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讓你伸舌頭的
一滴滴鮮血，順著已經被染得通紅的門板緩緩滴落。
寂靜的乘務室裏，兩個人影小心翼翼地蜷縮在門板下方，一個怒目而視，一個麵無表情，卻又都大氣也不敢出。
萬籟俱寂，他們仿佛能聽見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我隻是想讓你別出聲兒。”
沈騰努力保持隱蔽的姿勢，左手捂著紅腫的臉頰，木然道，“外麵那些怪物都是跟著聲音走的。”
他和女孩子的接觸真心不多，剛剛也隻是一時色迷心竅，這會兒心中理虧，又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隻能板著臉，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漠樣子，以掩飾自己心中的尷尬。
在他對麵，美女乘務員咬著嘴唇，美眸噴火，惡狠狠地瞪著他，“流氓！敗類！”
要不是剛剛門外突然響起的咆哮鎮住了她，恐怕她早就上來手撕沈騰了。
此刻聽到沈騰的解釋，妹子臉上一紅，銀牙暗咬，反手又是一巴掌抽過來，就要給他來個對稱。
“不出聲就不出聲，誰讓你伸舌頭的！”出手的同時，妹子還氣憤道。
“呃……”
沈騰聞言大窘，瞬間無言以對。
剛剛他一時熱血上頭、意亂情迷之下，誰知道自己居然還本能地做出了這等醜事？
無師自通啊！
幸好在妹子咬牙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妙，先知先覺地一縮頭，沒再被這一巴掌呼在臉上。
妹子一掌落空，打在門上。
“砰”的一聲悶響，在死寂的車廂中遠遠傳播了出去，讓兩個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上。
“哎喲！”妹子痛呼一聲。
不過這時沈騰卻顧不得憐香惜玉了，瞪著眼低喝了一聲，“你輕點！”
“我也不想啊，誰讓你躲了！”妹子紅了眼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你打我不讓還手就算了，還不興讓我躲的啊？”沈騰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他雖然沒有女朋友，但也知道跟女人是講不通道理的，所以隻是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之後，就緊張地抬起頭，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外麵的動靜。
乘務室的玻璃，早已被血糊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外麵的景物。
兩個長長的血手印，歪歪扭扭地拖在大片血跡中間，整個場麵看著慘烈又驚悚。
“我的天啊。”
乘務員妹子坐直了身子，看到門玻璃上的鮮血，嬌軀猛地搖晃了一下，臉色蒼白，露出了像是要嘔吐的表情。
“別出聲。”
沈騰保持著耳朵貼門的姿勢，板著臉打了個手勢。
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這個剛被自己趁亂輕薄過一次的女孩兒。
幸運的是，乘務員妹子似乎很吃這一套。盡管臉上還殘留著震驚的神色，卻還是聽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沈騰靠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終於鬆了口氣。
外頭靜悄悄的，隻有遠處還能聽見別的車廂傳來的慘叫聲。
看這架勢，應該是喪屍大軍在禍害完這邊以後，已經離開，又轉戰其他地方繼續作孽去了。
畢竟這些怪物追逐聲音而動，隻有新鮮的血肉才能吸引它們，不把感知範圍內的所有活物變成自己的同伴，它們是不會停下腳步的。
“呼，好像暫時安全了。”沈騰長吐了一口氣。
他正想癱在地上休息一下，卻忽然被身後沙沙的電子雜音嚇得一蹦而起。
回頭一看，隻見乘務員妹子竟然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步話機，正帶著哭腔呼叫其他司乘人員，“有人嗎？有人嗎？這裏是九號車廂劉曉萍，我們需要幫助！”
“你瘋了！引來喪屍怎麽辦？”
沈騰神經過敏地一把奪過步話機，手忙腳亂試圖把聲音關掉。
名叫“劉曉萍”的乘務員妹子伸出手一撥，把步話機的聲音調到最小。
這時，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那你說怎麽辦？”
這個問題可把沈騰問倒了，他要是知道怎麽辦，還至於躲在這裏當縮頭烏龜嗎？
兩人沉默相對了一會兒，又不約而同地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沈騰手中的步話機。
可遺憾的是，一開始還有不明真相的人在頻道裏回應，但很快，慘叫響起，最後所有的聲音，就都被此起彼伏的屍吼聲所取代了。
“這列火車算是完蛋了。”沈騰輕歎一聲。
病毒是從他們這列車廂爆發出來的，向著列車兩頭蔓延。
在這種地勢狹窄又保持著高速運行的封閉交通工具裏，幾乎沒有人能躲過喪屍的獵殺。
讓沈騰沒想到的是，自己這句話才剛落音，劉曉萍就不知道又吃錯了什麽藥，霍地站起來，伸手就要去開門。
“你幹嘛？！”沈騰嚇了一跳，連忙張開雙臂擋在門口。
“我要去救人！”劉曉萍的臉上依然沒有血色，但卻斬釘截鐵地說道。
“救人？救什麽人？”
沈騰差點沒被她氣死，沉著臉逼問道，“你知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這時候出去，你不是救人，你是在找死，現在不是亂發正義春的時候！你自己想死也別連累了我啊！”
劉曉萍忽然安靜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知道外麵的情況？”
“喪屍，電影裏那種。”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騰強忍心悸，努力控製自己不要露出“嚇尿了”的丟人表情。
事實上，連他自己都還沒搞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生化危機大爆發了？
“喪屍？電影？”
劉曉萍臉上露出一絲迷惑之色，“那是什麽？”
“連喪屍都不知道，你整個不看電影的嗎？”
沈騰被她的反應噎了一下，“就算沒吃過豬肉，也應該見過豬跑吧？”
“所以請你說得更明白一點好嗎？我從一開始就被堵在這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
“好吧，我這麽跟你說吧。就是一種類似狂犬病的病毒，不過更猛烈得多。感染者會失去理智，瘋狂咬別的人，除了破壞腦袋之外，這些感染者基本沒辦法殺死。現在這列火車上可能到處都是這種失去人性的怪物了。”
沈騰用盡量簡單的語言把喪屍描述了一遍，然後又問道，“你現在還想出去嗎？”
“當然！”
沒想到，一瞬間的猶豫之後，劉曉萍的神色竟然變得愈發堅定起來，“我是這趟列車的乘務員，職責所在。”
“屁的職責所在啊！”
沈騰已經徹底沒脾氣了，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他自己向來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膽小鬼原則，所以實在不能理解這些整天把“職責”掛在嘴邊的正義使者到底是怎麽想的。
“請讓一下。”
劉曉萍站在沈騰身前，柔和卻堅定地說道，“讓我出去。”
直到此刻，沈騰才發現，自己是第一次仔細打量她的模樣：
大大的眼睛，圓臉，身材嬌小，五官可愛得像是洋娃娃。
因為剛剛的劇烈動作，她的製服帽子已經跌落在地，被發網紮住的頭發散開，淩亂地披散下來，精致的眼妝也花了，剩下青黛色的殘痕暈染在大眼睛周圍。
隻是這些改變卻不會讓她顯得狼狽，配上堅定的神情，反而有種亂世佳人般的聖潔感覺。
“不讓，休想，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
看到劉曉萍真要一根筋地去開門，沈騰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我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依我看，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待在這裏，等待政府的救援。”
“政府？”
劉曉萍居然又是一愣，“你是說官府吧？不行，官府的反應一向遲緩，等他們製定出救援計劃，天知道會有多少本來可以得救的旅客喪命？”
“官府？”
沈騰咀嚼了一下這個古怪的名詞。
沒想到居然會從這麽個現代女孩的嘴裏，聽到如此古色古香的稱呼，難道她平時是古文化愛好者嗎？
但他馬上又回過神來，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便生硬道，“不管官府政府，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覺得你就能做得到？你內褲穿在外麵？”
“流氓，你又說什麽呢？！”
劉曉萍顯然誤解了沈騰的意思，氣得嘴唇都白了。
“不會吧？不知道喪屍就算了，連超人都不知道？”
沈騰一愣，這才想起來，這姑娘似乎是個不看電影的人，忍不住在心裏苦笑一聲，連忙轉移話題，“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算了……我是說，你覺得自己能救得了人嗎？”
“對，我能。”
劉曉萍掏出一串鑰匙，在沈騰眼前晃了晃，“我有車廂門的鑰匙，隻要找到還活著的人，我就能打開車門，讓他們跳車。雖然有點危險，但總比在車上等死強，活下來一個算一個吧。”
閃閃的銀光刺痛了沈騰的眼眸，他看著妹子堅定而自信的表情，忽然一陣頭痛。
從這個計劃來看，這丫頭說要救人，顯然是認真的。
“不行！”
他一口回絕了劉曉萍的提議，“誰也不知道活著的人裏麵，還有沒有潛在的感染者，把他們放出去的話，隻會導致更大麵積的感染和死亡，決不能這樣……做……我靠！”
他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爬上脊背。
他不是一個陰謀論者，但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他人。
試問，連他這個小屁民都明白的道理，難道官方會熟視無睹嗎？
維穩可是一個國度的重中之重啊！
一部部電影中軍方空投核彈毀滅喪屍病毒的鏡頭，瞬間浮現在沈騰腦海裏，讓他不寒而栗。
下一刻，他驟然改口，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語氣道，“救人是吧？沒問題，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嗎？”
劉曉萍被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搞得愣住。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俏臉上就浮現出驚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說要去救人，其實也不過是限於職責所在，聊盡人事而已，能不能成功還是兩說。
但要是有了沈騰這個貌似知道不少內情的幫手在，她成功的幾率無疑會大上不少。
“真的……才怪！不要給我亂發好人卡啊！”
沈騰在心裏腹誹不已，暗暗發誓道，“等你打開門，我特麽馬上就跳車跑路，回一下頭我是狗，鬼才要跟你去救人嘞。”
不過，盡管心裏的想法已經慫到家了，但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極具迷惑性的慈悲笑容：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