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撲朔迷離
日子波瀾不驚，葉柳影的身體也在逐漸康複，距離那次流產已過去近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裏，羅丞的名字在漸漸走出她的世界，對他的感情少了曾經的期待，隻有無奈的釋然。
身體的傷痛可以慢慢恢複，而心裏的傷口，卻是永遠都無法愈合。猙獰的傷疤在每個靜夜裏都會時時撕扯她疼痛的神經，讓她無法安然入睡。
而每每噩夢驚醒之時，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環抱著她安慰她的那個溫暖的胸膛，卻再也不是羅丞的氣息。
歐陽磊樂於做那個領她走出困境的騎士，樂意做她身邊一輩子忠誠的守衛。
隻是她的心裏，永遠都過不去的那個坎兒，像個冰冷的墓碑矗立在心間，她推不倒，也繞不過去。
那個痛苦的回憶像是夢魘，時時纏繞在她腦海中。一旦想起，總要花掉好多時間和精力去試著忘記。
偶爾陽光晴好的午後，她呼吸著空氣裏芬芳的味道，手卻不由得撫上小腹，想起曾經在這裏，住著一個淘氣的寶寶，還未來到這個世上，就被他的親生父親扼殺的寶寶。
剛經曆流產的那段日子，她每次摸到小腹都會大哭一場，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而現在，她的感覺已經不是那麽強烈了。
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會淡忘，包括她最放不下的愛情和親情。
或許……她不是淡忘，而是讓那個孩子在她心底得到了永生吧……
現在再想起那個孩子，她會微笑，會輕撫著小腹，幻想那個孩子的長相。
失明之人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因為眼睛看不到，少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因而想象力就特別的豐富。
她會想著，肚子裏曾經的小寶寶，應該會是個女孩子……這是她一直期盼的，有一個貼心的女兒，把她打扮成小公主。
女兒的眼睛也許像她父親，有深邃的眼眶，深情而憂鬱……鼻子還是像自己比較好，小巧一點，看上去也秀氣。
皮膚……隨自己吧，這點她對自己還是有自信的，她的皮膚細嫩光滑，很多人都羨慕。
嘴巴呢？她笑了笑，她摸過羅丞的唇線，兩片薄薄的唇，女兒隨了這一點，櫻桃小口，應該是個美人胚子。
至於其他的……隨兩人的優點就好，不要她爸爸的冷漠，多一點她媽媽的堅強；別像她媽媽那麽倔強，多一些女人的柔和，像她爸爸那樣，懂得圓滑處事……
想著，眼淚也會不自覺的落下來，不過隻是輕輕滴在衣襟上，再也沒了之前的悲慟。
曾經得到的一瞬，也可以變為永恒。她該感念上天對她的厚愛，起碼……讓她曾經擁有了一個小生命，了解過孕育的喜悅，懂得了生命延續的希望。
心底的恨意漸漸消退，對於羅丞的感情，她也無法說清了。
也許，那隻是她曾經的孩子的父親而已……僅此而已。
原來愛的反麵不是恨，真的隻是淡漠，淡忘。
歐陽磊回到家，一眼便見到她在院子裏呆坐著，眼神還是掩不住的淒涼。
他一陣心疼，已經過了這些時日，她卻還始終無法完全康複，他做了這麽久的努力，隻是瑩燭之光，無法完全驅散她心中的陰雲。
他歎口氣，拿著外衣進了院裏，輕輕披在她身上：“小影，快起風了，還是回屋去吧！”
葉柳影木然的轉過頭，微微一笑，小手準確的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握，感激的說了聲：“謝謝。”
歐陽磊有點受寵若驚，連忙順勢扶起她，連聲說著：“有什麽好謝的！你我之間還用這麽生分嗎？”
“歐陽大哥……”她麵露難色，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我想……我還是搬出去住吧！”
“住的好好的，幹嘛要搬走？”他心裏一驚，“小影，是不是……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你不滿意？你告訴我，我一定改……”
“不是……”她搖頭，心裏對他的愧疚由然而起。
歐陽磊對她的情義，恐怕這一生也是還不清的。
而她做不到那麽自私，感情明明已被另一個人掏空，卻還要用歐陽磊的感情來填補這顆空虛的心。
這對他不公平，對自己也不公平。
“歐陽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真的不能那麽自私，耽誤了你……”
“你在亂說什麽？照顧你是我心甘情願的，就算你一輩子不給我回應，我也會這樣一輩子在你身邊。”
他用頭頂頂她的額頭，像是她小時候與他第一次相見時，他和藹而溫柔的動作。
他永遠是那個體貼溫暖的大哥哥，不比那個人，冷漠無情，心腸像石頭一樣硬。
葉柳影不禁流下淚，為什麽自己偏偏要選擇那個冷硬的怪物，卻永遠都看不到身邊的溫柔？
“小影，別想那麽多，就安安心心在這裏住下……”歐陽磊按住她的小手，阻止她即將出口的、要離別的話，“你放心，你不會給我帶來什麽麻煩，不會耽誤我什麽……而且，羅丞也找不到這裏。”
“如果你搬出去，我擔心他會再去找你。”
歐陽磊緊鎖眉頭，雖然知道他們是兄妹，但他也無法保證羅丞會不會真的不顧倫理，再來騷擾葉柳影。
依羅丞那種人的性格，這種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而他……恨不得能將這種人撕成碎片！讓這種人知道，天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感情也不是讓他隨意踐踏的東西。
“怎麽會呢……”葉柳影輕笑著，雙眸之中纏上一縷無言的失落。“我姐姐懷了他的孩子，他不會再來找我了……”
歐陽磊尷尬的輕咳一聲，他不想對她說出實情，無論是她的身世，還是他和葉如玫的過往。
他隻想讓她安安靜靜在他身邊，相依相守，在平淡的生活裏，感情也可以漸漸濃烈，就如越釀越醇的老酒，隨著歲月飄香。
“他不來找你，那更好啊！”歐陽磊笑道，“小影，還是把他忘了吧……就當那段過去不存在，現在和未來……都有我陪著你！”
葉柳影不說話，低垂的睫毛上下扇動，他看不出她在想什麽，隻是覺得……她的心已開始左右搖擺。
身陷泥淖的人，有誰會拒絕旁邊有人伸過去的、救命的枝椏？
歐陽磊心中一喜，正要拉著她的小手再度表白心跡，卻聽得身後傭人的聲音響起：“高先生？怎麽站在這裏？少爺和葉小姐都在院子裏呢，您過去吧！”
他聞聲回頭，隻見高摯緊緊盯著他這邊，露出無奈的神色。
剛剛他們的對話，恐怕早被這小子聽了去……歐陽磊一笑，高摯曾勸過他很多次，不要和葉柳影糾纏不清。不論是出於對他們未來的考慮，還是顧及著羅丞和葉如玫，他都不該和她走的太近。
可歐陽磊全然不顧，既然認準了愛情，他定然要奮不顧身的撲上去。
好兄弟的勸諫他也隻能當成耳旁風，目前，追求自己的幸福才是重中之重。
“歐陽，你來一下！”
高摯朝他揮揮手，相交這麽多年，他對歐陽磊的脾氣知根知底。
認準了什麽就死磕到底，根本不管有希望沒希望……對事業如此，對葉柳影，更是如此。
就像當年他明明一路學來的是外科，可到了出國留學的時候，他毅然轉了眼科……不是他對這門科學多有興趣，而是因為……他要做葉柳影的眼科醫生。
高摯也無心再勸他什麽，隻希望他能妥善處置葉如玫，畢竟她肚裏的孩子也是他親生骨肉。
而另外一件事，他卻無法隱瞞歐陽磊……他見歐陽磊過來，麵有喜色，知道肯定是在葉柳影那裏討到了好。
“什麽事？”歐陽磊神色輕鬆，相較之下，高摯卻顯得心事重重。
高摯環顧四周，把他拉回了屋裏，悄悄在他耳邊說：“黃老師這些天在忙什麽……你知道嗎？”
歐陽磊不解：“我不知道啊……這些天沒見過他。”
“這件事……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一聲，黃老師畢竟是你的老師。”
“到底出什麽事啊？”
高摯頓了頓，如實相告：“黃老師……最近常來找我爸爸。”
“你父親？高湧倫督查？”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一來我家就和我父親關上門，在屋裏不知道說些什麽。昨天我在門外偷著聽了幾句，說的事情像是跟羅放有關……”
歐陽磊變了臉色，顧及到羅放、羅丞和葉柳影的關係，他把高摯又往屋裏拽了拽，聲音壓的更低：“是什麽事情？有牽扯到羅丞嗎？”
“這倒沒有……不過牽涉的人，是葉琛！”
“葉琛？”
歐陽磊不禁驚呼，猛然間想起黃芒輔曾對他透露，說自己懷疑葉琛並沒有死……那個時候他隻顧著葉柳影的事情，並沒對這句話感到不妥。
如今這個案子竟然到了高家……
更感到驚訝的，是高摯後麵的話：“我聽到他們說……葉琛可能並沒有死！”
歐陽磊驀地一身冷汗，再看看院子裏坐著的葉柳影，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無悲無喜。
他隻感到一陣撲朔迷離，像進了重重迷霧，找不到出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