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岌岌可危險喪命
郭嘉站在城頭上，雙手扶著城垛，瞪大雙眼望著城外。之前取掉的那幾名大銅鏡被重新立了起來，而且集中到了一起，反射的光芒更遠更亮。在他身後的街道上，一隊隊士卒正打著火把清理戰場——城門內的這場戰鬥結束的很快，在城牆上埋伏的五六千弓弩手的猛烈攻擊之下，無路可逃的袁皓所部三千騎兵幾乎全軍覆沒，袁皓和袁誠雙雙死在了亂箭之下。
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不過郭嘉並未回頭，他的視線中出現了大群俘虜，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押送俘虜的騎兵數量也很多，可見公孫續帶走的人馬並不多，成功追殺袁紹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
一名護衛向樓梯處看了一眼，上前兩步低聲道：“祭酒大人，陳宮先生來了。”
郭嘉這才回過頭，對走過來的拱手陳宮笑道：“公台先生，辛苦了！”
陳宮趕緊還禮：“不敢當辛苦二字，此乃吾分內之事。郭祭酒，剛才吾斬殺了一千三百多人，抓獲兩千餘人，如今城中已經徹底安定。”
公孫續率軍出城之前就當眾把大權交給了郭嘉，為了防止城中的宵小之徒在冀州軍到來時趁機作亂，手頭無得力之人可用的郭嘉隻好給了陳宮八千精銳，令其巡邏全城，抓捕一切可疑之人，反抗者當場格殺。事情的發展和郭嘉預料的一樣，聽到城外傳來的喧鬧聲，陶升的餘孽和很多遊手好閑的青皮果然跳出來試圖趁火打劫，沒想到立即遭遇到了陳宮的殘酷鎮壓，僅僅翻騰了幾朵小浪花就迅速煙消雲散。
“公台先生殺伐果斷，令人欽佩萬分啊！”郭嘉有些震驚，沒想到陳宮竟然下了這般狠手，換了是他就很難做到。
陳宮淡然一笑，他多次親臨戰陣，還斬殺了不少人，豈會在乎剛才那些人的死活！他走到郭嘉身後，看著城外正向城門而來的大隊俘虜，愕然道：“袁本初這麽快就敗走了？”
“袁紹見到子民的伏兵殺出就不戰而逃了！”郭嘉輕蔑地笑了笑，搖搖頭道：“可惜啊，若非出了點小小的意外，他很可能就走不掉了！”
陳宮驚訝的問道：“什麽意外？”
郭嘉把陶大勇提前逃跑，導致公孫續被迫提前出擊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說完後很是惋惜的歎了口氣，若是陶大勇再堅持一小會兒，公孫續就有可能一擊建功。
陳宮聽了也十分遺憾，直歎沒想到事情竟然壞在一個卑鄙小人的手中。
說話間城外的隊伍已經到了百步開外，一名白馬營的校尉奔上前來，對著城頭上的郭嘉抱拳喊道：“啟稟祭酒大人，將軍親自去追擊袁紹，讓末將等人捉拿敵軍，如今共擒獲俘虜四千餘名，斬殺九百餘人！”
郭嘉認得這名校尉，於是也不多問，直接下令道：“打開城門！”
城門打開後，俘虜們被勒令排隊入城，他們並未被捆綁起來，不過在白馬營騎兵強弩的威懾下，所有人都老老實實隨著大隊伍進入城中。
那名校尉來到城牆上，恭敬地詢問郭嘉如何處置那些俘虜。
郭嘉並未回答，淡然問道：“你叫趙斐是吧？”
“末將正是趙斐，沒想到郭祭酒竟然還記得末將！”這個叫趙斐的校尉大為驚喜，白馬營有幾十個校尉，他隻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個罷了。
“本官記得所有校尉及以上將領的名字！”郭嘉傲然笑了笑，隨即神色一正，肅然道：“把俘虜們帶到城北黑山軍的軍營中嚴加看管，可以少給點吃的，不過禁止毆打淩辱！”
趙斐心裏大為不解，虐待俘虜是很正常的事情，祭酒大人為何禁止這麽做呢？不過他卻不敢開口詢問原因，恭敬地答應一聲，轉身就欲離去。
“且慢！”郭嘉叫住趙斐，吩咐道：“留下兩千騎兵，本官另有用處。”
趙斐快步下了城牆，留下了兩個最精銳的千人隊。
郭嘉轉過頭，正要對陳宮說話，後者卻搶先問道：“祭酒大人可是想讓某去接應主公？”
“公台一猜就中，正是如此！”郭嘉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憂慮道：“子民和高順將軍一起去追殺袁紹，肯定不會有太大危險，隻是某擔心子民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不管不顧一路窮追不舍，他手頭畢竟才幾千人馬，若是袁紹狠下心來拚死反擊，說不定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傷。因此請公台前去接應一下，若是子民執意要追，追出十裏左右就可以了，到時候還望公台務必勸說他收兵回來。”
“某這就去！”陳宮肅然拱手答應，快步下了城牆，帶上趙斐留下的兩千人馬出城向南而去。
目送陳宮遠去之後，郭嘉立即命令關閉城門，繼續站在城頭上等待公孫續的歸來。
此時在博陵以南七八裏開外的大路上，公孫續率領的人馬正處於危急之中。由於根本就沒想到袁紹竟然會設伏阻擊，而且還使用了大量的弓弩手，在冀州軍接連不斷的箭雨攻擊之下，轉眼間就有五六百人被射死射傷，他們和戰馬一起摔倒在地上，絆倒了後麵更多來不及止步的同伴，一時間人馬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公孫續的戰馬也身中數箭，把他從背上摔了出去，好在聽到羽箭破空聲傳來的時候就生出警覺，因此被摔落馬下的時候就身體就做出了一些應對，在地上滾了七八下就站起身來，並未受重傷。僥幸沒有墜馬的護衛們一擁而上，把公孫續重重保護在中間，一邊拚命撥打箭矢，一邊不停的步步後退。
緊跟在公孫續身後的高順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摔落馬下的時候一頭撞到了一匹戰馬的頭上，頓時覺得眼前金星直冒，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迅速奔到公孫續身邊一起後退。
袁紹站在一處山坡上觀戰，見公孫續那邊一片混亂，立即揮手叫道：“衝上去！殺一人，賞百金！怯戰者，斬！”
跟著袁紹逃到這裏的有兩萬多人，除了少數在前麵打著袁紹的大旗誘敵之外，其餘的都在兩側山林中埋伏，聽到命令立即停止放箭，一個接一個衝出林子，向著公孫續這邊殺了過來。
公孫續大吼一聲：“放箭！”
在剛才冀州軍的箭雨攻擊下，死傷者不下一千五百人，其餘的三千餘人都蝟集在方圓兩三裏之內的大路上，前麵的千餘人聽到命令立即用弩箭發起攻擊，後麵的人卻鞭長莫及，隻能焦急地幹望著。他們僅僅射出了兩輪箭矢，冀州軍的大隊人馬就殺了過來。
公孫續連重新上馬的機會都沒有，一邊抵擋四麵而來的攻擊，一邊大聲吼道：“速速調頭！”
隻是這裏的道路已經變得很狹窄，四麵八方又都是大隊敵軍，想要迅速調頭談何容易！唯有最後麵的七八百人順利調頭，其他人隻能在原地打轉，拚命抵擋著冀州軍的瘋狂攻擊。
公孫續趕緊下達了新的命令：“下馬步戰！”
眾人聽命而行，舍棄戰馬簇擁著公孫續且戰且退，盡管場麵上還是處於下風，但是比起剛才來說大為改觀。盞茶時間之後，他們已經向後退了百餘步，最多再退二百步左右就能到達開闊地帶，到那時隻要公孫續上了戰馬，想逃脫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袁紹急得跺腳怒吼，命令部下加強攻擊，務必要留下公孫續的性命，還許下了‘殺公孫續者，賞十萬金，以女相嫁，並且官封清河郡太守’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重賞。冀州軍上下瞬間士氣爆棚，由於昨夜的戰功全都如數發放，因此沒人懷疑袁紹在空口說白話，一個個惡狼一般撲向公孫續，隻要能擊殺此人，以後就成了袁紹的乘龍快婿，隻要對方勢力不倒就能確保富貴榮華！
別說那些普通的將士，就連郭圖聽了這份厚賞都很是心動，隻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知道上去也是白白送死，不過就此放棄又心有不甘，他眼珠子一轉就計上心來，躬身道：“主公，屬下請命帶著弩手上前助陣，一有機會就射殺公孫續！”
袁紹手頭也有一些製式強弩，一次隻能發射一支弩箭，操作起來很困難，而且數量也不多，大都集中在他的護衛手中。郭圖明顯是想上去搶功勞，不過他卻並不在意，隻要能擊殺公孫續，不管是誰都無所謂，而且此人若是郭圖的話，嫁女的許諾還可以作罷！當下立即命令攜帶著強弩的二百餘名護衛跟著郭圖上前，尋找機會射殺公孫續。
在冀州軍一波強過一波的攻擊下，公孫續身邊的人不斷倒下，他和高順早已經浴血全身。眼看著再有百餘步就能到達開闊地帶，四周的冀州軍變得更加瘋狂，很多人絲毫不顧自己的性命，連人帶兵器就飛撲過來。公孫續陷入了寸步難行的危險境地，若非高順和其他人拚命替他擋住大部分攻擊，即便以他的悍勇無敵，也很可能已經身受重傷甚至是戰死。
高順見形勢岌岌可危，狠狠抹了一把臉上幾乎凝固的鮮血，大聲叫道：“主公，末將在前開路！”說罷不等公孫續回應，抄起一把大刀殺向前去。
高順本就擅長步戰，這時又豁出命來開路，掌中大刀不斷劈下，每一刀都勢大力沉，刀刀都有斬獲。殺到興起處，他不斷的怒吼咆哮，大刀掄圓了一揮就能斬殺好幾個人，憑借一人之力硬是在重重包圍中鑿開了一道縫隙。
高順如此悍勇，公孫續又豈甘落後，他的長槍並不適合在這種場合下使用，於是也抄起一把環首刀，緊跟著高順奮力劈砍。
公孫續的力量勝過高順不止一籌，一旦被他斬中，往往連人帶兵器被斬成兩段。在他們二人的強勢突擊下，附近的冀州軍不斷被迫後退，瘋狂的勢頭被遏製了不少。
後方的那七八百人也重新殺了回來，用強弩發起了幾波強勁的攻擊，給公孫續那邊減輕了不少的壓力。不知不覺間，公孫續和高順已經前向突進了七八十步，隻要再加一把勁就能衝到開闊地帶，到那時冀州軍再想圍堵他們根本就不可能。
就在這時，郭圖帶著那二百多名護衛趕到了三四十步開外，全部把強弩對準公孫續發射。
“將軍小心！”公孫續的護衛們及時發現了來襲的弩箭，一邊叫喊示警一邊奮不顧身撲上前來，準備替自家將軍擋箭。
袁紹的護衛們所用的漢軍製式強弩名叫擘張弩，射程有八十步左右，在相同距離上比白馬營所用的強弩威力還要大，此時他們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發射，威力更是強勁無比，即便公孫續的護衛們都穿著堅固的鎧甲，也擋不住激射而來的弩箭。噗噗噗噗的悶響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衝上去替公孫續擋箭的數十名護衛無一辛免，全都被射成了刺蝟，他們主動犧牲保住了公孫續的性命，不過他的肋下和左側大腿分別中了一箭，噗通一聲就撲倒在地上。
其餘的護衛們大驚失色，紛紛衝上前扶起公孫續，圍成一個小圈扶著他繼續向前。高順也及時轉身殺回來，把試圖衝上來趁火打劫的十幾名冀州軍一一斬殺，護在公孫續身邊艱難前行。
郭圖起先見公孫續倒地，興奮地大叫起來，沒想到對方竟然沒死，直氣得連連跺腳，怒吼著命令那二百餘人繼續射擊。奈何擘張弩重新上弦實在太慢，等到他們重新裝好弩箭，公孫續已經隱沒在了人群中。
“可惜！實在是可惜啊！就差一點！”郭圖跺腳歎息，不想就此放棄，於是帶著護衛們向前追去。
袁紹在後麵見到這一幕，忍不住怒罵道：“廢物！真是一群廢物啊！這麽好的機會都被他們錯過了！來人！”罵完之後，他策馬奔下山坡，準備親自上去督戰。
就在這時，北麵忽然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轉眼間一群騎兵就出現在百步開外。
袁紹大驚失色，公孫續距離開闊地帶隻有數步之遙，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對方的援軍竟然到了！他們衝過來最多隻需要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根本不可能擊殺公孫續，反而會遭遇到那支敵軍援兵的強勢衝擊，稍有不慎又會出現之前那樣的亡命狂逃。
他當機立斷，大聲喝道：“鳴金，撤軍！”
清脆的鳴金聲驟然響起，殺紅了眼的冀州軍頓時醒過神來，很多人這才發現敵軍援兵到了，一想到之前被追殺的悲慘境地，他們就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心頭的狂躁和嗜血迅速消退，紛紛向後退去。
郭圖第一時間看到了公孫續的援兵，立即毫不猶豫向後就退，遺憾的是他剛才急於射殺公孫續，衝的太靠前了一些，即便那些護衛們拚命推開周圍的人群，他和護衛們還是很快就被衝散。因為喜好酒色，他的身體很是孱弱，又哪裏擠得過周圍急著逃跑的人群，就像是掉入水中的落葉一般跌跌撞撞到處亂竄，一時間連方向都無法辨別。
等到人群逐漸散去的時候，郭圖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一直在方圓七八步之內打轉，眼看著一隊敵軍騎兵衝了過來，他慘叫一聲轉身就跑。隻可惜他又哪裏能跑得過戰馬，剛向前奔出了七八步，身後就傳來一個冷酷的聲音。
“止步！否者格殺勿論！”
郭圖不敢再逃，停住腳步緩緩轉過身去，發現追殺自己的赫然是陳宮，趕緊陪笑道：“公台，久違了！”
“郭公則，竟然是你！”陳宮吃了一驚，揮手喝退準備上前擒拿郭圖的幾名部下，冷冷道：“走吧，隨某去見公孫將軍！”
郭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隻見大隊冀州軍已經遠去，袁紹的大旗早已不見蹤影，他黯然歎了口氣，垂頭喪氣的跟著陳宮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