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要找他
房間又陷入了可怕的安靜，歐陽磊看著她，她空洞的眼眸無悲無喜，隻是呆呆坐著，像一尊雕塑。
她的樣子又像是回到了被迫流產的那段時間，所有的生命力在她身上，全然瞬間消失了。
歐陽磊輕輕碰碰她的胳膊，她也是毫無反應。他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小影……別太難過，現實就是這樣，沒有辦法改變……”
“我聽說，這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你的父親，我是說葉琛，當年抱走你，想必是為了報複羅放……可是陰差陽錯的，你居然跟羅丞 在一起了……”
葉柳影的眼睛眨了一下，嘴巴張了幾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好像失去了聲音，她想說話，想大喊，可嗓子卻像被堵住了，怎麽使勁兒都發不出聲音來。
她有點慌，一瞬間，那種失去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仿佛剛剛跌入黑暗的那個時候，她對周圍一團漆黑感到無助。
這種恐懼並沒持續多久，她就微笑著釋然……已經失去了光明，還在乎多失去一樣嗎？
已經失去了她所珍愛的一切，還在乎再給人生添一道新的傷疤嗎？
“小影……你別這樣！”歐陽磊著急起來，看著她不正常的笑，他心裏發毛。他把她擁在懷裏，輕輕安撫著她的後背，“你哭吧……哭出來什麽都好了！”
她的手慢慢舉上來，一根細弱的手指指在他心口的位置，輕輕的點了一下。
再張口，聲音微弱，飄渺似天際傳來：“歐陽大哥……你心裏不該再有我了……”
歐陽磊一驚，連連解釋：“小影，你聽我講……我跟如玫，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都是意外……”
“意外……”葉柳影笑著，卻有兩行淚掛在臉上，“對，都是意外……我和羅丞也是意外……”
“小影，別再想了好不好！”他心急，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許多，“你再想也沒有用了……如玫是心狠，她是用了手段讓你這麽痛苦，可是小影，你和羅丞是兄妹，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們的孩子也不可能出生……現在重要的不是追究誰對誰錯，這件事本身也沒有誰對誰錯……”
“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走出這個陰影，重新快樂的生活！”
葉柳影閉上眼睛，推開歐陽磊，無力的倒在床上。
她的眼角落下細細的一行淚，像是山間清流，哀傷透徹見底。
“小影……”歐陽磊輕輕攏起她落在耳邊的碎發，溫柔的看著她，“把你自己交給我吧，好不好？我會讓你走出來的……相信我，你還會跟以前一樣快樂。”
她輕輕搖搖頭，亂發之下蒼白的臉龐，像是暗夜之中綻放的百合，映著月色的憂傷。
“歐陽大哥……”她的聲音很細，“你現在需要照顧的不是我，是她……和你們的孩子。”
“小影……”
“帶我去找他。”
她輕聲說，聲音柔弱輕盈，卻蘊含著無比巨大的力量。
歐陽磊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她趴在床上，緊咬著嘴唇，紅腫的雙眸中，透著一絲說不清的倔強。
他對這種倔強印象深刻，在她拒絕他幫助的時候，在她堅定信念要跟隨羅丞的時候，在羅丞的生死關頭，她依然不離不棄的時候……
她的眼神就是這樣，雖然無光，卻似乎比任何靈動的眼眸都要攝人心魄。
歐陽磊幾乎倒吸一口涼氣，巨大的失落感像是天上落下的巨石，砸中了他的心。
難道在這種時候，命運早已安排好每個人行走軌跡的時候，她還要反抗到底，被命運的齒輪碾壓的血肉模糊才甘心？
他做了這麽多，自從她出事後一直陪在她身邊悉心照顧，他從沒試過對哪個女人付出全部，可他對葉柳影全心交付，換到的竟然還是隻有她不屑的背影嗎？
她怎麽忍心……可以對他說出這種話？
帶我去找他……
歐陽磊自嘲的笑笑，心頭的委屈都圍著這五個字聚成了一團。他還是不想放棄，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說：“小影……還找他幹什麽？”
然而她似乎著了魔，呆愣著並不多做解釋，隻是重複著那句：“帶我去找他……”
“小影！”
“我說了，帶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葉柳影的淚在那一刻像是決堤般湧出，壓抑已久的感情似乎也在同時崩潰。
她把頭埋在被子裏，哭過一陣子後，再抬頭，眼裏的倔強有增無減。
她顫抖著下了床，打開他伸過來的手臂，自顧自的摸索著往前走。“我要去找他，去找羅丞……我要當麵跟他說清楚……”
“你要跟他說什麽？”
她竟笑起來，那種甜美和安慰由心而發，仿佛得到了什麽答案，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定的樣子。她笑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這麽絕情的，他說的那些話，逼我打掉孩子……這都是有原因的……我就知道他不會變心！”
“你瘋了嗎！”
歐陽磊的心像是掉進了冰洞，輕輕一碰，便能裂成碎片。
這種時候……她想的竟然是那個男人還沒有變心……可她知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她的哥哥，就算沒變心，可他們的感情怎麽能夠開花結果？
他抓住她的手腕，使勁兒搖晃著她，“小影，你清醒一點！你和羅丞是親兄妹，你想幹什麽？你要讓全世界的人都來看你的笑話，都把你當成異類嗎？”
“我不管，我隻要去找他！”
“你別這麽固執了！”
歐陽磊用力一拽，葉柳影沒站穩，不小心滑倒在地。他還未來得及責備自己的疏忽，卻見她趴在地上，緩緩往門口的方向爬……
摸索著，一步一步……就像被關進地獄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了通往天堂的路。
那樣急迫，那樣渴望，那樣堅定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歐陽磊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一滴淚掉下來，讓他自己也大吃一驚。
“小影……”他絕望的看著她，呆在原地，看她一步一步爬的辛苦，他卻沒有去扶她一把。“你愛那個人……就愛到這種地步？他這麽傷害你，為什麽你還能原諒她？”
葉柳影不說話，突然停住，半晌，她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雙手伸直，衝著門口的地方繼續摸索過去。
她不知道出了這道門將要麵對什麽，她甚至不知道羅丞現在身在何方。
她隻知道，如果不做這最後一次嚐試，她會一輩子生活在悔恨之中，因為那個人值得她試。
門突然被打開，葉柳影愣了一下，一股力量抓住她的手，她隨即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葉柳影……我知道羅丞在哪裏，我帶你去！”
歐陽磊一步跨過去攔住兩人，狠狠瞪了高摯一眼。
未經允許就進門已經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了，現在居然擅自作主從他家裏把人帶走……歐陽磊氣極，好兄弟難道是這樣做？
“歐陽，我早就跟你說過，讓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高摯無奈的看著他說：“不管怎樣，這是葉柳影自己的事，該由她自己做選擇，你說對不對？”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歐陽磊用手指著高摯，不客氣地說：“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高摯，看在我們同學多年，你以前幹的那些事我不和你計較……但是今天，你別想把小影帶走！”
“喂，我幹什麽事了？”高摯瞪大了眼睛，“我不過就是勸你放棄一個不該愛的人，我難道錯了嗎？歐陽……是你一直頭腦不清楚，小影是個獨立的人，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感情，她愛的不是你，你就不該強迫她愛上你！”
“高摯，你……”
“就因為我們是好兄弟，我才不想看你越陷越深……就算你現在跟小影在一起了，可她心裏沒有你，你們以後會幸福嗎？更何況你現在有責任，葉如玫和她的孩子，才是你該負的責任！”
歐陽磊痛苦的閉上雙眼，漸漸鬆開了攔在門口的手。
留得住葉柳影的人，又怎能留得住她的心。就算暫時攔住了，難道要攔她一輩子嗎……
可是心裏還是有幾分不甘，眼前的她，紅著雙眼卻還要去找那個讓她哭紅了雙眼的男人……她的眼睛看不見，難道心也失明了嗎？為什麽要去找那個讓她哭的男人，卻放棄唾手可得的、一生的陪伴？
“歐陽……”高摯拍拍他的肩膀，口氣也緩了不少。“我不是想說你什麽，我覺得你應該明白，愛的前提……是尊重，你該尊重小影的選擇，我相信她也會很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對吧？”
歐陽磊苦笑，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麽？
他讓開門邊的位置，看著高摯扶著葉柳影，一步步離開這個房間。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驀地握住她的小手，而後又輕輕鬆開，像是在做最後的懇求：“小影……你真的……真的要走？”
“歐陽大哥……”葉柳影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留戀，點點愧疚閃在眼中，卻含著一種重獲新生的喜悅。
她笑笑，對他感激的說了聲：“謝謝你。”
歐陽磊的心似乎在那一刻被掏空，他無力的倚在門框上，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看著她緩緩走出他的生命，再也不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