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深夜遇翼德
月色明朗,繁星閃爍。
這裏是沁水中上遊的一處河岸,狹窄的小路僅能容三匹馬並行,快速奔跑很容易馬失前蹄,因此並轡而行的公孫續和馬雲騄隻能讓馬兒慢慢跑。夜風從不遠處的河水中帶來了絲絲清涼和潮濕,使得他們的心情更加清涼而爽快,二人一邊行路一邊低聲說笑,原本還有些生澀的感情變得越來越融洽。
公孫乙和三百名護衛跟在四五十步開外,以免打擾了自家公子和夫人,反正現在是深夜,遇到敵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方圓百裏之內,唯一有能力對他們這一行人造成威脅的是河內郡的冀州軍,但是河內郡位於沁水東岸,那裏的冀州軍吃飽了撐的才會深更半夜渡河過來瞎逛。更何況再走幾十裏路就到平陽了,那裏就有一隻大軍接應,即使遇到大隊敵軍,隻需要逃到平陽附近就能擺脫危險。
河水在前方不遠處拐了個彎,遠處的樹木也變得稀疏起來,公孫續早已讓張郃派人仔細查探過這一帶的情況,知道再有一兩個時辰就到平陽了,忽然有些悵然若失。前世今生加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喜愛的女子在月下漫步,很是舍不得這種心裏癢癢暖暖的感覺。
“怎麽了?”馬雲騄立即察覺到公孫續的情緒變化,看著他關切的詢問。
“沒什麽。”公孫續笑了笑,迅速穩定情緒,輕聲道:“累了吧?再堅持一下,最多再有一個半時辰就到平陽了。”
馬雲騄楞了一下,心裏忽然有些酸楚,公孫續可是有好幾個女人的,平時又日理萬機,以後去了幽州,恐怕很難再有這種月下漫步說笑的機會了。她再是聰慧剛強,畢竟隻是個年輕女子,比公孫續的感觸更深,她迅速偏過頭去,以免讓公孫續看到自己眼角的一絲濕潤。
公孫續感受到了馬雲騄的低落心情,本想勸解幾句,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時間二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隻是策馬緩緩前行,好一會兒都沒開口說話。
後麵跟著的公孫乙十分納悶,公子和夫人剛剛還在說說笑笑,為何忽然就沒了聲音?莫非在說悄悄話?他迅速側起耳朵聆聽起來,結果前方除了馬蹄聲和河流聲之外一無所獲。他正要放棄‘聽牆腳’,忽然聽得前方遠處傳來一陣人聲喧嘩,頓時大吃一驚,急忙雙腳用力一蹬,站在戰馬身上向前望去,隻可惜樹林遮擋住了視線,即使月光很明亮,也沒發現喧嘩聲來自何處。他正要策馬衝上去,隻見公孫續遠遠做了個手勢,他立即改變了主意,帶著三百名手下藏進了旁邊的林子裏。
公孫續見公孫乙看懂了自己的手勢,滿意地點了點頭,和馬雲騄對視一眼,迅速策馬走進就近的林中,摘下弓箭看著前方。他的神色驚訝中帶著一絲凝重,由於距離有些遠,再加上河流聲的幹擾,聽不清楚前麵那些人在說什麽,不過依稀能聽出口音,絕對不是高順所部,那麽就有極大的可能是敵人。問題是,敵人為何在深夜忽然出現在此地?莫非自己的行蹤被人透露了?
馬雲騄她也聽出前麵那些人絕非幽州口音,知道來者九成九的可能是敵非友,不過臉色卻沒有多大變化,她是經曆過好幾次慘烈戰陣廝殺的‘老將’,再則公孫續又在身邊,想緊張都緊張不起來。她抓起馬背上的銀槍,和公孫續一起盯著前麵。
林子另一側的路上,張飛正帶著三千騎兵向南而行,他們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個意外。
之前張飛以袁紹的名義拉虎皮扯大旗,逼迫呂氏兄弟帶著河內郡的大軍去搜尋公孫續的迎親隊伍,但是雙方都心知肚明,除非公孫續頭腦發昏不走壺關—太原一線回幽州,而是從河內附近經過,否則出動再多的人都不可能抓到公孫續一根汗毛。因此呂氏兄弟帶著河內大軍出城之後,就故意慢吞吞的四散行軍,準備耗到天黑就收兵回城。
張飛壓製呂氏兄弟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懶得理會對方的做法,帶著三千徐州騎兵渡過沁水,準備去弘農附近碰碰運氣,看能否發現公孫續的行蹤。不過渡河之後不久天就黑了,他又沒有向呂氏兄弟討要向導,走著走著就迷了路,隻好順著河岸邊向南走,試圖尋找一處渡口回到沁水東岸。
這支徐州騎兵連番奔波,早就疲憊不堪,對張飛這種‘瞎胡鬧’的行為極為不滿,不過誰都知道張將軍脾氣暴虐,無人敢開口質疑,隻是吵吵著要就地休息等候天亮。鬧騰的人太多,張飛也不敢隨意打罵他們,不過卻粗暴拒絕了部下的請求,勞師動眾一無所獲還迷了路,若是在外麵待一夜很可能會引起呂氏兄弟的懷疑,若是被其知道真相還不笑掉大牙,因此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在天亮前回到河內,以免被呂氏兄弟看出端倪。其實他心裏已經後悔了,若非他執意要去弘農碰碰運氣,此時應該正在河內郡城內睡得昏天黑地,哪會像現在這樣又累又困又餓。
片刻之後,張飛打著哈欠繞過那處彎路,第一個出現在公孫續的視線之中。
公孫續盯著三四百步開外的張飛,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不過因為光線和距離的原因,他根本看不清對方的相貌,隻能確定絕對是敵人。他把一支箭搭在弦上,對準了正緩緩而來的那人。
馬雲騄看到公孫續這般做法,哪還不明白對方絕對是敵人,當即緊握銀槍,準備等到公孫續一箭出手之後就衝出去。
張飛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百步開外,身形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公孫續猛然醒悟過來,來人竟然是張飛張翼德!刹那間他心思千轉,第一個想法就是張濟出賣了自己,不過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張濟隻知道自己會在洛陽郊外離去,卻不知道具體的路線安排。護衛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其家眷都在薊縣,根本不可能背叛自己,而高順和田豐隻知道在平陽接應,也不知道自己的具體動向,更不可能是出賣自己的人選。左思右想之後,他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張飛出現在這裏純屬巧合!那麽新的問題又來了,原本應該在清河郡的張飛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處荒郊野地呢?
馬雲騄用槍杆輕輕拍了一下公孫續的後背,指了指已經到了六七十步開外的張飛,示意他該放箭了。
公孫續猶豫了一下,並未立即開弓放箭,這個距離上射殺張飛有很大的把握,隻是在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的情況下,貿然出手很可能讓自己一行陷入危險之中——這裏的地形並不利於騎兵奔跑,對方人數若是足夠多,一旦從四麵散開包抄,想要衝出去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這些護衛都是千裏挑一的精銳,折損一個都會讓他心疼,更何況馬雲騄就在身邊,絕對不能讓她有半點閃失。
馬雲騄卻不知道公孫續的想法,見對麵那將領已經到了五六十步開外,忍不住身子前傾捅了一下公孫續的後背。不料胯下戰馬誤會了主人的意思,嘶鳴一聲就準備衝出林子。
不好!公孫續心頭大叫一聲,立即弓拉滿月,一箭飛射已經能依稀看清麵目的張飛。箭矢離弦之後,看都不看結果,收起長弓低聲喝道:“夫人,小心點!”說罷一提韁繩,抓緊長槍就衝了出去。
馬雲騄惱怒地踢了胯下戰馬一腳,也沒去看那一箭的戰果,催動戰馬跟著衝出林子。
張飛正在懶洋洋地打哈欠,猛然聽到前麵不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聲,緊接著聽到沉悶的弓弦聲,一聽就是五石以上的強弓,他毫不猶豫就向左側一個翻滾,試圖鐙裏藏身來躲過這支冷箭。
嗖!四尺多長的破甲箭擦著張飛的肋下而過,在盔甲的葉片上擦起了一連串的火花,隨即把他身後一人射了個對穿。
若是換了開闊地帶,騎術高超的張飛做一個鐙裏藏身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奈何此處地形狹窄不說,路麵還坑坑窪窪灑落著一些鵝暖石,戰馬驟然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為了穩住身形四條腿同時發力,不料左前腿蹬在了一個茶杯大小的鵝卵石上,慘嘶一聲就摔倒在地。
張飛的身體傾斜得厲害,根本就來不及跳下來,一下子就被拋到河岸下麵,翻滾著就向河邊而去。他顯然犯了個錯誤,忘記了自己的左側是河岸,若是向右側翻滾,就會落到路邊的林子裏。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不但張飛的部下沒有反應過來,一直警惕張望的公孫乙等人也沒反應過來。直到公孫續和馬雲騄衝了出去,公孫乙等人才率先醒悟過來,紛紛衝上前去。
這時張飛的部下們才大呼小叫著衝上前來,有的攻向公孫續和馬雲騄,有的跳下河岸去查看張飛的情況,狹窄的道路上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