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趙雲念著昔日的情誼，言談舉止都很是輕鬆溫和，聽了劉備這話頓時臉色一變，冷然問道：“劉使君莫非是在說笑？侯爺險些命喪你手，某豈能放你離開！來人，都給本將軍抓起來！”
趙雲身邊的十幾名親信聽到命令，立即摩拳擦掌奔向劉備。
“且慢！子龍，且慢！且聽吾一言！”劉備趕緊連連後退，同時不停地擺手示意自己無疑反抗，眼神中驚疑不定。他原本以為公孫瓚必死，沒想到趙雲竟然說公孫瓚還活著，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
若是換了別人說這話，劉備肯定不會輕易相信，隻是他深知趙雲不善於或者說不屑說謊，因此心裏的震驚和懊惱簡直無以複加。他費盡心思才順利伏擊了公孫瓚，代價就是丟掉了兩萬多兵馬，若是公孫瓚僥幸未死，如此慘重的代價豈不是白白付出？
其實趙雲根本就不知道公孫瓚到底是死是活，之所以這麽說，一來是因為他心裏並不想公孫瓚出事，二來也是為了斷絕劉備攀交情的打算——薊侯都差點命喪你手，你劉備到底臉皮有多厚，才能說出放你一馬這種話！
趙雲皺了皺眉，勉強擺了擺手，讓親信們暫且停止動手。他心裏已經下定決心，看在往日的情義上，就讓劉備再說幾句話，不過不管對方說什麽，說完之後他都會下令綁人。
劉備見趙雲並未立即翻臉，心裏不禁湧起了一線希望，他狐疑的問道：“公孫……伯珪兄當真沒死？”
趙雲冷然道：“劉使君，你就想說這句話嗎？”他心裏已經極不耐煩，若是劉備沒有別的話要說，立即就會下令動手。
“等等！”劉備急忙叫了一聲，盯著趙雲的雙眼，語氣悲切的問道：“子龍可還記得糜子方？”
趙雲一怔，微微偏頭躲開了劉備的目光，當初他已經答應劉備前去徐州，於是劉備派遣糜芳前去常山接應，不料公孫續卻月夜前來追他回去。後來糜芳想要擊殺公孫續，不料反而死在公孫續手中，他和兄長被公孫續的誠意所感動，一起跟著公孫續回到了薊縣，還向劉備隱瞞了糜芳真正的死因。此時猛然聽到劉備提起糜芳，想起對方是為了邀請自己才意外的命喪黃泉，心裏不禁還是有些愧疚。
劉備心裏的希望頓時大增，從趙雲的信中得知糜芳死訊的時候，起先他並未懷疑過趙雲的解釋，隻是有一點遺憾罷了。
後來糜竺有意把糜貞嫁給劉備做小，沒想到糜貞竟然擅自離開徐州，留下的信中說要去打探糜芳真正的死因，毫無疑問這是糜貞為了逃婚給出的一個借口，這件事也直接導致劉備和糜竺之間出現了不可彌補的裂痕。
劉備當時十分惱怒，若非還要依靠糜竺征集糧草，早就對糜氏家族發難了。不過冷靜過後，他也覺得糜芳的死因十分可疑，張燕和公孫瓚早就是堅實的盟友，黑山軍怎麽敢在幽州境內作亂，還恰好殺死了糜芳？而且原本答應南下徐州投奔自己的趙雲也忽然變卦，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悄悄派了幾名得力的斥候前去趙家村打探消息，果然從多嘴多舌的村婦們口中打聽到了當夜發生的一些事情。
劉備最看重的趙雲忽然臨陣變卦，而且還隱瞞事實欺騙他，可想而知他得知此事時的心情是何等惡劣。不過他對趙雲倒是並沒多大的怨恨，心裏堅定地認為趙雲是受到了公孫續的脅迫，這才迫不得已放棄了和自己的約定。更何況他始終認為將來會和公孫瓚一戰，因此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死去的糜芳而和趙雲鬧翻，若是和趙雲保持著一線關係將來肯定會用的上，於是他把這件事暫時埋在了心底。
此時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劉備隻好說出這件事，指望趙雲因為愧疚而放過自己。盡管他心裏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是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一絲希望，如果趙雲置之不理下令動手，他也隻有束手就擒了。
“糜子方……對於他的死，某並無半分愧疚，隻是某當時在信中隱瞞了此事，確實對不起劉使君！”趙雲說到這裏翻身下馬，抱拳躬身道：“某在此向劉使君鄭重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啊！”劉備不顧旁邊趙雲部下瞪視的目光，急忙搶上前來一把扶住趙雲，哀聲歎道：“此事怎能責怪子龍？都是糜子方辦事不利，這才導致吾和子龍失之交臂啊！一想起過去和子龍並肩作戰時的情況，吾就悔恨萬分，若是早知道糜芳無法把子龍請到徐州，吾一定會親自潛往幽州接取子龍！唉……若是可以的話，吾情願用整個徐州去換子龍！”
趙雲站直身子，揮手令衝上來試圖按住劉備的親信們退下，有些唏噓道：“其實某有時也……劉使君，某不想把你綁起來，你跟某回去見公孫將軍吧，若是侯爺安然無恙，某豁出性命也會保你不死！”
劉備眼神頓時閃爍了一下，立即明白趙雲剛才又說了假話，公孫瓚已經斃命的可能性極大！若是自己跟著趙雲去見公孫續，即便趙雲當真舍命求情，心狠手辣的公孫續又豈會放過自己？不行！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讓趙雲網開一麵！
“玄德公莫非不相信某？”趙雲見劉備不答，還以為對方在懷疑自己的分量，當下舉起右掌，沉聲道：“若是某言而無信，將來死無葬身之地！”
趙雲對自己在公孫續心裏的地位還是很有信心的，如果薊侯保住性命，自己懇求一下公孫續，劉備保住性命的可能性有六七成，更何況劉備不死才更有利於幽州大軍南下攻占徐州，他可是知道公孫續早就把徐州看做了盤中的一塊肥肉。
“非是吾不相信子龍，實在是那公孫續太過心狠手辣，若是吾跟著子龍回去，不但無法保住性命，恐怕還會連累子龍！”劉備說到這裏忽然放聲大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指著自己的那十幾名護衛，看著趙雲泣道：“吾會束手就擒，隻是希望子龍看在昔日曾經和他們一起征戰過的份上放他們回徐州，順便給雲長和翼德帶一句話，讓他們帶上吾的妻兒離開徐州，走得越遠越好！”
“子龍將軍，還請看在昔日的袍澤情分上，高抬貴手，放過我家主公一次吧！”劉備的護衛們紛紛跟著叩頭哀求，他們一早就跟著劉備，當初在幽州的時候也曾經和趙雲並肩作戰，說起來也算是袍澤。
趙雲歎了口氣，用力扶起劉備，對其他人說道：“諸位不必如此，快請起來吧！”他曆來都十分看重情義，眼前這些人又曾經同生共死過，特別是劉備，對自己一直都十分尊敬看重，麵對著對方的跪求，他一時間真的無法下令抓人。
“子龍將軍，吾等情願替主公去死，還請將軍放主公一條生路啊！”一名劉備的護衛喊出這番話之後，忽然間抽刀自刎。
“且慢……”趙雲一句話尚未說完，對方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他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
“請子龍將軍放主公一條生路！”剩下的護衛們同時高呼，隨即也毫不猶豫的接連跟著自刎。
趙雲此時還托著劉備的雙臂，有心阻攔卻根本就來不及，周圍的白馬營騎兵們隻是冷眼旁觀，根本就沒有挽救的意思。
看著一個個曾經一起說笑、一起大碗酒大碗肉、一起出生入死的昔日袍澤接連自殺，趙雲的心裏也十分難受，他鬆開劉備的手臂，黯然長歎一聲。
劉備看著周圍護衛們的屍體，悲切的歎道：“他們跟著吾很多年了，一直都忠心耿耿，如今卻因為吾的錯誤決定而被迫自殺……某還有何臉麵苟活於世！”說到這裏他忽然彎腰撿起一把環首刀，向著自己的脖子湊了過去。
當啷！
趙雲及時抽劍格擋，把劉備手中的環首刀擊飛開去。
劉備怒道：“子龍，難道吾想要體麵的去死都不行嗎？吾可不想將來有人對封兒說，他的爹爹是個苟且偷生的懦夫！而且就算吾現在不死，見到公孫續又豈能幸免！子龍，若是你還念著一絲昔日的袍澤情義，就讓吾體麵的去死吧！”
劉備口中的‘封兒’正是他的養子劉封，劉備的妻妾們一直無所出，因此八九歲的劉封近年來被當做繼承人培養。昔日在幽州的時候，趙雲也曾經見過劉封幾次，一大一小的關係還很不錯。
趙雲再次歎了口氣，忽然轉過身背對著劉備，然後用力擺了擺右手。
劉備眼中喜色一閃而逝，躬身道：“多謝子龍！請轉告公孫續，吾會帶著人馬離開徐州，前去投奔劉荊州，徐州這塊地盤就當作對伯珪兄的賠償吧！”
趙雲默然不語，隻是很不耐煩的跺了跺腳。
劉備再不猶豫，直起腰就向自己的戰馬奔去。
白馬營的騎兵們瞪著劉備，隻是趙雲下令放人，他們也並不敢阻攔。
就在這時，一名趙雲的親信忽然叫道：“將軍，萬萬不可放走劉備啊！臨行之前，公孫將軍可是下了嚴令，若是讓劉備走了，將軍又該如何麵對公孫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