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花開花謝（上）
蒼茫大地上，夜孤獨的行進著。
他的形體已經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猙獰的雙角正在收縮，利爪也漸漸收回，形象正在變得越來越溫馴。
但這不意味著他正在變成人。
事實上，夜感覺自己正處在一種奇怪的狀態。
就好像他的身體和他的靈魂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靈魂層面，有無數的道則光華，凝聚成人之形象，浩瀚，神秘，看不清面容，若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肉身為魔，力量凝聚，魔紋初顯，微光黯淡，卻又堅挺無比。
感覺上是如此的不協調，不兼容。
雙方在互相拉扯，彼此影響。
靈魂強大而遙遠，肉身弱小卻近在咫尺。
就彷彿有某個強大的修士要奪舍自己，但是因為天時地利的關係，雖然只是一個弱小的新生惡魔，卻也無法奪舍成功。
內心是歡迎這種奪舍的。
一個名詞響起：歸來。
但是意識中還有一個聲音卻在告誡自己：不可歸來！
這是從哪來的聲音？
不，或者說是從哪來的感覺？
夜不明白。
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該怎麼做？
想要追尋答案，但是哪條路才是正確的？
成人？
成魔？
還是……
夜仰望蒼空，一時找不到答案。
他正自彷徨，卻看到遠處一個全身繚繞著黑色火焰的黑盔巨劍的傢伙走了過來。
這是……
夜仔細想了一會兒，卻想不出對方的來歷。
真有趣，我對人界很熟悉，但對魔界，卻沒那麼熟悉。
這時那個黑盔大劍武師般的傢伙已經走了過來，它在夜的身前站定，發出金鐵摩擦般的難聽聲音：「這裡是幽寒古堡領地，不是你可以來的。離開這裡！」
夜看看它，問：「你是什麼魔？」
「與你無關！」那隻盔甲惡魔已舉起大劍。
看樣子要砍下來了。
「那麼好吧。」夜喃喃自語了一句：「殺了你，自然就有答案了。」
大劍刷的劈下，掀起一片玄色光華。
夜卻只是緩緩抬手。
用手去抓那大劍。
大劍落在夜的手上，撲！
他的手掌被切開了。
夜也沒有在意，彷彿這手爪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是看著嵌在手中的巨劍，道：「暗血劍魔，由刃骨魔晉陞而來。也算是個……萬法境，哦不，小領主。」
撲！
巨劍繼續前劈，砍開他的手臂，直接砍到肩膀處。
「有點痛。」夜繼續呢喃。
靈魂深處，那偉岸如耀陽的元神發出咆哮，彷彿在為夜的遭遇而焦灼。
讓我進來！我可以幫助你輕鬆捏死這個傢伙！
彷彿遠古的呼喚在心底響起。
但是夜卻搖了搖頭：「不，這是我要走的路。」
巨劍再劈，從肩膀砍到了他的胸口，暗血劍魔全身魔氣升騰：「成為我的食糧吧！」
夜卻只是茫然看著對方：「食糧？是的，你是我的食糧。」
隨著這說話，就見那巨劍咔嚓一下，驟然分解，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消融了一般，一點一點湧入夜的身體中。
暗血劍魔愕然，他想收劍，卻發現自己已經收不回去。
一股奇特的力量吸引著，彷彿一個漩渦般。
在那被它劈開的傷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黑洞。
「無極之道！」夜說。
下一刻，暗血劍魔「啊」的慘呼著，整個身體化作一片魔焰，轟的湧入夜的體內，再不見影蹤。
夜的氣勢也微微增長了幾分。
低頭看看自己，傷勢再無，只是那構成這魔軀的魔紋，又多增添了幾道。
「不！」同時發出吶喊的還有那縹緲之元神。
「這就對了！」還有那無形中的另一個聲音。
彷彿靈魂在這刻分成了兩半，若天使，若惡魔，交互掙扎，相互矛盾。
然而夜並不知道誰是天使，誰是惡魔。
照理，我應該相信自己的前生之靈才對吧？夜想。
但我現在是魔！
魔，不走正道！
他微微一笑，露出滿口獠牙。
然後他向著那幽寒古堡走去。
古堡就在前方。
有若寒冰鑄就，在這熔岩荒漠之地，形成一片冰雪之域。
難得罕見。
腳步踏在冰結的地面上，發出嘎嘎的聲響。
當他來到古堡時，古堡中已衝出一大群的惡魔。
為首的，是一個鐵青色，有著一隻畸形巨手的霜魔。
它就是這裡的領主了。
霜魔的腦袋就好像新手冰雕師的作品，做工簡單而粗糙，眼睛，耳朵，還有其他器官，只要是成雙成對的，基本都是錯位的，或者畸變的。
這讓它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隻霜魔領主看著夜，它感受到了一絲威脅。
但它並沒有害怕，反而發出一絲獰笑：「你不錯，我會殺了你，或者被你殺掉我。」
它說著揮動它的大手，讓所有的惡魔後退，自己則站了出來：「這會是一場公平的比拼。」
這讓夜有些好奇：「我以為你應該能感覺到，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又有什麼關係？魔之世界，死亡才是正途！」霜魔傲然回答。
死亡才是正途？
夜咀嚼著這話，然後他說：「也許吧。吾等都是無生之魔，天賜之命，生非永恆，死為正道。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越是智慧的惡魔，越是會怕死呢？」
霜魔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它憤怒道：「還不是因為那些反界的侵蝕！它們讓我們畏懼死亡，讓我們忽略本質。你這新生的白痴，死亡從不可怕，生命只是過客！回歸正道，空寂與虛無才是唯一之永恆！來吧！」
他說著沖了上去，揚手處，冰霜泛起。
任由冰霜覆蓋自身，夜在那刻化成了冰雕。
看著他完全不反抗，霜魔得意大笑：「看來吾之終點還沒有到！死吧！」
對著冰雕的夜一拳轟出。
卡！
畸變的重拳轟在冰雕上，冰雕未碎，只是冰屑卻開始席捲，將霜魔領主的手臂冰封住。
霜魔微微一愕。
冰雕面部的霜凍消融，現出夜的面容。
他說：「你說死亡才是正道，卻在力求勝利，你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那正是吾等存在之本質！」霜魔咆哮著再度激揚冰雪，覆蓋而出。
「是嗎？也許你是對的，我想我找到了一些答案。」夜微笑。
漫天冰霜起，夜卻只是在笑。
一朵花兒悄然綻放。
花起，花落。
萬物盛輝。
霜魔湮滅。
天邊沒有七彩流光，但是這一次的花起，卻沒有驚動任何大魔。
冰霜世界化生自然後，萬花繁茂，卻又在下一刻，在夜的一聲嘆息下，悄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