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床弩逞威懾敵膽
太陽跳出東邊天際的時候，天地間瞬間大亮，公孫續手搭涼棚遮擋了一下耀眼的陽光，望著遠處的漳水對岸。僅僅過了一夜時間，對岸高處就出現了一眼望不到邊的營寨，很多民夫和工匠還在不停忙碌，看樣子這些營寨還會不斷擴大並且加固。他滿意地點點頭，做個手勢讓隊伍減慢速度，緩緩向著河岸邊接近。
馬雲騄掩著嘴笑道：“夫君，袁紹看來鐵了心要在漳水擋住咱們的大軍了。”
公孫續嘿嘿一笑，此事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心裏還是很高興，既然袁紹決定在漳水一線對峙，那就慢慢耗下去好了，反正自己一點兒也不著急。其實他並不知道，袁紹也是抱著拖時間的想法，而且目的也大相徑庭，這就注定被天下人關注的‘漳水大戰’剛開始的時候一直不溫不火。
高幹一早就帶著大隊騎兵沿著漳水南岸巡邏，見到大群幽州軍過來了，趕緊派人去向袁紹稟報，同時在河岸邊嚴陣以待。
片刻之後，公孫續到了河岸邊的高處，和對麵的高幹遙遙相望。
高幹被公孫續俘虜過，後來又被釋放，見到對方的時候心裏十分尷尬，和公孫續對視幾眼之後，迅速偏過頭去不再看對方。
馬雲騄好奇地問道：“夫君，為何高幹看到你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很奇怪？”
“之前某和他有些不愉快，他大概不想看到我。”公孫續含糊應對，高幹雖然是敵人，但是被俘後表現得很有風度，他對高幹的印象很不錯，而且將來還準備招降對方，因此並未告訴馬雲騄真實的原因。
馬雲騄更加好奇，不過她是個聰明人，既然公孫續不願意說，她絕對不會繼續追問，準備回頭找公孫乙問問原因。
這片河岸正是馬雲騄昨天遇見漁翁的地方，河麵寬闊而且河水很深，絕非搭建浮橋的好地方。然而公孫續似乎並不在意，等候後麵的大批輔兵和民夫到來後，立即大聲命令他們就近砍伐樹木。
高幹皺著眉頭盯著公孫續，下遊適合渡河的地方很多，公孫續卻偏偏要在此地搭建浮橋，怎麽看都像是個陰謀！莫非公孫續隻是在這裏做做樣子，其實是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從別的地方偷偷渡河？他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很大，當即叫來一名麾下的校尉，令其多帶一些騎兵順著河岸上下不間斷巡邏，一旦發現敵軍的行蹤立即來報。
相對於高幹的緊張，公孫續和馬雲騄卻很悠閑，他們這時已經下了戰馬，還帶上了兩名拿著茶具的侍女，緩步走上附近的一個小草坡，準備就地烹茶。
侍女鋪開毯子，請公孫續和馬雲騄坐下，開始擺放茶具和點心。
這時公孫乙和一群護衛抱著柴火過來，在地上挖了一個簡易的土灶，然後在周圍小心警戒。
兩名侍女蹲在地上，開始生火燒水。
公孫續和馬雲騄在一邊低聲說笑，神色輕鬆無比。
袁紹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公孫續夫婦說說笑笑的情景，不禁小聲罵了一句狗男女。此時河對麵大批幽州輔兵和民夫已經開始伐木，叮叮咚咚的聲音不絕於耳，他不用問就知道對方準備做什麽，頓時也和高幹有了相同的想法，公孫續必定在玩什麽陰謀詭計！
高幹見袁紹到了，急忙走上前來，抱拳行了一禮，沉聲道：“主公，公孫續此舉必定有詐！”
袁紹皺眉道：“某知道。立即加派人手去其他河段巡邏，絕對不能讓公孫小兒從其他地方偷偷渡河！”
高幹低聲道：“啟稟主公，末將已經派人去了！”
“甚好！”袁紹讚賞地點了點頭，吩咐道：“速速去抽調一批弓箭手過來！”
高幹一怔，敵軍伐木的地方很遠，弓箭的射程根本就達不到啊！不過他並未多問，立即親自去抽調了近千名弓箭手過來，其中不乏可以使用三石硬弓的強手。
袁紹戟指那處小草坡上的公孫續夫婦，沉聲喝道：“放箭！”
高幹恍然大悟，不禁暗自苦笑一聲，公孫續夫婦所在的地方確實要比那些伐木的敵軍近一些，但是也最少有二百步左右，即使這些弓箭手中有人能把羽箭送過去，也絕對傷不到有護衛保護的公孫續。主公此舉毫無實際意義，僅僅隻能發泄一下怒氣罷了。
弓箭手們也為之一怔，隨即紛紛彎弓搭箭，直衝那處小草坡而去。
那些弓箭手出現在對岸的時候，公孫續立即就看到了，不過他卻並不在意，距離這麽遠，即使是自己和呂布開弓射箭，也不會有多大的殺傷力，更何況周圍還有公孫乙等人，若是這都能被射中，隻能說是老天看自己不順眼了。
馬雲騄同樣沒把那些弓箭手放在眼裏，隻是和公孫續低聲閑聊。
公孫乙等護衛們卻如臨大敵，紛紛拿起盾牌擋在公孫續夫婦麵前。
就在這時，千餘支羽箭幾乎同時離弦，呼嘯著直衝公孫續這邊而來。
河兩岸的無數人同時停下手頭的忙活，盯著那片烏雲一般的羽箭。除了那些沒什麽見識的民夫驚呼幾聲之外，雙方的軍隊都很平靜，既沒有歡呼也沒有驚叫，他們都很清楚，那些羽箭九成九都會在中途墜落，偶有幾支飛到公孫續附近，也必定會被護衛們攔截下來。
果然，僅有七八支箭飛到了小草坡上，被護衛們隨手擋住，其他的都落在了草坡南麵，綠色的草地上看起來就像是忽然開了無數朵白花。
公孫續眼皮都沒抬一下，把一碟點心向馬雲騄推了推，“夫人，著桂花糕很不錯，你嚐嚐。”
“多謝夫君。”馬雲騄嫣然一笑，拈起一小塊桂花糕送到口中。
河對岸的弓箭手們射出一支箭之後，立即停了下來，很明顯，這種行為純粹是白白浪費體力和羽箭，他們想看看袁紹是否會下令停止。
“停下來做什麽？”袁紹怒道：“向天上射箭，讓箭矢飄的更遠一些！”
弓箭手們無奈，隻好遵照命令，用拋射的方式再次開弓射箭。
可能是袁紹忽然來了運氣，這時忽然起了一陣風，雖然風力不大，但是還是增加了一些助力，讓那些高空中的羽箭飛得更遠。
轉眼之間，近百支羽箭飛到了小草坡上，公孫乙等人手忙腳亂開始攔截，依舊有幾支箭落到了公孫續夫婦身旁，把護衛們驚出了一身冷汗。
袁紹見狀大喜，揮手喝道：“繼續放箭！”
弓箭手們見驚走了公孫續，不禁士氣大振，紛紛搶著放箭。
公孫續惱怒地站起身來，在箭矢到來之前拉著馬雲騄向後退了一段距離，指著袁紹大聲喝道：“袁紹老賊，你好歹也是統領一方的大將，竟然做出這種小兒幼稚之舉，真是給你袁氏家族臉上抹黑！”
袁紹哈哈笑道：“公孫小兒，此乃某給你這豎子的見麵禮，若是不服，盡管使出手段來，某接著便是！”
公孫續大怒，大聲喝道：“來人，速速讓強弩營上前來！”
袁紹嗬嗬一笑並不在意，他周圍有很多盾刀兵，公孫續的強弩營再厲害也不可能傷到自己。他命令弓箭手接近到河岸邊繼續放箭，饒有興致地觀看公孫續那些護衛們的手忙腳亂。
高幹皺了皺眉，對袁紹這種行為很不以為然，不過見袁紹興致勃勃，又隻調用了千餘弓箭手，也就沒有開口勸解。
“主公，這是在做什麽？”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審配的聲音。
高幹苦笑著搖搖頭，指了指對麵草坡上的公孫續夫婦。
審配循著高幹所指望去，頓時就明白了，不禁跟著搖了搖頭。公孫續絕非衝動之人，這種手段太幼稚，不可能激怒對方。
袁紹聽到審配來了，回過頭笑著招招手：“正南，上前來，且隨某一起看看公孫續的強弩營有何過人之處！”
審配策馬上前，拱手道：“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身係數十萬人的生死榮辱，就算想要激怒公孫續，又何必親自上陣？萬一被流矢所傷，豈不大損我方士氣？屬下敦請主公後撤一段距離！”
袁紹皺了皺眉，不悅道：“正南是否小題大做了？現在公孫小兒那邊是逆風，他的強弩營再厲害，又豈能把箭矢送到某身邊來？某剛才還說要見識一下公孫小兒的強弩營，若是就此退去，豈不是讓人以為某怕了？”
審配歎道：“主公，何必為這等小事和公孫續鬥氣？”
袁紹擺了擺手：“正南無需多言，見識一下公孫小兒的強弩營之後，某再後退也不遲。”
審配還欲再勸，隻見對麵大群敵軍推著數十輛奇形怪狀的車子走上前來，頓時大驚失色，二話不說拽著袁紹的戰馬韁繩向後就跑。
袁紹喝道：“正南，汝欲作甚？快停下！”
審配驚慌的叫道：“主公，那是射程可達千步的床弩！”
床弩據說是公輸班所創，用絞盤上弦，射程很遠，不過精度很一般，一直沒有普及。直到楚漢爭霸的時候，才由韓信第一次大規模使用，取得了豐碩的戰果，隨後逐漸普及開來。
可惜近幾十年來大漢朝越來越衰弱，各地武庫中的軍備大都腐朽不堪，像床弩這種需要精心保養的大型裝備近乎絕跡，隻有少數城池上還布置了一些。因此袁紹第一眼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隻是有些奇怪，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幸虧審配見多識廣，一眼認出那就是凶名赫赫的床弩，立即毫不猶豫拉著袁紹後退。
高幹見審配忽然拉著袁紹後退，不禁楞了一下，及至聽到審配的大叫聲，頓時打了個激靈，急忙對著那些靠近岸邊的弓箭手大聲吼道：“撤退！速速撤退！”
那些弓箭手們聽到高幹的吼聲，一時間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還在卯足了勁放箭。直到高幹策馬衝過來再次大喝，他們才收起弓箭準備撤退，不過由於他們並不知道床弩的厲害，因此撤退的速度並不快。
高幹見河對岸的那些床弩已經對準了這邊，大聲咒罵一句，也顧不得這些動作緩慢的弓箭手，迅速策馬向遠處奔去。他剛奔到百步開外，就聽到對岸傳來一聲大吼。
“放！”
餘音未落，震耳欲聾的嗡嗡巨響接連響起。
高幹急忙回頭一看，隻見一百多支長槍一般粗細的大箭呼嘯而來，瞬間就一頭紮進了那些弓箭手的人群中。
這些床弩是馬均在公孫續的指導下改進後的產物，每次可以發射四支大箭，射程足以達到一千三百步，這些弓箭手和對岸的距離還不到二百步，這麽近的距離，其結果可想而知。巨大的箭矢攜帶著強悍的力道，所過之處鮮血和碎肉橫飛，伴隨而來的是不斷響起的驚恐慘叫。
高幹親眼看到一支巨箭足足穿透了八個人的身體，才力道衰竭掉在地上，而那八個人毫無例外都軀體分離，死得無比淒慘。他不禁打了個冷顫，趕緊抽打戰馬加速逃跑，即使他有重鎧防護，挨一下也非死即傷。
袁紹這時已經跑到了更遠處，看到這一幕不禁兩股戰戰，若非審配剛才及時拉著自己後退，說不定會被那種可怕的武器當場射殺！
審配臉色煞白，他知道床弩的巨大威力，隻是沒想到竟然如此可怕，僅僅數十架床弩的一輪齊射，那千餘弓箭手就隻剩下了一半！他忽然有些慶幸，幸好公孫續被激怒而提前使用了這種武器，若是幽州大軍渡河的時候，忽然使用大量床弩，勢必會造成巨大的傷亡，軍心很可能迅速崩潰。
兩岸十幾萬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紛紛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那些床弩，無不倒吸了口涼氣，幽州軍振奮無比，冀州軍卻膽戰心驚。
這時那些床弩開始再次上弦，絞盤拉動弓弦的聲音十分刺耳。
殘餘的弓箭手們聽到這聲音如夢初醒，紛紛扔下弓箭倉皇奔逃。
床弩重新上好弦的時候，公孫續下令停止發射，帶著臉色震驚的馬雲騄向河邊走去。剛才被袁紹嘲笑了幾句，還打斷了自己夫婦品茶的閑情逸致，無論如何都要取笑回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