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諄諄慈父袁本初
黃昏時分,清河郡太守府的後院書房內,袁紹執黑子正在和謀士郭圖挑燈對弈。從盤麵上來看,二人正在邊角激烈爭奪,黑子看來占了上風,白子的一條大龍堪堪就要被屠,故而郭圖拈著棋子陷入長考之中。
袁紹相貌俊美,少年時就是洛陽有名的美男子,而且文武雙全,因此才能以庶出的身份被父親袁逢所喜愛,後來又過繼給伯父袁成,身份一躍從庶子變成了嫡子。袁紹雖然已經年近不惑,但是卻絲毫不顯老態,頭上不見一根白發,臉上也不見半根皺紋。他雙目柔和有神,臉上棱角分明,頭戴一頂白玉冠,半尺長的三縷長須打理的一絲不亂,盡顯儒雅風範。
袁氏一族四世三公,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故而大多數袁氏族人都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袁逢的嫡子袁術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自幼就眼高於頂,少年時鬥雞走狗走馬觀花,堪稱是洛陽一害,後來袁氏選擇家族繼承人的時候拋棄袁術選擇袁紹,也正是因為袁術的能力和名聲都不如袁紹。
袁紹和袁術雖然是親兄弟,但是二人脾性迥異,袁紹少年時就豪俠仗義,結交了不少豪傑,曹操、劉表、孫堅都是袁紹的舊時好友,甚至就連如今的生死大敵公孫瓚當初也和袁紹有些交情——公孫瓚跟隨大儒盧植就學的時候,曾經被洛陽的貴胄子弟欺辱,袁紹袁術兄弟出手相助使得公孫瓚免於更深的羞辱。不過時過境遷,公孫瓚和袁紹無不期盼對方趕緊去死。
袁紹繼承了袁氏家主的位置之後,名聲更是鵲起,多方豪傑謀士爭相投。及至十八路諸侯討董卓,袁紹被推舉為盟主,更是一舉成名天下知。不過袁紹雖然名震天下,但是卻始終沒有自己的地盤,平時駐軍的鄴城還是韓馥借給他的,因此袁紹日思夜夢能有一塊自己的地盤。
大前年的時候,袁紹的機會終於來了。前任冀州牧韓馥被公孫瓚打得大敗虧輸,多半個冀州都被公孫瓚奪走,韓馥無奈之下邀請袁紹入駐冀州對付公孫續。袁紹大喜過望,馬上率領幾萬大軍北上攻打公孫瓚,並且在界橋之戰中大敗公孫瓚,順利地奪回了大半個冀州。隨後袁紹自領冀州牧,給韓馥封了個空頭將軍,不久之後韓馥的長子被袁紹手下的所殺,韓馥擔心被袁紹所害,倉促逃出冀州投奔張邈,數月之後自盡而死,其麾下故舊大都被袁紹所殺。
如今除了河間郡,幾乎整個冀州都在袁紹手中,但是他這個冀州牧乃是自領,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袁紹也曾經想過向李傕郭汜‘買’下冀州牧,然而李傕郭汜深恨袁紹,認為是他組成的討董聯盟促使了董卓的敗亡,哪怕袁紹出再多的錢都不答應,袁紹氣得暴跳如雷卻無可奈何。
公孫瓚能夠輕易就從李傕郭汜手中‘買’到冀州牧這個官職,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李傕郭汜想要惡心一下袁紹——你袁紹經常吹噓出自四世三公,還是討董聯盟的盟主,名聲也聞於天下,但是那又如何?乃公情願把冀州牧賣給一個黃巾賊,也堅決不讓給你袁本初,你想名正言順占據冀州?做夢去吧!
“唉……”郭圖沉吟良久之後長歎一聲,擲下棋子拱手道:“主公棋力又有精進,屬下認輸了!”
“哈哈……”袁紹撚須大笑,神色十分的得意。他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又最是癡迷於棋道,時常和麾下眾人對弈,贏了得意非凡,輸了卻沮喪不已。善於察言觀色的郭圖、許攸、審配等人和袁紹對弈時就會隱秘地想讓,總是讓袁紹恰到好處的獲得勝利,深得袁紹的歡心,閑暇時就找來手談幾局。而脾性正直的田豐、沮授下棋時總是全力以赴,時常殺的袁紹潰不成軍,久而久之,袁紹就不再找田豐和沮授下棋,甚至在采納謀士們的意見的時候,也會優先考慮郭圖和許攸的建言。
“來來來……”袁紹一邊收撿棋子,一邊笑道:“公則(郭圖字),再來一局。”
“好!”郭圖點點頭,神色肅然道:“屬下也想再向主公請教一下,雖然絞盡腦汁也下不過主公,但是對吾之棋藝還是大有裨益啊!”
郭圖這個馬屁拍的很有水準,再次引來袁紹得意的大笑聲。
二人把棋子收在罐子裏,正準備開始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色錦袍的少年快步走了進來。這少年唇紅齒白,相貌十分俊美,眉目和袁紹有八成相似,正是袁紹的幼子袁尚。
袁尚乃是袁紹最喜愛的後妻劉氏所出,自幼聰慧非常,長得又很像袁紹,十分受袁紹喜愛。袁紹的長子袁譚、次子袁熙對驕橫跋扈的袁尚十分妒恨,然而由於袁紹的偏袒寵愛,再加上劉氏的溺愛,二人對袁尚敢怒而不敢言。若是換了袁譚或者袁熙這樣招呼就不打一個就進來,必然會被袁紹大加申斥。
袁紹一見袁尚進來,頓時臉上堆起了慈和的笑容,招招手微笑道:“顯甫(袁尚字)吾兒,快過來。”
袁尚笑著上前行禮:“見過父親大人,見過郭從事。”
“公子不必多禮。”郭圖趕緊離席避開,不敢當袁尚行禮。
“吾兒找為父可是有事?”袁紹站起身替袁尚整了整稍稍有點褶皺的衣領,看著兒子笑著問道。
袁尚臉上露出委屈之色,悶聲道:“父親,那麴義實在是無法無天啊!竟敢當街毆打孩兒的仆從!若非孩兒跑得快,隻怕也會被波及啊!”
“什麽!”袁紹大怒,喝道:“匹夫竟敢觸犯吾兒,真是可恨至極!吾兒仔細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袁尚點點頭,把剛才在街上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袁尚適才在街上見到了一個妙齡女子,頓時起了獵奇之心,帶著仆從上去搭訕。沒想到喝的醉醺醺的麴義恰好路過,也一眼看上了那個女子,雙方頓時發生了口角。麴義自詡功勞大,根本不把袁尚放在眼裏,還揚言說若非他在界橋之戰率領先登營大敗公孫瓚,如今的冀州還不知在誰手中!袁尚的仆從怒而斥責,不料麴義竟然用馬鞭狠狠抽打了那人一頓,袁尚上去喝止,也差點被麴義一鞭子打在頭上。
“吾兒此言當真?”袁紹聽完後,沉著臉詢問。
“父親難道不相信孩兒?”袁紹委屈的問道。
“為父怎麽會不相信吾兒的話呢?”袁紹揉了揉袁紹的腦袋,笑道:“為父隻是想確認一下罷了。”
袁尚卻偏過頭去,悶聲道:“街上那麽多人,父親隨便找人問一下就能確認孩兒沒有說謊!”
郭圖躬身道:“主公,公子素來誠實,而那麴義曆來十分跋扈,此事肯定如公子所說,屬下覺得沒必要去調查。”
“公則所言甚是!”袁紹點點頭,摸了摸袁尚的臉頰,陪笑道:“為父錯了,吾兒休要生氣可好?”
“孩兒不敢!”袁尚總算露出了笑容,拉著袁紹的衣襟哀求道:“父親,孩兒的那個仆從最是忠心,還請父親下令讓麴義把他送回來。”
“主公,麴義那廝喝多了就無法無天,若是隨便派個人隻怕他會置之不理,不如屬下走一趟如何?”郭圖不等袁紹說話就跳出來請纓,這可是難得的拍馬屁的時機,心思靈巧如他又豈會錯過。
袁紹摸摸胡須沉思了一下,點頭道:“也罷,那就有勞公則了。”
袁尚也拱手行禮:“多謝郭從事。”
郭圖趕緊閃身還禮:“此乃屬下分內之事,屬下這就去找麴義。公子不必憂慮,屬下定能把貴仆要回來。”
袁尚笑道:“父親常說郭從事乃是他最信任和器重的謀士,有郭從事出馬,吾何慮之有?”
“公子謬讚了,屬下告退。”
郭圖出去後,袁紹拉著袁尚坐在身邊,笑道:“吾兒適才回答得很好,小小年紀就知道收攏人心,為父心中甚慰啊!”
袁尚乖巧地答道:“都是父親和娘親教導得好。”
“哈哈……真是個乖孩兒!”袁紹拍了拍袁尚的手背,神色欣慰無比。
袁尚正待說話,外麵有人稟報道:“啟稟主公,許子遠先生回來了,正在外麵求見主公。”
“哦?快讓他進來!”
袁尚想起身坐在一邊,卻被袁紹一把拉住,讓他就坐在身邊接待許攸。
不一時,許攸快步走了進來,看到袁紹父子的親密狀,眉頭微微一蹙,隨即笑道:“許攸見過主公,見過公子!”
袁紹笑道:“子遠先生一路辛苦了,快請坐!”
袁尚趕緊起身還禮,然後親自走過去給許攸倒了一杯水。
“多謝公子。”
袁紹等袁尚回到身邊坐下後,沉聲問道:“子遠,此行可還順利否?”
“一切順利!”許攸點頭道:“屬下見到了陶升,他向主公獻上了一個計策,若是執行得當說不定能取了公孫續小兒的性命!”
“哦?”袁紹頓時大喜,笑道:“據聞公孫瓚深愛其子,其父子情深隻怕不下於老夫和顯甫!若是能斬殺或者擒獲公孫續,公孫瓚定然方寸大亂,此戰吾等必勝啊!子遠快說說,陶升所獻何計?”
“主公,陶升說公孫續準備親自到小清河勘察地形,建議讓麴義率先登營前去伏擊。陶升保證會及時把公孫小兒的消息傳遞過來。”
袁紹不置可否,問道:“據聞公孫續麾下的白馬營精銳無比,子遠可曾親眼所見?”
“屬下未曾親眼所見!”許攸搖搖頭,笑道:“不過陶升對白馬營有一句評價,主公可要聽聽?”
“說來聽聽。”
“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
袁尚聞聽樂不可支,頓時笑出聲來。
袁紹眉頭微皺,沉聲道:“公孫續小兒近來聲名鵲起,莫非傳言有誤?”
“陶升猜測說,公孫續做的那些事情可能都是公孫瓚所為!公孫瓚想讓兒子早些積攢名望,故而才把功勞都推在公孫續身上!”
袁紹看了看袁尚,對這話信了一大半,他準備立袁尚為世子,因此也抱著類似的打算,準備在這次大戰中給袁尚立下大功的機會。將心比心,袁紹覺得公孫瓚把功勞安在公孫續身上實屬正常。
“稍後麴義來了,老夫會和他說此事。”
“主公已經讓人去找麴義前來了?”許攸十分驚訝。
“此事說來話長,顯甫適才上街的時候……”袁紹臉色慍怒,緩緩說起了袁尚剛才講述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