三掖了掖，確認不會掉下來，這才快步走出門外。
眾人急忙行禮，神色無不惶恐萬分。
袁術看了看天色，沉聲道：“時辰不早了，立即出發！”
袁夫人愕然道：“老爺，不等閻象和袁胤他們了嗎？”
袁術詭異地笑了笑，搖搖頭道：“老夫剛才仔細想了想，閻象和袁胤這些年來對老夫忠心耿耿，就讓他們留在壽春吧，生死榮辱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眾人瞠目結舌，完全不明白袁術到底是什麽意思。
黃猗隱約猜到袁術的想法，心裏黯然長歎，自己和袁術是翁婿關係，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
袁術看了看黃猗，淡淡道：“賢婿啊，之前若非你及時相救，老夫隻怕已經命喪八公山了，都忘了向你道聲謝！”
黃猗躬身道：“此乃小婿分內之事，嶽父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袁術微微一笑，似乎很滿意黃猗的回答，輕聲道：“賢婿帶著吾女也留在壽春吧，你和孫策小賊交情不錯，公孫小兒看在孫策小賊的麵子上，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嶽父大人，萬萬不可啊！”黃猗驚呼一聲，剛才隻是猜測，現在他已經可以確定袁術已經萌生死誌。
袁術笑著揮了揮手：“吾意已決，賢婿無需多言！今後好好對待吾女和外孫，就是對老夫最大的安慰了！”
黃猗泣不成聲，跪在地上向袁術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又向袁夫人磕頭，最後起身向袁耀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而去。
袁術的妻妾和袁耀這時已經完全明白了袁術的意思，紛紛嚎啕大哭起來。
“哭個屁！”袁術大怒，抽出寶劍把一個侍妾一劍刺死，厲聲喝道：“再敢嚎哭者，殺！擅自逃跑者，殺！出發！”
妻妾們和袁耀剛才準備了不少金銀細軟，在外院足足裝了數十輛大車，這時也無人在乎那些錢財，一個個強壓著恐懼和悲傷，跟著袁術出了一片混亂的刺史府，隻帶了百餘名騎兵向著南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