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冰梅悄然誅董承
夜已深，宣室殿內燈火搖曳，天子來回踱步，眉宇間滿是愁色。
梁甫垂手侍立在一邊，眼睛餘光一直盯著天子，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天子忽然停下腳步，輕聲喚道：“梁甫！”
梁甫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你說說，朕到底該聽誰的？”天子的語氣疲憊不堪，猶豫之色溢於言表。
梁甫心頭一喜，嘴上卻推辭道：“陛下，此乃軍國大事，奴婢豈敢妄言！”
天子皺眉道：“現在並無旁人，出你之口，入朕之耳，隻管說說看。”
“喏！”梁甫稍一猶豫，低聲道：“啟稟陛下，奴婢讚同太尉他們的提議，咱們應該去弘農！”
之前的商議中，楊彪和朱儁等人都主張去弘農，董承卻想去陳倉，雙方各執一詞，互相爭論不休，於是隻好各退一步，把決定權交給天子。
天子眉頭深鎖，小聲道：“弘農現在被張濟控製，朕若是去了那裏，會不會……”
“陛下，張濟雖說也是西涼軍的大將，但是此人還有些忠義之心，和郭李二賊頗為不同。更何況太尉大人在弘農影響巨大，即便張濟手握兵權，也絕對不敢效仿郭李二賊！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車騎將軍之所以想去陳倉，主要是為了他自己著想，一旦遇見危險就回轉西涼，問題是陛下怎麽辦？若是去了西涼，再想回到中原就很難了！更何況陳倉隻是看上去很安全而已，陛下也知道，陳倉並無多少兵馬，等到郭李二賊分出勝負，勢必會對陳倉下手，到那時何以抵擋？”
“此言甚合朕意！”天子欣慰的點了點頭，隨即又語氣憂慮道：“你也說了，郭李二賊分出勝負之後肯定會對朕窮追不舍，張濟能擋住他們、或者說願意擋住他們嗎？”
“陛下，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去幽州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有太傅（劉虞）父子在，當可確保陛下的安危！”
“幽州？公孫續？”天子一怔，摸著胡須沉思起來。
天子早就知道公孫續這個人，不過當時隻把對方看做‘薊侯之子’，即使公孫續擊殺了丘力居也並未引起他的留意。直到彈汗山之戰過後，公孫續名震天下，天子才開始重視其人，不過也僅止於此，他被西涼軍控製，就算想派人拉攏公孫續也做不到，更何況公孫瓚對朝廷並不忠心。
冀州之戰過後，公孫續吞並了黑山軍，自領幽州大將軍，強勢整合內部，不停的厲兵秣馬，據說兵力達到了驚人的三十萬，隨時都會和袁曹劉三家聯盟開戰。當今天下，再無那個諸侯的實力能和公孫續以及袁曹劉相提並論，這場大戰完全可以決定天下局勢的走向。
其實天子對公孫續還是有些好感的，別的不說，救下劉虞全家的性命就讓天子很是感激，而且公孫續對朝廷好歹保持著表麵上的尊敬。因此天子對去幽州並不抗拒，他擔心的是將來的事情，公孫續一旦敗亡，他的處境恐怕不會比現在好到哪去；公孫續若是勝了，會不會成為第二個董卓？
“公孫續……會不會效仿郭李二賊？”天子猶豫良久，低聲說出了自己最擔心的事情。
梁甫肅然道：“陛下，奴婢認為公孫續對陛下、對朝廷還是有一份忠義之心的，別的不說，去年收容數十萬的關中流民就表明其心懷仁慈，絕非郭李二賊可比！而且不管是公孫瓚還是公孫續，涉及朝廷大事的時候還是很守規矩的……可見幽州對陛下還是有敬畏之心的！”
梁甫最後這句話說得含含糊糊，不過天子卻一聽就懂——朝廷賣官鬻爵早已是常態，先帝就靠這一手聚斂了很多錢財。不過自從天子大權旁落之後，這些錢大都進了諸如董卓、李傕郭汜等權臣的口袋中，正因為如此，很多地方實力派都自封官職，根本就不想再花錢去買那一份‘任職公文’。公孫瓚父子卻是例外，先有張燕的冀州刺史、後有公孫續現在的幽州大將軍，都是實打實掏錢買的，雖然那些錢天子並未得到，但是公孫瓚父子這個舉措還是讓天子很是讚賞，最少此舉在表麵上還是尊重天子和朝廷尊嚴的。
天子聽了這番話深以為然，已經完全傾向於逃亡弘農，甚至想提前派人去和公孫續接洽一下，看看對方的態度到底如何。不過他還是很擔心董承會一意孤行，低聲問道：“若是車騎將軍執意要去陳倉，朕手無寸兵，如何是好？”
梁甫輕聲勸道：“陛下無需擔憂，隻要大家一致反對，車騎將軍應該不會固執己見。陛下，夜深了，可要就近去承明殿安歇？”
天子眼睛一亮，承明殿是董貴人的居所，他豈有不明其意的道理，當即下令擺駕承明殿。
梁甫伺候天子歇下之後，斥退隨從的小太監，獨自前往旁邊的偏殿準備歇息。剛走到宮殿拐角處，就聽得頭頂的大樹上傳來一聲熟悉的鳥叫，他不動神色抬頭看了看，快步走到宮牆的陰影處等候。
數十息過後，穿著一身黑色勁裝的墨冰梅悄然溜下大樹，來到了梁甫麵前。
“參見钜子！”
墨冰梅悄聲問道：“這幾日宮中情況如何？”
“天子和群臣準備離開長安去弘農，不過董承卻執意要去陳倉，雙方一時爭執不下。天子剛剛去了董貴人的寢宮，有董貴人幫著勸說，董承應該會改變主意。”
墨冰梅眉頭緊鎖，按照之前的約定，公孫續此時應該已經率軍到達了弘農附近，多待一天就會多一份暴露的風險，若是張濟插手就會造成很大的麻煩！如今長安城內的局勢十分險惡，遭受池魚之殃的百姓日益增多，唯有天子盡快離開長安才能引開郭李二賊的視線，才能減少無辜百姓的死傷，董承卻隻顧著穩固自己的權勢，拖延天子出城的時間，當真是死有餘辜！
“董承現在何處？”
“近幾日他都住在武庫。”
“務必保護好天子！”墨冰梅撂下一句話，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梁甫心頭一震，钜子看來對董承已經動了殺機，但願事情不要失控！他放棄了去偏殿歇息的想法，轉身回到承明殿外，借口無法入寐，和值守房的護衛們閑聊起來。
墨冰梅悄悄入宮好幾次了，又有梁甫給的宮中地形圖，對皇宮之內的情況了如指掌，一路避開幾支巡邏的隊伍，順利地來到了未央宮東闕的武庫附近。
原本董承是沒有資格住在皇宮之內的，不過李傕郭汜開戰之後，天子十分懼怕，於是力排眾議，令董承宿衛皇宮。董承一直擔心自己像樊稠一樣死的不明不白，自然不會拒絕天子的命令，於是選擇了防禦最堅固的武庫作為臨時駐地，夜裏還安排了數十名親信通夜值守。
墨冰梅靈貓一般翻上附近的屋頂，瞪大雙眼向著武庫附近望去，隻見圍牆足足有兩丈多高，寬闊厚實的大門外麵，一群禁衛正湊在一起說著什麽。她目光前移，隻見裏麵寬闊的院子裏點著好幾盞大燈籠，每隔一段距離就站著一名禁衛，想從大門進去根本就不可能。她仔細觀察了小半個時辰，發現那些禁衛一直守在大門附近，並未順著圍牆四周巡邏，頓時心頭大定，悄然從後麵溜下屋頂，沿著陰影處向著武庫左側的圍牆接近。
武庫大門處的禁衛們隻顧著低聲說笑，根本就沒發現二十幾步開外圍牆下一閃而逝的人影。
墨冰梅沿著圍牆向前走，一直來到最後方的拐角處才停了下來，她側起耳朵傾聽了一會，從腰間的小包中取出一個精巧的鉤爪，順手向上一拋。鉤爪上纏著輕柔的絲綢，並未發出什麽聲響，準確地鉤在了圍牆上端。她雙手抓緊鉤爪的繩索，三兩下就攀上了牆頭，順手收起鉤爪，一躍跳上了麵前的屋頂，向著最中間的房間接近——她並不知道董承住在哪間房內，因此隻能采用笨辦法，從最大的那間屋子開始慢慢尋找。
還沒接近中間的大屋子，墨冰梅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屋頂下方傳來一陣呻.吟聲，她也是過來人了，一下子明白那是什麽聲音，暗自啐了一口，迅速向著聲音傳來的屋子爬去。很快的，她就來到了聲音傳來的地方，輕輕地掀起瓦片向下望去。
房間很大，裏麵很簡陋，不大的床榻上，兩個赤果果的身體正糾纏在一起，那男子正是董承。從地上散亂的衣物可以看得出來，那俊俏的少女應該是個宮女。
董承時常出入皇宮，墨冰梅見過他幾麵，此時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頓時大為欣喜，沒想到目標這麽快就出現在眼前。她原本想要直接刺殺董承，見到眼前這一幕忽然改變了主意，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吹筒，對著董承的脖子猛力一吹。
一支淬著藥物的繡花針悄無聲息的刺進了董承的後頸，他的動作猛然一僵，隨即一頭就撲在那宮女身上。
那宮女並不在意，還以為董承已經‘力竭’，嬉笑著摟緊了對方的腰身。
墨冰梅如法炮製，一針紮在那宮女脖子側麵，後者也迅速昏迷過去。
墨冰梅收起吹筒，小心翼翼的掀開七八頁瓦片，再次取出鉤爪勾在房梁上，順著繩索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