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子民本初漳水會（上））
夕陽即將落山的時候，大隊冀州軍湧進了漳水南岸的安平縣城，三五成群在城內各地設置警戒點，準備迎接袁紹入城。冀州軍的軍紀並不好，百姓們擔心被其騷擾，紛紛關門閉戶待在家中，透過窗戶門縫警惕地盯著外麵滿大街的兵將。
南門外麵，縣令高承帶著一群人正在等待袁紹的到來，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不過眼中卻不時閃過一絲焦慮，他身後的縣衙官吏和城中望族也大都麵色不安——去年幽州大軍南下的時候，直接繞開了安平，城內百姓並未遭遇戰火，但是現在安平即將成為對抗幽州大軍的重要據點，城內百姓勢必會被殃及池魚。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們隻希望交戰雙方離安平越遠越好！
縣尉狄奉和高承交情很不錯，他看著源源不斷而來的大軍，湊上前來小聲道：“縣令大人，這次主公和曹使君、劉使君精誠合作，我方兵強馬壯，擊敗公孫續應該不成問題吧？”
高承皺眉道：“這種事情非吾等可以談論的！吾等隻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狄奉尷尬一笑，老老實實退了回去。
片刻之後，袁紹的大旗出現在數百步開外，高承趕緊整了整衣襟，帶著眾人迎了上去。
袁紹已經很久沒來安平了，看到前方城牆的時候，覺得十分陌生，有種‘似乎上輩子來過這裏’的錯覺。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次大戰獲勝的關鍵在於曹cao和劉備能否擊潰呂布大軍，不過這邊能否擋住公孫續的大軍也十分緊要！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把公孫續擋在漳水一線，給曹cao和劉備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下官安平縣令高承，恭迎主公大駕！”
“下官安平縣尉狄奉，恭迎主公大駕！”
“下官安平縣主薄……”
高承等人這時走到近前，打斷了袁紹的思緒。
“免禮！”袁紹隨意虛扶了一把，盯著高承問道：“高縣令，讓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高承有些忐忑道：“啟稟主公，下官接到命令就發動了六千名青壯民夫出城伐木，奈何時間太過倉促，截止到半個時辰前，隻運回來了碗口粗的樹木兩萬多根，現在民夫們還在城東外的林中不斷伐木，天黑之後，估計還能有數千根。”
安平縣城池規模很小，城牆又不夠高大，想要守住絕非易事，袁紹一開始就沒想過在這裏抵擋公孫續，而是想在漳水南岸搭建營寨，依托河水這道天然屏障和公孫續周旋。因此計議已定之後，他就立即派人向高承下達了一道命令，令其征召民夫砍伐樹木。
袁紹心頭不悅，修建一座能夠容納十萬人的大營寨，區區兩萬多根木頭隻能是杯水車薪。不過他也知道安平的情況，高承征召六千民夫已經是極限了，也就沒有發火斥責，隻是淡淡道：“去準備一些吃食送過去，讓他們連夜幹活，稍後某會派出五萬民夫一起伐木。”
高承躬身領命：“喏！下官立即去安排！請主公入城，下官已經把縣衙騰出來了。”
袁紹再次抬頭看了看前方的城牆，搖搖頭道：“某先去漳水附近查看一下地形。正南，你隨某走一趟，其他人留下來安排大軍入城。”
眾人紛紛躬身領命，審配跟著袁紹策馬向北麵而去，其他人則各司其職，安排大軍入城不提。
袁紹向北走了七八裏路，對麵一支騎兵飛奔而來，為首者正是擔任大軍先鋒的高幹。他一勒韁繩停了來，等待高幹過來。
高幹很快就到了近前，在三四步開外停了下來，抱拳道：“啟稟主公，公孫續已經到了漳水北岸！”
“來的這麽快！”袁紹吃了一驚，急忙問道：“有多少人馬？”
“這個……”高幹神色有些尷尬，稍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末將並未見到公孫續的大軍，不過卻見到了他的新婚夫人！”
袁紹一怔：“馬騰的女兒？”
“正是！”高幹點點頭，把之前見到馬雲騄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卻隱瞞了馬雲騄最後的那句威脅。
袁紹聽完後大為煩躁，馬雲騄能在七八十步開外接連射中兩人，而且都是一箭斃命，這手射術著實讓人震驚，一個公孫續就讓人焦頭爛額，沒想到他的妻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審配拱手道：“請主公把此事通報全軍，同時下令禁止騷擾百姓，違令者嚴懲不貸！大敵當前，絕對不能引發民心不穩！”
袁紹心頭一震，剛才隻想到馬雲騄，竟然疏忽了此事！為了大量招兵買馬，他不斷加稅壓榨百姓，百姓早已心懷不滿，平時倒也罷了，大戰當前若是再頻頻發生欺壓百姓的事情，說不定會激發民變！
他點點頭道：“正南所言極是，此事就交給你了，回頭以某的名義下發一道嚴令。”
審配拱手道：“屬下遵命！稍後回到安平就書寫軍令。”
袁紹略一思索，對高幹吩咐道：“元才，你派幾個人去尋找那個魚翁，找到後當眾給他一些錢財，再以某的名義向其致歉。”
高幹楞了一下，點頭道：“末將明白，末將會親自去找那個漁翁！”
“那倒不必！”袁紹搖搖頭，淡然道：“過猶不及啊！元才，你在前帶路，去漳水岸邊看看。”
高幹答應一聲，吩咐幾名親兵按照袁紹剛才的吩咐去做，帶著袁紹和審配向漳水岸邊趕去。
小半個時辰後，袁紹來到了漳水南岸的一處高坡上，舉目向前方眺望。此時夕陽已經落山，青黑色的河水靜靜流淌，望之令人心悸。他摸著胡須點了點頭，河麵不算寬，不過河水看起來很深，除非公孫續瘋了，否則絕對不會選擇從這一片渡河。他抬頭向上遊望了望，隻見視線遠處的河水很湍急，更不是渡河的好去處，於是決定去下遊看看。
就在這時，對岸遠處大隊騎兵飛奔而來，打的正是‘公孫’旗號，片刻之後就到了對岸的高處。
袁紹急忙凝神望去，隻見大旗下左側那人黑盔黑甲，正是讓他恨之入骨的公孫續，右側那個俏麗女子穿著銀色鎧甲，不必說肯定就是馬雲騄了。他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拳，眼中滿是熊熊怒火，恨不得天降一道神雷將公孫續當場劈死！他以前最痛恨的是袁術，不過公孫續強勢崛起，打碎了他雄霸北地的宏圖壯誌之後，就成功取代袁術成為他心中最痛恨的人選。
公孫續也看到了袁紹，他眯了眯眼，眼神十分冰冷，在他心目中直接導致公孫瓚戰死的曹cao才是頭號必殺對象，接下來是劉備，袁紹隻能排第三位。
馬雲騄見對麵披著紅披風的那將領氣度不凡，公孫續又神色有異，立即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低聲問道：“夫君，那人就是袁紹嗎？”
“是的。左側那個文士是審配審正南，那個黑甲將領是袁紹的外甥高幹。”公孫續輕聲作了介紹，催動戰馬緩緩向河邊走去。
馬雲騄握住馬背上的長槍，立即跟了上去。
公孫乙急忙搶上前來，低聲道：“主公，夫人，小心袁紹暗箭傷人！”
“無妨！”公孫續冷笑一聲，擺擺手讓公孫乙退後。袁紹最好麵子，眾目睽睽之下暗箭傷人的可能性很低，更何況就算對方當真這麽做，隔著一條河的距離，他也有絕對信心及時躲避。
高幹身子前傾，小聲詢問袁紹：“主公，可要亂箭射殺公孫續？”
袁紹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拒絕了高幹的提議，若是有十成的把握，他倒是可以豁出麵子暗箭傷人，現在這個這麽遠的距離，公孫續本身又武藝超群，想要暗箭射殺對方談何容易？一旦此事傳揚出去，他肯定會名聲大損。
公孫續策馬緩步前進，目光一直盯著袁紹。
馬雲騄落後半個馬身，她一直注視著袁紹身後的那些人，一旦對方突放暗箭，她就會即使出手擊落箭矢。
袁紹臉沉如水，公孫續並未攜帶隨從上前，明擺著要和他單獨‘敘敘舊’，按照慣例，他也應該不帶隨從上前答話，問題是對方夫妻二人都能百步穿楊，又攜帶著弓箭，萬一單獨上前答話，他倆忽然出手攻擊自己如何是好？可是要是帶上護衛們上前的話，豈不顯得自己膽怯？
審配看出了袁紹的糾結，他自信公孫續絕對不會對自己出手，當下對袁紹低聲告了聲罪，招呼了七八個護衛隨自己上前，來到河邊之後大聲叫道：“公孫續，汝屢屢妄動刀兵，導致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就不怕獲罪於天嗎？多行不義必自斃！某勸你速速帶著人馬回轉幽州，向天子和朝廷請罪，否則來日必定身敗名裂，舉族皆亡！”
馬雲騄大怒，她現在可是公孫家的人，這審配一開口就詛咒自己全家死光光，著實可恨至極！若非公孫續就在旁邊，她定要用弓箭好好教訓一下對方。
公孫續冷笑道：“審正南，你倒是忠心護主！不過你身份太低，還是讓袁紹上來說話吧！”
審配臉色一紅，知道自己帶著護衛上前的真實意圖被公孫續看破了，好在公孫續並未挑明袁紹膽怯怕死，還算是給點麵子。至於公孫續諷刺自己身份低下，這個也沒什麽值得生氣的，他雖然在冀州軍內部影響巨大，但是官職隻是治中別駕，和公孫續的驃騎大將軍差了無數級別，雙方的地位確實不對等。他回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袁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