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杜長離城陶升反（中）
博陵城內人口密集，發生的任何大事都很難被隱瞞住，特別是在大帥戰死、大軍慘敗的節骨眼上，更是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陶升和杜長，生怕他們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陶升和杜長的互相仇視人盡皆知，前者是地位僅次於張燕的大渠帥，按理說必須去迎接大帥的遺體，但是他卻拒絕和杜長一起前往，很多人心裏都浮現出‘叛變’這兩個字。
當軍營中鼓聲響起的時候，無數人心頭猛然一顫，生怕下一刻陶升和杜長就會同室操戈。沒想到預料中的火並並未出現，杜長竟然獨自帶著一隻大軍出城去迎接大帥的遺體，陶升也沒有下令阻攔，看來一場會殃及池魚的慘劇是不會發生了。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慶幸，另一個壞消息又傳了出來——傳聞因為‘和袁紹暗中勾結’而被大帥貶斥回來的大渠帥白繞帶著一萬人占據了城南，禁止任何人接近，而陶升大渠帥的部下正在試圖奪回城南，雙方的衝突已經造成了數十人傷亡，似乎隨時都會演變成一場血腥的爭鬥。隻是擔心歸擔心，此時街上到處都是陶升麾下的巡邏隊伍，無一人敢走出家門去城南看個究竟，隻能湊到門窗縫隙後麵膽戰心驚的的向外張望。
當陶升帶著一隊護衛前往城南的時候，無數雙驚惶不安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身上，陶升會做何選擇？是威逼利誘白繞讓出城南，還是直接開打？七成以上的人都暗自期盼陶升能忽然改變主意，跟著杜長前去迎接張燕的遺體，隻是他們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陶升很快就來到了城南的大街上，隻聽得前麵人聲鼎沸，各種怒罵聲此起彼伏，間或還夾雜著幾聲慘叫。他急忙抬頭望去，果然見城牆上和城門附近都換上了杜長的人馬，而他的人都被驅趕到了遠離城門的地方，雙方揮舞刀槍正在激烈對罵。地上還躺著十幾具被弓箭射殺的屍體，從所處的位置來看都是他的部下，這些人顯然是想接近城門被白繞下令射殺的。
“豎子！老夫定要你以命相償！”陶升惡狠狠的咒罵一句，大步向前走去。
“大渠帥到了！”
不知是誰先看到陶升，立即大叫了一聲，一瞬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望了過來。
陶升臉上的陰冷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笑容，他向四周的人群揮了揮手，頗有一副大帥的派頭。
‘陶升！’站在城牆上的白繞眼神一凝，不禁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恨不得一刀斬下對方的人頭！
當初袁紹為了掩蓋陶升是真正的內奸，故意讓許攸誣陷白繞是內奸，張燕為了穩住陶升，故意裝作上當，把白繞貶斥回來做了個小小的軍侯，令其監視陶升的動向。從掌兵數萬的大渠帥一下子變成一個小小的軍侯，而且還被無數不明真相之人唾罵，本就和陶升勢同水火的白繞對其更是深惡痛絕。隻是礙於張燕的嚴令，白繞隻能把這份驚天憤怒暫時掩藏在心裏，默默的承受著那些或明或暗的唾棄和責罵。
此時陶升竟然親自來了，白繞不禁暗下決心，若是對方膽敢下令攻擊，哪怕自己戰死也要拖著陶升一起下地獄！
隨著陶升一步步的接近，喧鬧嘈雜的人群迅速安定下來。
白繞的人馬都握緊兵器，緊張的盯著陶升。
駐紮在城南的陶升所部有四五千人，見到自家大渠帥到了，頓時振奮不已，他們用更加凶狠的目光瞪著白繞的部下們，隨時都準備聽命發起攻擊。
“止步！否則格殺勿論！”當陶升走到距離城門四十步左右的時候，白繞抽刀出鞘，指著對方大喝一聲。
陶升麵色不變，揚聲叫道：“白兄，都是自家兄弟，你這是何意？”
“呸！”白繞狠狠唾了口唾沫，怒喝道：“你這賣主求榮的畜生，誰和你是自家兄弟！若非你這廝暗中和袁紹勾結，出賣了大帥的位置，大帥豈會被袁紹的刺客暗箭射殺？諸位兄弟，爾等都吵吵著要為大帥報仇，如今罪魁禍首陶升就站在這裏，爾等準備作何選擇？”
人群頓時嘩然，陶升和袁紹暗中勾結的事情早就有風言風語傳出，如今由曾經的大渠帥白繞親口說出此事，而且指責陶升才是害死大帥的罪魁禍首，周圍的人頓時信了大半，就連很多陶升的部下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家大渠帥。
黑山軍中受過張燕恩惠者不計其數，立即就有人咬牙切齒的詢問白繞：“白大渠帥所言當真？”
白繞豎起手掌，鄭重道：“某對天起誓，若有半句謊言，死無葬身之地！”其實他也無法確定張燕的死是否和陶升有關，隻是有著深深的懷疑，於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古時的人都堅信誓言一定會實現，因此當眾說謊的事情常有，但是當眾亂發誓的人卻少之又少。）把一口大黑鍋栽到了陶升頭上。
白繞話音一落，頓時無數謾罵就飛向陶升，很多情緒激動者都抽出兵器怒視著陶升，一旦對方無法反駁白繞的話，他們肯定會不顧一切衝過去為張燕大帥報仇。
陶升的部下們心思也開始浮動起來，隻要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投靠袁紹或者公孫續對他們來說並無多大區別。但是如果白繞所說的是真的，那麽除了那些陶升的死忠，恐怕沒有多少人願意繼續追隨陶升。
眾目睽睽之下，陶升不但沒有出現半點慌亂，反而忽然笑了起來。
謾罵聲陡然拔高，陶升這廝著實無恥到了極點，害死了大帥竟然還笑逐顏開。
白繞謹慎的瞪著陶升，相識很多年了，他對陶升也十分了解，知道對方的這種笑容並非是無話可說，而是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他猶豫了一下，正在考慮是否趁機再煽動幾句，身後一人忽然大叫起來。
“你這該死的狗賊，害死了大帥還有臉笑！兄弟們，隨某一起上，殺了陶升那個狗賊！”
一百多名情緒早就激動不已的人聞聲而動，揮動兵器就衝向陶升。
白繞回過頭，不滿地瞪了身後喊話的親信白大一眼，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在此拖延時間，等候公孫續和杜長的大軍一起到來，而不是和陶升硬碰硬。煽動人群孤立陶升，使得對方無法發動攻擊才是最好的選擇，白大忽然跳出來喊話，反而破壞了他的計劃。隻是白大也是出於一片忠心，況且已經有人衝了上去，就算責罵白大也無濟於事，因此白繞並未多說什麽，趕緊下令讓將士們準備迎戰，他斷定陶升肯定會借機發起猛烈的攻擊。
然而事情卻出乎了白繞的意料。
麵對著衝向自己的那一百多人，陶升並未下令攻擊，而是大聲叫道：“擋住他們即可，不要殺人！”
原本想跟著衝上去的人聽到陶升這句喊話，又沒聽到白繞下達攻擊的命令，不禁猶豫著停住了腳步。
陶升的部下有四五千人之多，其中也有很多人都在懷疑自家大渠帥，不過當有人衝過來試圖發起攻擊的時候，他們還是不由自主聽從了陶升的命令，他們舉著盾牌一擁而上，很快就把那一百多人全部製服。
喧嘩的人群一下子又變得安靜起來，他們都想看看陶升準備如何處置這件事。
白繞雖然心懷警惕，但是卻不怕陶升玩什麽花樣，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麽。
陶升黯然長歎，滿臉都是悲天憫人，他目光四處掃了一圈，大聲叫道：“吾等都是多年的好兄弟，理當互信互助，豈能自相殘殺？”說到這他頓了頓，戟指白繞厲聲喝道：“白大渠帥……不，白軍侯，爾等為了一己之私隨意顛倒黑白，誣陷老夫的清白，就不怕大帥在天之靈震怒嗎？”
人群中再次響起一片喧嘩，他們又迅速把目光投向白繞，心思靈巧者自然已經看出了真相，但是大多數人卻很愚鈍，他們都在心思索，兩位大渠帥到底誰在說謊？
白繞一怔，隨即怒吼道：“陶升，你這狗賊還有臉提大帥的在天之靈！你害死了大帥，還當著這麽多兄弟的麵公然撒謊，就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陶升哀歎一聲，忽而提聲叫道：“諸位兄弟，清者自清，因此對於白繞的汙蔑老夫不屑於為自己辯解！老夫倒是想問一句，諸位兄弟可知道白大渠帥為何莫名其妙變成了白軍侯？”
白繞被張燕貶斥回來的真實原因隻有寥寥數人知道，因此很多謠言都傳了出來，最被大夥兒接受的原因就是白繞戰敗之後被大帥懲罰了。由於白繞一直保持沉默，大家都以為他默認了這個傳言，此時聽陶升的意思似乎另有內幕，在場眾人的好奇心都被提了起來，紛紛等著陶升的下文。
白繞不知道陶升接下來會說什麽，隻是認定不能讓對方再說下去，當下就要開口反駁。
不料陶升不等他開口，接著說出了一番石破天驚的話來，頓時震驚了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