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先揚後抑本初怒
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幽州軍的大營內，袁紹負手站在一座沒有被焚毀的哨塔上，目光不停的來回掃動，臉上的笑容始終都沒停息過。一片狼藉的軍營內，數萬冀州軍有的在忙著押送俘虜，有的在收攏死傷的同伴，更多的人卻在搬運堆積如山的糧草和兵器等各種物資。
身後傳來有人登上木梯的聲音，袁紹回頭一看，隻見郭圖正神色興奮的爬上來，於是笑道：“公則，可是帶來了好消息？”
郭圖本來和辛評一起擔負著城內的警戒，聽說城外大勝，他立即拋下手頭的事情趕了過來，作為一個善於諂媚之人，這種討好的好機會是絕對不能錯過的。正好袁紹需要人去統計一下戰果，郭圖就討了這個差事，忙活了半天總算是回來了。
“主公英明！”郭圖喘了幾口粗氣，迫不及待的把一張紙遞了過去，“大致的傷亡數目和戰果已經統計出來了，請主公過目！”
袁紹擺了擺手，淡然道：“某就不看了，公則簡單說說就好。”
若是換了不熟悉袁紹的人，肯定以為此人當真是穩重如山，在獲得一場如此輝煌大勝的情況下還能表現得雲淡風輕，果然不愧是四世三公出身的貴胄。
不過對袁紹了如指掌的郭圖卻不這麽看，他偷偷瞟了一眼袁紹不停顫抖的雙拳，神色欽佩道：“主公不愧是四世三公的嫡係子弟，談笑間數十萬敵軍灰飛煙滅，卻絲毫不以為傲，這份修養當真令屬下仰慕萬分！屬下就算是到死，隻怕也達不到主公的萬一啊！”
袁逢去世之前，選擇了庶出的袁紹而不是嫡出的袁術繼承家業，主要原因就是他覺得袁紹的才能遠遠勝過袁術，把家族的未來交給袁紹更有保證。袁術當時就鬧得不可開交，最後憤而離家出走，在淮南創建了自己的基業，等到袁逢死後，立即和袁紹徹底撕破臉成了仇人。袁紹繼承家業之後，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庶出身份，因此盡管私下裏也時常辱罵下人，但是在公開場合隨時都表現出‘貴族該有的風範’，時時處處都以‘嫡係繼承人’的身份自居，若是有人膽敢在他麵前說出‘庶出’二字，定會被他痛罵一番。
正因為如此，郭圖這幾句話算是搔到了袁紹的癢處。
“哈哈……”袁紹大笑了幾聲，笑完後故作謙遜道：“公則過譽了，這場大勝是將士們上下一心，爾等同心協力輔佐才得來的，某隻是略有微功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郭圖再接再厲，又恭維了幾句，隻把袁紹拍的心花怒放，這才開始稟報昨夜的戰果。
“擊殺敵軍四萬三千多人，俘虜七萬四千多，這其中大都是黑山軍。繳獲金銀銅錢二十萬貫左右，糧草十萬六千石，各種兵器五萬多把，羽箭三十萬支，戰馬一千三百匹，衣物、盔甲、靴子一萬多件，其他各種雜物不計其數！”
袁紹盡管心裏早有預期，聽到這個巨大的戰果匯報，還是再也矜持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哨塔的圍欄上，得意的仰天長笑起來。這一刻，什麽風度和矜持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隻有歇斯底裏的大笑才能發泄他內心的狂喜。
從哨塔下方經過的冀州軍將士聽到大笑聲，紛紛仰起頭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袁紹，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主公如此失態。
郭圖悄悄撇了撇嘴，也跟著大笑起來，前陣子形勢最急迫的時候，他也曾想過改弦更張，隻不過未到最後關頭才一直沒下定決心。如今危機總算是暫時過去了，這場大勝過後，短期內公孫續不可能再南下攻打冀州。
過了好一會兒，袁紹才平息下來，對著下方張望的將士們大聲喝道：“回城之後，本將軍會重賞全軍將士，有功者加倍賞賜！爾等趕緊做事，爭取早些回城！”
袁紹對於賞賜一向都很吝嗇，甚至有些守財奴的傾向，當日劉氏逼迫許攸獻上家產以脫罪，他竟然采取了默許的態度，可見他對錢財是如何的熱衷。前些日子為了提高軍心士氣，他也發下了一些賞賜，不過隻限於守城的部隊。像現在這樣當眾宣布全軍重賞，在他入主冀州之後還是第一次。他之所以如此大方，一個原因就是死裏逃生的喜悅使然，另一個原因就是剛才郭圖所說的繳獲數目實在是太過巨大，就算發下去一部分也不是很心疼。
哨塔附近的冀州軍聽到袁紹的大喊聲，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迅速發出震天的歡呼聲。稍遠處的人不明所以，問清緣由之後也跟著歡呼起來，一時間歡呼聲震天動地，就連清河郡城內的人都聽得很清楚。
城內的人已經得知大勝的消息，刺史府內早就張燈結彩，等候袁紹的凱旋歸來。劉氏和袁尚高居上首，麵對著眾多的恭維和道賀，臉上早就樂開了花，前些日子的壓抑和恐懼一掃而光。陪坐一側的袁譚和袁熙兄弟更是處處陪著小心，生怕惹得劉氏不快，不過心裏卻不停詛咒這女人趕緊去死。
聽到城外傳來的歡呼聲，劉氏對袁尚笑道：“吾兒，聽聽這歡呼聲，是否為你的父親感到驕傲？”
袁尚笑著點頭：“當然！孩兒最崇拜的人就是父親大人！娘，孩兒想去城外陪著父親！”
劉氏的笑容更加燦爛，自家兒子心思就是敏捷，這可是露臉的大好機會啊！當下滿口答應，又叫來親信的護衛頭領，令其護送袁尚出城去見袁紹。
“孩兒告退！”袁尚心急難耐，轉身就要離去。
“吾兒且慢！”劉氏忽然叫住袁尚，湊到他耳邊低聲道：“見到你父親之後，不妨勸說他趁勝追擊，揮師北進收複冀州全境！”
“啊？”袁尚吃了一驚，要想收複冀州全境，就要攻滅博陵郡的數十萬黑山軍及其家眷，現在的冀州軍有這能力嗎？要是他提出這個建議，會不會被父親責怪？
劉氏神色堅定道：“隻管去說！為娘自有分寸！”
“孩兒記住了！”袁尚不明所以，但是卻不敢違背劉氏的意思，趕緊躬身答應下來。
劉氏笑著擺了擺手：“去吧！早些回來！”
“是！”袁尚行了一禮，看都沒看坐在兩側的兩位兄長，大步昂然而去。
袁熙心頭惱怒，忍不住站起身來，躬身道：“孩兒也想去城外看看，不知母親大人是否準許？”
劉氏看了一眼木然端坐的袁譚，淡然道：“顯奕（袁熙字）有心了，不過府內的人都在忙著迎接你父親的凱旋，雜事實在太多，你還是和顯思（袁譚字）一起幫把手吧！”
袁熙怒不可遏，正要開口駁斥，袁譚趕緊站起來一把拉住他，對劉氏恭敬道：“請母親大人吩咐，要我兄弟去做什麽？”
劉氏隨意的擺擺手道：“後院很多地方尚未清掃，你兄弟二人去監督一下吧！”
“喏！孩兒告退！”袁譚恭敬地答應一聲，用力拉著袁熙退了下去。
“呸！”劉氏看著兩人出了大廳，也不在意還有很多奴仆在場，沉著臉鄙夷道：“就這德行，也配和我家孩兒爭奪家業？”
奴仆們都是懂眼色的，趕緊開口大讚袁尚，很快就哄得劉氏笑逐顏開。
刺史府衙門的二堂內，辛評和辛毗兄弟正在和審配商議接下來的對策，辛氏兄弟認為應該趕緊穩固地盤，以便應對再次南下的公孫續。審配卻認為大軍要趁此良機迅速北上，就算不能一舉奪回博陵，也能給公孫續施加巨大的壓力，絕對不能讓其輕易恢複元氣。
三人一時間爭執不下，誰都說服不了誰。
“罷了！”審配忽然搖頭道：“公與兄追擊敵軍尚未回來，不如等到他那邊的消息傳來之後，吾等再商議此事如何？”
“如此甚好！”辛氏兄弟點頭同意，辛評摸摸胡須，笑著問道：“不知公與兄能否大勝歸來？”
審配想了想，沉聲道：“昨夜敵軍大潰敗，公與兄勝算還是很大的！”
“理當如此！”辛氏兄弟異口同聲的表示讚同，三人相視一笑，暫時把剛才的爭執拋到了一邊。
與此同時，城外的袁紹也得到了沮授的消息，臉上的笑容瞬間變成了陰冷，厲聲喝道：“沮授何在？”
“啟稟主公，參軍大人身中數箭，傷勢很重，無法快馬趕路，要過會兒才能回來！”
袁紹聽說沮授受了重傷，怒火稍稍減輕了一些，畢竟沮授對他一直忠心耿耿，出謀劃策也做得很是出色。他暗自思忖，莫非沮授的慘敗另有隱情？
郭圖和沮授勢同水火，豈肯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好機會，當下故作遺憾的歎道：“公與兄確實才華出眾，隻是有時候自視甚高，聽不得別人的忠言！他前去追擊的時候，主公可是再三叮囑要小心行事的，他還拍胸脯立了軍令狀，為何就不知道謹慎行事呢？我軍的損失本來就很慘重，這一下子又損失了一萬多精銳……唉……”
袁紹明知道郭圖在煽風點火，心裏的怒火還是迅速暴漲起來，對著來報信的斥候頭領怒喝道：“去告訴沮授，就算是爬，也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爬到本將軍的麵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