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處是我家

  1、


  十一月到了，2008年的此刻，北京城裏沒有雪花，隻有一片經濟危機籠罩下的蕭殺之氣。


  這一天是蘇嫣出院的日子，同時也是林理做出一個重大決定的日子，他借了十萬塊錢高利貸。


  旺旺的資金還沒有到位，鑫海巨成的業務合作也是一片迷茫。林理的公司步履維艱，任何生意都沒有，要想讓員工繼續留下來，工資是必須的條件。按照他和旺旺的約定，兩個月內，資金就會過來，可是這兩個月他也等不了了。百般無奈之下，他決定先貸一點，撐過這段日子，等旺旺的資金一到，再把這窟窿堵上！

  處理完這件事，時間已近中午，站在太陽底下，林理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把包裏的貸款合同拿出來看了又看，心中難過至極。


  突然一陣電話聲響起，他急忙掏出手機接通。


  “你……你，你馬上給我滾到醫院來！”電話那端的林富華大聲吼道。


  林理一聽到醫院倆字，立刻恍然大悟，因為昨晚他已經跟蘇嫣約好，上午十點去接她出院。想到這兒，他急忙跳起身，發動自己那嬌小的標致206，直奔醫院而去。


  到了醫院，林理三步並作兩步，直接跑上樓去，可推開病房的門一看，他驚呆了。


  蘇嫣已經不見了，父親正怒氣衝衝地看著自己，林理剛想說話，隻聽“啪”的一聲，緊接著臉頰火熱的疼痛！


  “爸！”林理喊道。


  “你……你個王八蛋！”林富華指著兒子的腦門，一時間竟然氣得說不出話來。


  林理顧不得反駁急忙問：“蘇嫣呢！”


  “被人接走了！”林富華冷冷地說。


  “接走了？被誰接走了？”


  “還能有誰？林天宇！”


  “他來幹什麽？這關他什麽事啊！”


  “你還好意思問！”林富華質問道，“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啊，自己的老婆要被人搶跑了，你都不知道著急！”說完，他一轉身推開門走了。


  門“咣鐺”一聲巨響，林理的心裏一哆嗦，傻傻地站在空空如也的病房中。過了半分鍾，他猛地一轉身朝外跑去。


  2、


  二十分鍾後，林理已經站在了自己和蘇嫣的出租房裏。屋子裏人頭攢動，陰沉著臉的蘇安妮，活蹦亂跳的林飛兒，麵色慘然的林富華，神情尷尬的楚明和王芊芊，而蘇嫣則歪靠在床上，眼神憂鬱。


  林理剛一進屋，蘇安妮立刻就怒氣衝衝地走過來，可是還沒等她開口，林富華先起身，又是一個嘴巴抽到了兒子的臉上。蘇安妮一哆嗦，不說話了，麵色訕訕地退到了床邊，小姑娘林飛兒也一吐舌頭鑽到了蘇安妮的身後。


  “叔叔，您別……”王芊芊急忙拉住林富華。


  林理沒有做聲，他走到蘇嫣的床前，低聲說道：“對不起……我……”


  “沒事，反正已經回來了！”蘇嫣平靜地說。她看著眼前滿頭大汗的林理，臉上紅紅的五個指印無比清晰，她的心又疼了一下。


  “哼，你們北京人總是來當麵教子這套！無聊！”蘇安妮譏誚地說。


  林富華並沒有做聲，林理也沒有。倒是一直沒有出聲的楚明有些看不過了，接口道：“那也比南蠻子鑽到錢眼兒裏強！”


  “你說誰是南蠻子！”蘇安妮大聲喊。


  “哦吆，上海嬤嬤，我可有沒有說儂哦，我要是說儂，我就會說小赤佬，小癟三了！”


  “儂……小癟三！”蘇安妮指著楚明破口大罵道。


  “哦，對了，就是這樣，小癟三！”楚明學著她的樣子，扭捏地說！


  “你們別吵了！這還有孩子呢！”王芊芊製止道。


  蘇安妮不說話了，轉身摸了摸飛兒的頭說：“不怕哦，囡囡！”


  飛兒眨了眨眼睛說了一句：“別吵了！你們吵到嫣嫣姐了！”讓句話屋子裏所有的人既尷尬又無奈。他們都沒有想到，一群大人在這鬼精靈般的孩子眼裏竟如同馬戲團的小醜。


  正錯愕間，敲門聲響起，王芊芊走過去把門打開，一個男人閃身走了進來，是林天宇。他的神情沉著，並沒有因為林理和林富華的存在而有絲毫的慌亂。


  “哦！小林，你回來了啊!正好，我去法院把賠償金拿回來了！”說完他遞過來一個很大的牛皮紙袋，“一共五十萬。”


  林理並沒有接，他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滿臉微笑的男人，心中一團怒火似乎就要噴湧而出，他真想一拳打過去，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


  蘇安妮搶前一步，接過紙袋，熱情地說：“哦吆，小林，快坐，累了一天了！”


  林天宇笑笑坐了下來。


  屋子裏又是一陣沉默，過了片刻，又是楚明先開了口：“林總啊，您就不累？這跑前跑後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林理的家丁呢！也巧了，你也姓林！”


  “朋友幫忙，應該的！”林天宇依舊保持微笑。


  “林總，這陣子小理忙，多虧你了！”林富華接口說：“過陣子他們結婚，得請您喝喜酒啊！”


  “好的，一定去！”林天宇的臉色仍然不變。


  “哼，蘇嫣跟誰結婚可不是你們林家說了算的！”蘇安妮又把話茬搶了過去。


  “上海嬤嬤，儂還是考慮一下自己吧，都快六十了吧，也該找人嫁了，蘇嫣的婚事您就甭操心了！”楚明又是嬉皮笑臉的一句。


  “你……”蘇安妮剛想罵人。楚明立刻接口說道：“小癟三嘛！”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回去休息吧！”歪靠在床上的蘇嫣大聲說：“我想和林理單獨待會兒，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


  “好，好，你們小兩口兒聊，我們走，我們走！”林富華急忙張羅著，飛兒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蘇嫣，但還是站到了爸爸身邊。林天宇起身說：“是啊，是啊，咱們就都別當燈泡了，哈哈，走！蘇嫣啊，等過陣子，我們爺倆再來看你，小林，你忙，咱們就有時間碰麵,喝酒!”說完他搶先一步擰開了房門。


  “哎？嫣嫣，不是說好的嗎，收拾一下東西，去我那裏住!”蘇安妮轉身問蘇嫣！

  “我哪兒也不去，這兒是我的家！”蘇嫣很強硬地回答道。


  “蘇嫣你好好休息，再過半個月等你基本複原了，就立刻領證結婚！新房子沒下來沒關係，也別等了。洞房就在凱賓斯基，婚車什麽的就按你姑姑說的，法拉利頭車！後麵是十輛奔馳……哦，不……是平治，嗬嗬，婚禮去教堂，我再找找，看看哪兒能租下綠地來！”林富華有些語無倫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