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他的眼裏還放了別人
看到婆婆突然由歡喜轉為歎息，在一旁的貝瑜欣不免詫異。
她看看萬奕，目光困惑，萬奕卻不語。
方綿綿隨後抬眼看了眼眉峰微蹙的萬奕，從身邊陪護的手裏拿出一個大大的棒棒糖，彎身遞給子雲，柔聲說道，“好了，好孩子，你出去玩吧。”
子雲痛快接過，很快一溜煙沒影了。
孩子的身影牽動方綿綿的目光，好一會，她才收回思緒，轉眸，看著眼前貝瑜欣，唇邊凝起笑容，“好久不見，貝貝是越來越漂亮了。”
“貝貝”是曾經方綿綿為貝瑜欣起的名字，她對這個兒媳婦是相當滿意，於是起了這個名字，說是好記。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貝瑜欣不免鼻子一酸，想來這個婆婆是真心疼自己的。
貝瑜欣近前，拉起方綿綿枯瘦幹燥的手，輕輕撫摸上去，白皙的肌膚上，青筋凸起，瘦得似乎就剩一層皮。
看到婆婆如此，貝瑜欣美目含淚，聲音都有些哽咽，“媽，您又瘦了，要多保重身體……”
方綿綿反手拉過她，輕輕拍拍她的手，笑笑，“我都老婆子了，保重不保重的也就這樣了，還計較這些幹嘛？倒是你們，年輕有活力，看著你們，我都覺得年輕了.……還有啊，幾年不見，貝貝的中文說得越來越流利了……”
貝瑜欣不好意思一笑，“媽，別累著，您快坐，我剛給您泡上的茶.……”
貝瑜欣邊說邊拉著婆婆坐下，轉身又端過去自己泡的茶，動作恭謹。
方綿綿接過精致的鎏金茶盞，西洋參片、枸杞，紅白相間，茶溫適宜。
她輕輕啜了一口，點點頭，讚賞道，“補氣提神，好味道。”
聽到誇讚，貝瑜欣滿足地翹起唇角，笑了。
這一幕，任誰看了都覺畫麵唯美，婆媳和諧。
唯有方綿綿身邊的陪護看到這一幕後，目光掠過旁邊的萬奕，喉間一聲歎息。
自始至終，萬奕都沒有說一句話。
方綿綿看著沉默不語的兒子，心說這個孩子怎麽看上去心事重重？
不過，再想起剛才在自己麵前那虎頭虎腦的孩子，心裏不覺痛楚綿延。
自己這個年齡，該是晚輩承歡膝下，盡享天倫之樂，可自己卻成了這樣的模樣，還要連累子孫。
萬奕沉默不語，也該是有這樣的顧慮吧。
方綿綿低頭借喝茶掩去心思。
畢竟她現在的狀況，過一天少一天，能多笑著過一天就算是修行了。
放下茶杯，方綿綿笑笑，“看到你們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以後就不要帶子雲過來了，我這身體，孩子過了病氣那就不好了。就是你們，也要少來……”
貝瑜欣聞言一滯，原來婆婆一直不讓他們來是這個原因。
“媽媽，你和我們搬到一起住吧，便於我們照顧你……”貝瑜欣說道。
看著這個麵孔東方但骨子裏其實都已經西洋化的兒媳，方綿綿不覺詫異，她居然邀請自己和他們一起住？
別說方綿綿愕然，就是萬奕聽了也頗覺意外，貝瑜欣並不是個家庭觀念頗深的女人，一向講求自己小家的獨立，怎麽這次會讓婆婆一起住呢？
方綿綿不動聲色，麵上盡是滿足的笑意，對身側的陪護榮姨說道，“你看看我這孝順的兒媳——”
陪護榮姨也點頭稱讚貝瑜欣的孝道。
“我在這裏呆久了，去哪兒都不習慣，你們也該有自己的小日子，我這個老太婆去隻會打擾你們。”
方綿綿最後說道。
很明顯的，方綿綿在貝瑜欣的目光裏看到一絲失望之色。
礙於方綿綿的身體虛弱，見麵不過半小時方綿綿就離開了。
坐在車上，方綿綿看著前麵親自開車送自己去醫院的兒子，忽然間問道，“小奕，你和貝貝過得好嗎？”
萬奕愣怔一下，不明白為什麽母親會突然有此一問，點頭，“嗯，挺好的。”
車子穩穩前行，後視鏡裏折射出兒子剛毅英挺的麵龐，方綿綿定睛看了一會，“小奕，家裏——都好吧？”
這是方綿綿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提起“家”，而這個家則是她自從離開後就一直沒有再回去的家。
萬奕心中詫異之餘不免有些緊張，莫非這是母親大限之前的回光返照？
“媽，都挺好的.……”
他抬頭看了看後視鏡裏的母親，並沒有什麽異常，略微鬆了口氣。
方綿綿聞言也不再多問，隻是微微點點頭。
在醫院停下車子，方綿綿從車裏下來堅決不讓萬奕送。
夜風颯颯，掠過臉龐，帶來一絲涼意，方綿綿看著兒子，許久才淡淡道，“小奕，瑜欣即便不是你最理想的，但是終究是你自己選的，你不要辜負了她……”
“.……”
看著方綿綿在陪護榮姨的攙扶下緩緩遠去，萬奕愕然不已，轉瞬又汗顏不已，剛才她的母親說什麽？！
進了醫院，隔著落地玻璃窗，那個修長的身影依然佇立原地，在夜色裏顯得挺拔深沉。
榮姨對方綿綿說道，“夫人，你剛才是什麽意思？”
轉角的時候，方綿綿才淡淡開口，“邀請我過去同住，絕對不是小奕的主意，貝瑜欣更不可能有什麽理由說起這個.……”
榮姨一聽，心說那不過是這個兒媳婦客氣客氣罷了，你還當真了。
“那夫人你的意思是？”
方綿綿走了會，覺得有些累，找個座椅坐下，喘口氣才說道，“我是老了，可眼不花耳不聾.……當年小奕大約以為我不行了，所以才領了貝瑜欣到我跟前，當著我的麵訂下他倆的婚事，雖然小奕麵上對貝瑜欣百依百順，但我能感覺出來，小奕並不是有多愛她，一半是因為我，一半大約是因為——瑜欣長得和他心中思念的人有點像吧……”
聽到這個結論，榮姨不免吃驚，“啊？！他心中思念的人？——您是怎麽知道的？”
聞聽此言，就連站在拐角的萬奕也頓住了腳步。
本打算上來看看，卻沒想到聽到這樣一番對話，他的母親居然說——他心中思念的人？
好一會，才聽方綿綿幽幽道，“知子莫若母。他看貝瑜欣的眼神，倒讓我想起了從前那個年代，他——”
往事如雲煙，從眼前飄過，方綿綿忽而一笑，“不說了……”
收起思緒，又回到眼前的話題，“真喜歡一個人的話，看她的目光那必定是專注的，是放不下任何旁人的，可是，那天，小奕給瑜欣戴戒指的時候——”
說到這裏，方綿綿似乎還在回味著當時的情景，搖搖頭，“看來今天我料對了.……”
別說榮姨，就是萬奕也震驚了，他的母親說他雖然目光看著貝瑜欣，但是目光裏其實還放了另外的女人.……
醫院裏的地毯隔音效果不錯，他可以從頭聽到尾。
“瑜欣別看是西方長大的孩子，但是她對咱們傳統的孝道也是有研究啊，她想必已經知道了什麽，所以才打算以照顧我的名義來穩固她的愛情啊.……”
榮姨搖搖頭，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穩固？夫人，恕我直言，按照貝家的實力，還有貝瑜欣獨立的個性，她需要這樣嗎？”
言外之意，她有必要來討好你來變相討萬奕的歡心嗎？說得貝瑜欣有點小家子氣的小媳婦般。
榮姨的話並沒有讓方綿綿生氣，她無奈道，“你啊，這輩子都沒有愛過別人，你不懂的，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在對方麵前會不自覺地卑微，為她做什麽事都心甘情願.……”
榮姨琢磨了一會，還是搖搖頭。
方綿綿歎口氣，說道，“今天看到子雲，我才真正體會到小奕當初不要孩子的心情，看著孩子現在活潑可愛的模樣，很難想象以後——”
榮姨心裏一跳，“夫人，今天累了吧？”
“好了，是有點累了，回去休息吧。”
方綿綿起身，在榮姨的攙扶下向病房走去。
聽著漸行漸遠的說話聲，萬奕站在原地沒有動。
貝瑜欣邀請自己的母親同住是為了“穩固”她的愛情？
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在對方麵前會不自覺地卑微，為她做什麽事都心甘情願.……
——
在接到葉雪喬的N個短信後，方城讓老喬治夫婦給葉雪喬回了電話。
大意是她接Joe過去住幾天而已，用不著如此大驚小怪。
葉雪喬哪裏肯信。
既然是方城領養了Joe，按照她對方城的了解，哪裏那麽容易輕易讓Joe離開？就是以後她要見Joe基本上都是不可能了。
都怪自己啊，回到國內一通瑣事，工作的事，家裏的事，戈伊寧的事，任聰的事，唯獨就是對Joe大意了，而且到現在身邊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夜深人靜，葉雪喬坐在酒店外麵的長椅上，望著外麵燈火通明，百無聊賴。
她的位置，舉目可以看到不遠處高高的酒店。
數年前，在那裏糾扯的一夜後，Joe就降臨了……
葉雪喬仰頭灌了一口啤酒，苦澀的味道順著喉嚨而下，整個胸腔裏都彌漫著苦澀，還有絲絲縷縷的疼痛……
從醫院出來，鬼使神差般地，萬奕來到了這個酒店。
從車上下來，老遠就看見酒店外麵的長椅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夜涼如水，路燈下，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如同一尊雕像。
靜靜站了會。
一陣冷風吹來，吹起她的發絲還有身上單薄的衣衫，她不自覺地抱起胳膊，看起來是如此的孤單寂寞。
她的身側，是一排已經空了的易拉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