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巧言令色郭公則
啪!精美的茶杯掉在地上打得粉碎,剛剛煮好的茶水撒了一地,散發出各種香料和作料混雜的氣味,其中生薑辛辣的氣味最是濃鬱,一如此時袁紹心頭的辛辣怒火。
“汝再說一遍!”袁紹盯著跪在麵前那人,聲音寒冷如冰。
一旁的郭圖和許攸都垂首不語,他倆多年跟隨袁紹,知道此時的袁紹已經怒火萬丈,稍有不慎就會降下雷霆之怒,即便是他們也難以抵擋。
“主……主公……文醜將……將軍被擒,吾等幾乎全軍覆沒啊!”這人穿著一身皮甲,乃是文醜手下的一個軍侯,就是他帶著殘餘下來的人逃回了清河郡。此時麵對袁紹的怒火,他嚇得話都說不連貫了。
袁紹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點摔倒過去,幸好被站在身邊的袁尚一把扶住。
“主公!”郭圖和許攸都大吃一驚,趕緊上前準備查看。
“退下!”袁紹站穩身子,對著二人大喝一聲。
郭圖和許攸嚇了一跳,多年以來,袁紹還從未對他倆如此嗬斥過,趕緊回到座位前躬身站著。
袁紹用力揉了揉額頭,冷然喝道:“汝把事情經過詳細講來,不得有半點遺漏!”
“喏!”這軍侯已經嚇得渾身冷汗直冒,答應一聲之後,期期艾艾把此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軍侯說的很淩亂,讓袁紹聽得很不耐煩,若非想要得知文醜的確切消息,他早就下令把這廝亂棍打出去。好容易聽完了事情的經過,袁紹微微鬆了口氣,若是文醜未死而隻是被擒,尋找機會說不定還能營救回來,他也沒了懲治這軍侯的心思,揮揮手令其退下。
那人出去後,許攸馬上拱手勸道:“主公息怒,隻要文醜將軍還活著,就一定有機會把他營救回來!”
郭圖也趕緊隨聲附和,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袁紹麾下武將眾多,但是顏良文醜在袁紹的心目中可排前兩位,不僅因為他們驍勇善戰,最主要的原因是顏良文醜對袁紹忠心不二,從未做過半點對袁紹有損的事情。若是文醜不幸喪命,郭圖和許攸勢必都會被袁紹懷恨在心,弄不好會大加責罰!
沮授當初建議直接派遣大軍援救高邑,就是郭圖和許攸說服袁紹不要派兵救援,雖說後來袁紹還是決定讓顏良率領大軍隨時準備前去救援張頜和田豐,因此在‘是否派遣援軍’這件事上郭圖和許攸並不需要承擔責任,但是文醜帶兵前去高邑打探消息卻是袁紹的主意,按照袁紹一貫剛愎自用的行事風格,絕不會自己來承擔錯誤的責任,而是會遷怒於他人,而被遷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倆。
袁紹皺著眉頭來回踱了幾步,看著許攸吩咐道:“子遠,汝現在就去一趟高邑,弄清楚文醜到底是什麽情況。若是活著,不惜一切代價把他營救回來!”
許攸心頭大喜,臉上卻擺出一副肅穆為難的神色,拱手道:“請主公放心,若是文醜將軍安然無恙,屬下定會想方設法把他營救回來!隻是……”
袁紹沉聲道:“子遠有什麽需求隻管說,吾無不答允!”
許攸輕聲問道:“敢問主公,若是公孫瓚想要討要一些好處,屬下最多能付出什麽代價?”
“這個……”袁紹頓時猶豫起來,文醜是必定要救回來的,隻是他手中根本沒有可以用來交換的籌碼啊!俗話說走馬換將,若是自己這邊也能擒獲公孫瓚麾下某個大將,這件事就容易多了!想到這裏袁紹心頭既憤怒又悲痛,他連幽州軍的影子都沒見到就損失了兩員大將,麴義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但是文醜被擒卻讓他心痛不已,畢竟這種忠心耿直又勇猛無畏的將領並不多見。
郭圖躬身道:“主公,屬下倒是有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袁紹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急忙喝道:“公則,快快講來!”
“主公,不如用一個秘密去交換文醜將軍!”
“什麽秘密?”袁紹一怔,納悶地看著郭圖。
許攸心頭一震迅速低下頭去,眼神忽然閃爍起來。
“主公,黑山軍內部有兩個重要人物都投靠了主公,屬下覺得不妨主動透漏一人給公孫瓚,如此一來……”
“住口!”袁紹沒聽完就勃然大局,指著郭圖喝道:“公則,此等荒謬之言,汝怎能說得出口?真是枉費吾的信任和器重!”
“屬下胡言亂語,請主公恕罪!”郭圖大駭,趕緊伏在地上請罪。
許攸也跪在地上,輕聲道:“主公息怒,公則兄所言雖說荒謬,想必有一些自己的理由,還請主公給他個把話說完的機會。”
一直沉默不語的袁尚眉頭一挑,小聲道:“父親,子遠先生所言甚是,公則先生並非信口開河之人,不如先聽他說說理由如何?”
袁紹怒哼一聲,氣衝衝地坐了下來,狠狠地瞪著郭圖。從袁紹顫抖的雙手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如何惡劣,郭圖若是沒有足夠好的理由,一場牢獄之災恐怕是免不了的。
“主公,屬下如此提議有兩個理由!”郭圖小聲道:“其一,陶升和白繞素來不和,若是此時大局已定,主公同時留此二人在麾下就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倆必定會互相掣肘,更有利於主公掌控黑山軍餘部。隻是此時大戰一觸即發,主公並不需要兩個分量足夠而且互相仇視的內應,為了將來在主公麾下的地位,他們肯定會互相指責攻擊,很有可能會因此暴漏身份,反而壞了主公的大事!”
袁紹聽到這裏怒氣稍斂,默然沉思不語。
許攸卻連連點頭,似乎對郭圖這個理由十分讚同。
郭圖微微抬起頭,飛快的用眼睛餘光看了看袁紹,心裏頓時鬆了口氣,接著道:“其二,不管是陶升和白繞,他們對主公的忠心都無法確認,若是主動把這個秘密送給公孫瓚,不但能換回文醜將軍,而且還能試探一下公孫瓚和張燕,若是陶升和白繞假意投靠主公,公孫瓚和張燕必定會想盡辦法掩蓋此事,讓那二人繼續迷惑欺騙主公,從而在關鍵時刻給吾等致命一擊!反之,若是公孫瓚和張燕處置其中一人,另一人驚駭之餘必定死心塌地投靠主公,一個全心全意投靠主公的內應,其作用絕對會大於兩個各懷鬼胎的內應!”
袁紹聽完後沉思了許久,抬頭詢問許攸:“子遠以為如何?”
許攸點頭道:“主公,屬下認為公則所言甚是,兩個互相掣肘的內應確實沒什麽必要!而且這次大戰吾等的對手主要是幽州軍,黑山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陶升和白繞並不是不可或缺,隻要擊敗了公孫瓚的幽州大軍,黑山軍必定會一觸即潰!”
袁紹聽到這裏已經動心了,不過他素來優柔寡斷,一時間並不能作出決定,於是回過頭問道:“顯甫,你有何見解?”
“父親,孩兒見識淺薄,不敢輕易評論此事。”袁尚推脫一句,就在袁紹臉上現出失望之色的時候,他卻接著來了一句,“不過孩兒鬥膽想問問父親,文醜將軍和陶升白繞比起來,孰輕孰重?”
袁紹聞聽歎道:“吾兒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而且子遠說的也沒錯,陶升和白繞在此戰中恐怕並不能起到太大作用,用他們其中一人換回文醜,確實還是值得的!”
郭圖立刻讚道:“主公英明!文醜將軍回來後若是知道此事,肝腦塗地也要報答主公的厚恩啊!”
“公則此言差矣!”許攸微笑道:“且不說顏良和文醜將軍,吾等投到主公麾下的時候,哪個又不是已經準備為主公的大業肝腦塗地?順帶著自己和家人也能榮華富貴?”
“子遠兄……所言甚是!”郭圖尷尬的笑了笑,心裏卻埋怨許攸不該說這種話,若是為此惹惱了袁紹,難免又會牽連到自己。
“哈哈……”袁紹也大笑道:“子遠,汝竟然不怕別人說自己罔讀聖賢書?”
許攸拱手道:“吾隻知道一心向主公盡忠,同時讓自己和家人衣食無憂,其他人的看法吾何須在意?”
袁紹指著許攸笑道:“子遠啊,難怪有人說汝乃真小人,不過在吾看來,你這個真小人可是比那些偽君子順眼多了!”
許攸嘿嘿一笑,似乎對‘真小人’這個評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行了,都起來吧!”袁紹心情好了很多,擺擺手令二人起來。
“謝主公!”
袁紹看著許攸,沉聲道:“子遠,你收拾下,這就前去高邑吧。”
“謹遵主公之命,請主公放心,吾定不負主公所托!”許攸很自信地點頭答應,因為和公孫續的暗中約定,他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把文醜討要回來。
袁紹滿意地點頭道:“好!等到子遠和文醜順利歸來,吾會大擺筵席加以慶祝!”
“屬下先提前謝過主公了,屬下告退!”許攸躬身行禮之後,虎虎生風走了出去。
許攸出去後,袁紹又吩咐郭圖:“公則,你去下軍營,把此事告知顏良,讓他休要著急。否則若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此事,他勢必會做出衝動的事情來。”
“喏!屬下告退。”郭圖也行禮後退了出去。
袁尚看著郭圖的背影,沉吟道:“公與先生(沮授字)說明主當近賢人而遠小人,父親為何卻信任器重子遠先生和公則先生呢?難道公與先生說錯了?”
袁紹笑了笑,撚須道:“吾兒有所不知,身為主公者,不但要任用正人君子,也要適當的使用小人,畢竟很多事情正人君子是做不好的!公與先生雖然沒有說錯,但是那種觀點隻適合天下太平之時,至此亂世之際,隻要是人才都要好生利用,至於德行則無需考慮!”
“原來如此,多謝父親教誨!”袁尚恍然大悟,低著頭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