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重回港城
羅丞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回房間，葉琛的話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像一群蒼蠅惹人心煩，卻又揮不走，打不去。
張慕儼……他捏著那幾張檔案，紙張在他手心裏被握成了一團，像是耄耋老人布滿溝壑的臉……他低頭看看紙上的照片，那個懵懂的小男孩張著無知的大眼睛，不知如何麵對這個世界的殘酷。
他恨不得把這幾張紙撕成碎片，將那些不堪的歲月隨著紙屑飄進記憶的深處，永遠掩埋。
他是張右的兒子，他的父親沒有不要他，隻是還來不及愛他就匆匆離開人世，他的父親是為羅放賣命，他的父親最後被羅放害死……
羅放……這個名字是他用力想從記憶中抹掉的，卻又露出鮮明的字跡。
他摸了摸口袋，羅放曾經送他的那把手槍，冰冷剛硬，手柄上的花紋凹凸不平……此刻看來這一切竟是這麽諷刺，他做了殺父仇人的兒子，他的仇人教會他如何開槍，如何奪人性命。
現在，是時候用那個仇人教會他的本領，去討回一個公道了。
他走在房間門口，看到葉柳影興高采烈的神情，看到她一點點摸索著，把東西整整齊齊收拾在一個大包裏。
看到她努力在為自己做著點點滴滴，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滿滿寫著對未來幸福的期盼。
羅丞心頭一酸，這就是他最愛的女人，是他一生不能拋下的女人，而她的父親，卻是害他父親的劊子手。葉琛說得沒錯，身在江湖，殺父之仇豈能如此輕易放過……
他一個箭步衝過去，緊緊把葉柳影擁在懷中，她顯然被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得一縮，卻隻在一瞬間，她臉上的驚慌便平複下來，嘴角慢慢綻放微笑。
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感受到他的氣息，對她而言，這似乎是一種本能。
羅丞把頭深埋在她發間，狠狠的嗅著她身上的氣息。葉柳影感到某種異樣，輕輕搖著他，問道：“羅丞，是不是發生什麽事？”
“沒有……”他無力的回答，“小影，讓我抱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她握著他的手，第一次覺得他的手是冰冷的。她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隻是靜靜的由他依著，聽著他一下一下重重的喘息，每一聲，都呼出心中的鬱結，都呼出一個難以理解的真相。
猛然間他感到全身僵住，他抱住的，竟是殺父仇人的女兒。
羅丞搭在她腰間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一點點像蟒蛇纏繞，死死掐住她的命脈。
葉柳影感到一陣錐心入骨的疼痛，子彈留下的傷疤在慢慢綻開，她感到腰間一片冰涼，有粘稠的血液絲絲滲了出來。
“羅丞……別……”她使勁兒推他，他的手卻像千年老樹巋然不動，她的額上疼出了豆大的汗珠，臉色漸漸變的蒼白，有氣無力的掙紮著：“羅丞，快放開我……放開啊，好痛！”
“啊！”
羅丞頓時反應過來，一把鬆開他，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心中的悔意和自責像巨浪湧來。“小影，沒事吧？”
葉柳影搖搖頭，他碰到她時，她卻觸電似的躲開。
“你的傷口裂開了！”他向她身後一看，大驚失色，“我去幫你叫醫生！”
“不用！”她拉住他，今天這個男人陰晴不定，實在讓她難以捉摸。她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你幫我重新包一下就好……別讓醫生進來了，我……我也不習慣別人碰我……”
“好……”他坐在她身後，看著她皮開肉綻的傷口，心也像被人狠狠捅了幾刀似的。他小心翼翼換下被血浸染的紗布，重新為她包紮，輕聲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她不說話，隻是悶著頭，臉上那種滿溢的幸福神采不複存在。
羅丞心中難過，卻也不得不咬咬牙，狠下心來說：“小影，我們……我們還是回港城吧，好嗎？”
她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心底總像是壓了一團陰雲，“你……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回港城。”
他的語氣堅決，不像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已經做了這個決定，隻是通知她一聲而已。
葉柳影的心漸漸涼下來，房間裏的空氣似乎被冰凍，散發著冷凝的氣息。
“為什麽突然這麽決定？”她摸索著他的手，卻隻能在空氣中徘徊，“羅丞……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北邊……我們要去摸一摸雪花嗎？”
“小影，”他強壓心頭的陰鬱，“我們以後有機會再去吧，好嗎？現在先回港城！”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好不好？”葉柳影隻覺得心中委屈，眼眶不禁濕潤，“每次你都是這樣，有什麽事都不告訴我……我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我的感覺不遲鈍！”
羅丞還是隻倔強的重複，“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去……但是現在不行。”
“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說現在不能去，現在要回港城，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他朝她一吼，她頓時像丟了魂魄，心完全被掏空。
羅丞輕輕扶著她的肩膀，她能感到頸窩裏一陣冰涼，是他的淚珠一滴一滴滾落，她一下子慌了，剛剛因為他吼她而生出的那些怨氣都不見，隻剩下隱隱的心痛。
“羅丞，你告訴我，讓我幫你……”她捧著他的臉，手指撫過他的眉，他深邃的眼眶，他高挺的鼻梁……他還是像她想象中一樣，有棱角分明的臉龐，卻不知何時，被淚水模糊了這份硬朗。
“我會幫你……我會幫你……”
她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心中的空虛卻隻有自己清楚。她苦笑著，一個連他樣子都看不到的人，又該如何幫他？
一直以來她都習慣了他的愛護，當他有一天也撐不下去的時候，她竟然像是個被拋棄在風雨之中的小孩，手足無措。
“快點收拾東西吧……”他慢慢推開她，她讓他著迷，讓他心疼，更讓他陡然間心生恨意。
他被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嚇了一跳：將葉柳影帶回港城，帶到羅放麵前，告訴他這是一筆公平的交易，他娶他的女兒，同時也取殺父仇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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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磊一段時間以來總是頭昏腦脹，自從把葉如玫母女接回家中，他就徹底告別了安穩的日子。
先不說葉如玫對他的百般刁難，單就養育孩子來講，他這個醫學高材生也是束手無策。
照顧一個嬰兒，從來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一夜夜被哭聲攪的心神不寧，一天天圍著孩子忙的焦頭爛額，還要麵對葉如玫突如其來的指責：歐陽磊，你對自己的女兒這麽不上心，是不是還在想著那個小賤人？
他感到現在幾乎日夜顛倒，白天的上班時間，才是他最好的休眠時間……他時常露出苦笑，原來即使是醫科博士，也免不了要學著為人父，手術刀拿的得心應手，而一瓶奶的溫度，卻讓他比做實驗還要費腦。
他不願回家，如今那個家，早就姓了葉……葉如玫總有這種本領，既能勾起他的愧疚，更能讓他的怒火熊熊燃燒。
他有些後悔當初的決定，對葉如玫這種女人同情、憐惜，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兩個手術過後，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一進家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亂糟糟的一團。
葉如玫正抱著哭鬧不止的孩子，不耐煩的搖著哄著，全然沒有一點慈母的神情。地板上、桌子上，四處都是嬰兒用品，歐陽磊又頭痛起來，不禁朝她大喊：“你這樣不停的晃她，她當然要哭了！你不會輕一點嗎？”
“哦？”葉如玫挑起眉，一張臉嬌豔如初，卻更多了幾分惡毒。她把孩子往他懷裏一扔，“歐陽醫生會帶孩子，當得了慈父，那就請你這個專業的醫生來照顧她吧！”
“你真是無理取鬧！”他心疼著懷中的女兒，對她的怒氣又多了幾分，“你知道你剛剛那樣做有多危險？萬一我沒接到，她就摔到地上了！葉如玫，這是你親生女兒，你這麽對她？”
“你不是嫌我不會帶孩子嗎？”她步步逼近，口氣中充滿挑釁，“那我就把孩子交給你……你去找一個會帶孩子的女人當她媽媽吧！”
瞪他半晌，她的嘴角突然滑過一絲不明的笑，“對啊……找個什麽瞎了眼的，和親哥哥亂搞的……那種女人最會做媽媽了，對吧？”
“你真是瘋了！”歐陽磊胸中悶氣像是積蓄已久的火山，爆發似乎隻在頃刻之間。
“歐陽磊……”她死死盯著他，眼中藏著憤恨，嫉妒又像是擺脫不掉的惡魔，扼住她本就敏感多疑的心。“你的夢中情人快要回來了……正好啊，把她接來給你女兒當媽媽吧！”
她明明落了淚，嘴角偏偏要彎起一道惡毒的弧。“以後也教會你的女兒，怎麽去綁住一個男人的心，怎麽就能讓男人對她死心塌地！”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歐陽磊心頭一震，“誰要回來了？葉如玫，你別這樣行嗎？小影已經被你們逼走了，她和羅丞再也不會回來了！你幹嘛還要這麽窮追不舍？”
“誰說她不會回來？”她冷冷看他，“嗬……她就是回來了，她很快就要和羅丞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