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苦苦追擊亦枉然
郭嘉望著山下的大路，眉宇間皺成了一個川字，遍布血絲的雙目中充滿了擔憂。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緩緩升起，他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神色更加焦急。
山腳下的背風處，公孫瓚躺在厚厚的毯子上，看上去萎靡不堪，目光和郭嘉一樣始終都望著西麵的道路。
公孫瓚旁邊的一副擔架上躺著昏迷不醒的趙雲，郭成正半跪在地上給趙雲換藥，殺出郭家村的時候太過倉促，以至於到現在才有時間給他療傷。
千餘名烏桓騎兵都下馬休整，正忙著給自己和戰馬喂水進食，百餘名護衛則散落在四周，警惕地四處張望。
“什麽時辰了？”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郭嘉很不耐煩的詢問。
“啟稟郭祭酒，差不多辰時了！”身後的護衛趕緊躬身回答。
郭嘉向道路更遠處望了望，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就向山下走去。
“奉孝，咳咳……”公孫瓚見郭嘉走過來，立即叫了一聲，“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子民還未回來，該派人去看看了！”
“小婿也是這個意思！”郭嘉點了點頭，輕聲勸慰道：“嶽父大人不必擔心，子民驍勇無敵，所帶的又都是騎兵，即便敵軍大隊人馬追來，他想要離開還是很容易的！”
公孫瓚勉強笑了笑，破裂的嘴唇立即滲出了血珠子，眼中的擔憂卻並未減輕多少。
郭嘉從馬背上取下水囊，扒開塞子之後遞到公孫瓚唇邊，低聲道：“嶽父大人先喝點水，小婿這就派人回去接應子民。”
公孫瓚勉強喝了幾口，搖頭道：“不喝了！奉孝，立即派人去接應子民！”
“喏！”郭嘉答應一聲，把水囊遞給一名護衛，快步走到幾步開外的烏堅身邊，肅然道：“烏堅，你帶上八百人去接應公孫將軍，若是他當真遇見了麻煩，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確保他的安危！”
烏桓右掌撫胸，躬身道：“請郭祭酒放心，末將哪怕粉身碎骨也確保公孫將軍的安危！”
“還有……”郭嘉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若是……若是公孫將軍受傷，亦或者……回來的時候萬萬不可當著侯爺的麵說！”
烏堅眼神一凝，沉聲道：“末將明白了！不過隻有千餘人，末將帶走八百人是不是太多了？”
“無妨！敵軍又沒插上翅膀，怎麽可能忽然出現在此地？”郭嘉擺擺手道：“速去速回！若是你順利護送公孫將軍回來，某做主贈送給你一百副鐵甲和二百把精煉鋼刀。”
“喏！”烏堅大喜，立即點起八百人順著大路向西奔去。
郭嘉目送烏堅一行消失在遠處，走過去又勸慰了公孫瓚幾句，轉過身詢問趙雲的傷勢。
郭成站起身來，恭敬道：“啟稟郭公子，這位將軍的傷勢並不算沉重，不過他在脫力的情況下失血過多，想要醒過來隻怕需要一兩天的時間。”
郭嘉吐了口氣，點頭道：“沒事就好！煩請老丈悉心救治！”
郭成趕緊躬身道：“此乃老朽分內之事，郭公子無須客氣！”
郭嘉看了看周圍，連護衛加起來也才三百餘人，心裏很是不踏實，過去和公孫瓚商議了兩句，揮手喝道：“來人，抬上侯爺和子龍，咱們去林中暫避一下！”
片刻之後，三百多人全都躲進了林子裏。
郭嘉令人砍伐一些樹枝，盡量掩飾掉林子下方的痕跡，再次走到最高處，目光緊緊的盯著西麵的道路。
公孫續取出水壺，迎著風一口氣把裏麵的烈酒喝個精光，打了幾個酒嗝之後，覺得精神一下子恢複了不少。他順手把水壺收好，轉頭看了看身後跟著的數十人，一時間悔恨萬分——若非他此前一時執念要和張飛過過手，又豈會白白損失九成人馬，甚至連最精銳的護衛都隻剩下了十幾人！
十幾名護衛緊跟在公孫續身後，人人都垂頭喪氣，麵無神色，自從被挑選為公孫續的貼身護衛以來，他們還是首次遭遇到如此慘重的失敗。
大概三十幾個烏桓騎兵走在最後，他們的士氣更加低迷，心情也忐忑無比，大部分兄弟族人都已經戰死，自家大王庫爾納也不知吉凶，若是大王有個什麽差池，遼東烏桓很可能會一蹶不振！
公孫續想了想，對那些烏桓騎兵大聲道：“爾等無須擔心，即便庫爾納大王遇到攔截，想要離去肯定沒多大問題！某在此對天發誓，此戰過後，定會把遼東烏桓當做親族對待！”此時他也不確定庫爾納是否沒事，一旦庫爾納遭遇到什麽意外，勢必要重新挑選一個親近幽州的可汗，殘存的這幾十個人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多謝將軍！”烏桓騎兵們精神一振，紛紛行禮道謝，都知道公孫續將軍說到做到，就算這次一萬多大軍全軍覆沒，隻要能得到公孫將軍的鼎力支持，遼東烏桓就絕對不會就此沉淪！
公孫續勉強笑了笑，詢問身後的護衛：“咱們跑了多遠了？”
“啟稟將軍，大概跑了四五裏路！”
“四五裏路……”公孫續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喃喃道：“奉孝他們最多前進十裏左右就會停下等待我們，也就是說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能追上他們了！”他揮手喝道：“大夥兒再加把勁，很快就能追上咱們的人了！”
眾人答應一聲，催動戰馬繼續前奔。
大概向前走了兩裏路，路邊不遠處出現了一條小溪，公孫續看了看已經口吐白沫的數十匹戰馬，知道不能再這樣奔跑下去，隻好無奈的命令眾人奔到小溪邊給戰馬飲點水，稍稍恢複一點體力再繼續前進。
人和戰馬早就饑渴萬分，來到溪水邊上，眾人就紛紛跳下馬，也顧不得幹淨不幹淨，和戰馬一起趴在溪水邊飲水。
公孫續向上麵走了幾步，給水囊裏灌滿水，大聲叫道：“先給戰馬也喂點吃的！爾等稍後趕路的時候再吃東西，動作快點！”
眾人打著飽嗝，趕緊從褡褳裏取出幹草和豆餅給戰馬喂食。
公孫續也取出一塊豆餅，給自己的新坐騎喂食。一塊豆餅尚未吃完，他忽然聽到遠處有些動靜，趕緊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側傾聽了一下，立即跳起來叫道：“速速上馬！有人追過來了！”
眾人嚇了一大跳，就這點人馬，若是敵軍大隊人馬追來豈不危險？當下不敢怠慢，迅速跳上馬背，跟著公孫續奔到了大路上。
公孫續回頭一看，隻見遠處一道塵土飛揚而起，一隊騎兵正飛馳而來，從裝束上看赫然正是徐州軍的騎兵。他粗略數了一下，估計不下五百人，心裏十分震驚，徐州軍的淮南軍的騎兵幾乎損失殆盡，劉備和袁術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騎兵？
‘不好！’他想到這裏暗自驚呼一聲，一下子反應過來，多出來的那些戰馬毫無疑問就是斷後的烏桓騎兵的坐騎！由此可見斷後的那些人隻怕已經全軍覆沒了，他們可是為了掩護自己逃走才戰死的！即便他算得上是鐵石心腸，此時心裏也湧起一股悲痛。
一名護衛追上來問道：“將軍，要留下人斷後嗎？”
“不可！”公孫續斷然拒絕，追兵有幾百人，就算所有的人都留下斷後也支撐不了多久，反而會讓他們白白葬送性命，與其這樣還不如一起逃走，反正郭嘉等人肯定已經不遠了。
聽到公孫續的答複，那幾十名烏桓騎兵暗自鬆了口氣。
公孫續回過頭，振臂喝道：“加速前進，不必擔心追兵，咱們的人就在前麵不遠！”
這時追兵也發現了公孫續等人，前麵的斥候立即奔到隊伍中間向劉備稟報：“啟稟主公，公孫續就在兩三裏開外！”
“終於追上了！”劉備驚喜的叫了一聲，揮手喝道：“加速追擊！公孫小賊跑不了了！”
包括那些萬勝營騎兵在內，所有的人都士氣大振，大呼小叫著加速衝刺，在他們眼裏公孫續就等於一個太守和萬貫家產，眼看著就要追擊成功豈能不興奮莫名！
劉備催動戰馬奔到最前麵，他要親自擊殺或者生擒已經力道衰竭的公孫續，以此來挽回自己失去的威望。興奮中的他忽略了一件很要緊的事情——前麵隻有公孫續，為何不見公孫瓚？
公孫續等人的戰馬剛才隻是恢複了少許體力，向前狂奔了不到兩裏路，速度就迅速減慢下來。眼看著後麵的追兵越來越近，眾人都驚慌的看著公孫續。
公孫續也沒什麽辦法，隻好故作自信道：“爾等不必慌張，援軍就在前麵不遠！”
“將軍，請讓咱們幾個留下斷後吧！”此前提建議的那名護衛再次開口。
其他的護衛們同時叫道：“將軍，請讓咱們斷後！”
那幾十名烏桓騎兵麵麵相覷，也硬著頭皮跟著叫道：“請將軍大人先走，俺們留下斷後！”
“都別鬧！”公孫續斷喝一聲，繼續策馬奔跑，準備再跑一裏路看看，若是還沒追上前麵的人馬，那就隻好舍棄這幾十人了。
眾人不知道公孫續的心思，還以為他不忍拋棄自己，心裏十分感動，咬緊牙關跟在身後策馬飛奔。
又奔出二三百步之後，一名烏桓騎兵的戰馬忽然慘嘶一聲，隨即就倒地死去，把馬上的騎士拋到了幾丈開外。這匹戰馬的死隻是個開端，接下來不停的有戰馬倒地斃命，就連公孫續的戰馬也喘著粗氣，大口的吐著白沫，眼看著就快不行了。
劉備已經帶著人追到了二百步之內，見到公孫續一行的戰馬接連倒地死去，不禁大喜過望。本來他帶上了幾十個神射手，準備直接射殺公孫續，這時見對方已經成了待宰的羔羊，立即改變了心意，令神射手們不許出手，準備生擒公孫續然後逼問出公孫瓚的下落……驀然，他眼神一凝，臉上瞬間布滿了驚慌，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一直在追擊公孫續，公孫瓚為何始終不見？
他立即叫道：“放箭！快放箭射殺公孫續！”
數十名神射手一愣，主公剛剛才下令不許放箭，為何轉眼間又改變了主意？不等他們回過神來，前方忽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隨即就見到大隊烏桓騎兵狂奔過來。
劉備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