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3 章
說到底, 王夫人提出來的也不過就是一張看起來很美好的藍圖而已,在沒有本事將之變成現實的情況下,它越是美得精心, 就越是惑人心神沉迷其間,也難以去尋找真正的能解決現實問題的破局之法……如此沉醉著沉醉著,再麵臨現實的時候, 也就是被對手打上們來, 不得不麵對失敗還無力無法再挽回的時候了。
至少就賈政的能力看, 是不會再出現破局之道了。
——可惜賈政並沒有看透這杯美酒裏沉澱有毒素的眼光, 隻是沉溺在了它的表現出來的美好中……就像是一條肥碩又愚蠢的草魚, 隻需些許魚餌的誘惑就僅剩下咬鉤的本能了。
但, 也不得不說, 便作為那個釣魚的人, 王夫人這時候也不怎麽開心就是了:更多的是茫然, 是一種並不知自己這時候是不是該哀歎自己這輩子竟然就磋磨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的茫然。
也無所謂了,左右她這輩子已經結束了,且她孩子的人生也在開始之前就結束了……唯餘下她對這個男人的恨和了解, 足以讓她將這個男人的全家都送進地獄裏去!
就對著賈政再做出一副諾諾的模樣來:“老爺?”
隻, 此時她麵上的神情有多怯懦, 內心的狠與恨就有多洶湧:僅描繪出一個錦繡花園以誘惑賈珍?不夠!她還要乘熱打鐵將賈政徹底的關進其中才是——
便是做不到‘徹底’, 也要想法子留下賈政‘去過’的證據,省得日後這烏龜又將頭縮回去,裝出一副他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騙人。
……哦,還有賈母。
王夫人深知那老太不會如賈政這樣一騙一個準兒, 因此也要想辦法在賈政將這事兒告知賈母前就打消掉賈政和賈母‘通氣’的可能……便不能阻止一世, 至少也要拖住一時吧?
心中想得越多, 麵上就越是一副純良的模樣:“老爺, 您怎麽不說話了?可是我說得不對?”
不不不,對對對,還是太對了。
但也政府如王夫人是一個心口不和的人一般,賈政也是很能做麵上的功夫的,就輕咳一聲:“這事兒……還需要從長計議。”
王夫人:“……”
若非確定賈政不過是在自己麵前拿喬,她也真想聽聽就這人的木頭腦袋能計較出個什麽長短來?
而那賈政也果不負王夫人的認知,便是捏著胡須擺出了一副‘計議’的架勢來,那肚子和腦子裏也終究是空的,支吾了好一陣,最終不過支吾出了一聲:“大丈夫處世當為蒼生立命,如何就……就眼界如此狹小了?”
王夫人:“???”
她不由很是驚奇的看著賈政,仿佛才知道這人不是肚子腦子空空而是雖滿卻滿得全是稻草一樣——
還大丈夫為蒼生立命呢?連自己兒子都保不住,蒼生要能指望你?還不若直接去死!
隻也並不說什麽,而是十分乖巧的:“老爺說的是,我不過一屆婦人,最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又能知道些什麽呢?”
賈政:“……”
也別怪他挑剔,但今兒的王夫人也太‘乖’了些吧?乖得他幾乎都要不知所措了。
還有些不滿意:便在之前,在麵對王夫人提出的那些個藍圖時,賈政是有滿心驚歎過的,可他也不能就隻配在旁邊對著王夫人喊‘厲害’啊?他是男人,是王夫人的丈夫,也是這個家的依靠……又如何能就被家中的女子牽著鼻子走了?
卻也並不知道還能對這看似圓滿的圖紙再增減些什麽……
不就因此而‘矛盾’上了嗎?
……
賈政並沒有意識到其實這種‘人家說什麽他就是什麽’的日子他其實已經過得習慣了,還自得又自惱的以為自己之所以會聽賈母的話兒不過是因著自己尊敬賈母這個親媽的緣故……卻是斷沒有將同樣的理由套用在王夫人身上的道理。
因此,便是要采納王夫人的主意,他也一定要先打壓了王夫人的威風,叫她不會因為出了這麽一個想法,就能在家中作威作福……並壓自己一頭了。
——也就能看出:所謂的從長計議,不過是賈政要議一下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而已。
可惜的是賈政空有雄心,卻是沒有絲毫能‘匹配’的能力,便吭哧了半餉,也不過能吭出些空話而已。
也就正撞見王夫人不接茬了。
賈政:……
也隻能瞪著眼睛瞧王夫人了。
好在今日的王夫人也的確是‘乖巧’——至少在賈政看來很乖巧:雖說因著賈政的沒事兒找事兒晾了他一回,也到底將他從台上拎下來了。
就聽她道:“妾雖說是這麽想的,但到底還是沒辦法就將之變為現實,可不還得仰仗老爺!”
於是賈政也就顧不得自己的麵子了,隻詫異又自得的就撚了胡須道:“如何就這樣說了?”
王夫人便苦笑一聲:“若隻說薛家,那的確是麻煩不到老爺的——有什麽事兒在我們姐妹之間是說不得幫不了的?隻這甄家……”
可不是王夫人有心親密便可‘得’了。
賈政:“……”
倒也是。
王夫人計劃的重點在於串聯勾結,可要是勾結的雙方難以真心聯手,說不得就會在沒開始就失敗了……而賈政之所以能在‘描述’中吃到雙方的紅利,不也正因是他將這兩者合起來,才能叫這兩者為自己所用嗎?
因此,他還要先說動,說通,並說服甄薛兩家能做主的人才是。
而甄家能做主的人,沒有意外就是甄應嘉了。要王夫人去說動他,也果真是不怎麽現實的。
想到這裏,賈政不免幹勁滿滿,被王夫人打擊的意氣也回來了。就難得的、半點推脫都沒有的大包大攬道:“這有什麽?你卻看著罷,這該如何說服甄兄……為夫也必不會推辭的!”
——活似一隻迫不及待炫耀尾巴的孔雀!
也叫王夫人是再一次的驚歎:便見過賣自己的,但也沒見過這樣上趕著賣自己的!
卻是趁著賈政還沉浸在自己能解決王夫人都解決不了的難題的自得中時又出言道:“隻這事兒……可要告知老太太?”
——雖說王夫人是一點都不希望賈母知情的,但既然賈政都給她現場上演了什麽叫‘求著不走打著倒退’,那她也是不好就辜負賈政‘示範’的心意,依舊將‘主動權’交給賈政才是……大不了自己想辦法撥一撥對方那漿糊似的腦子唄,還怕事兒真能脫離她設下的軌道了?
“不必。”賈政看著王夫人的眼神很是不滿:“母親都多大歲數了,怎能讓她還一味的為我們這些小輩操勞?此事你我辦妥便是,很不必叫母親費心了。”
然後尤嫌不足一般,又一次的對王夫人警告道:“此事斷不可叫母親費心,不然便是你我的不孝了!”
王夫人:“……??”
她真不在意對賈母的孝或不孝,隻卻是有些在意賈政的態度為何這般強硬?
要知道,當賈政扛起‘孝順’這杆子大旗的時候,也通常會是他想要強硬的捂住所有人的嘴的時候……可他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忙著捂嘴?
王夫人並不知道賈政這樣做的原因,但她也似乎沒有一定要弄懂其間原因的必要?
畢竟她要的不過是賈政的死賈家的亡而已,具體又會怎麽死怎麽亡……不必多做區別——隻除了,在這‘死’與‘亡’之際,賈政自己有很是出過一把氣力。
比如現在。
隻王夫人在麵對賈政時作戲也是遊刃有餘的老手了,便心裏開花,麵上也能故作害怕的道:“老爺如何就這樣說了?……我嫁入賈家這麽多年了,便有無能之過,可待老爺、待老太太、待這一家子上上下下的心卻是從來就沒有……”
言及此處,竟是有些哽咽了。
賈政卻並不知王夫人這是在做戲——要不說他不如王夫人呢!別人做戲能分得清戲裏戲外,可賈政做戲,卻是連對麵和自己搭戲的人都看不分明。
於是還要換上一副深情丈夫的麵孔趕著安慰王夫人,並許諾自己定然會一生都記得王夫人此時的‘貢獻’……待日後發達,也必定忘不了這位糠糟之妻的功勞!
王夫人也就又順勢變了麵上顏色,且用一種仿佛是強顏歡笑一樣的神情看著賈政:“能有老爺這一句話,我也就知足了。”
……多賢惠的老婆啊!要這人臉上的笑能不那麽勉強,說不得還真能把賈政糊弄過去。
但,既然王夫人都刻意做出這樣的神情了,還能允許賈政視而不見嗎?
賈政也就終於難得的眼力利索了一次,眉頭也一皺:“既相信又何故這般勉強?可是我說得話兒有不足之處?”
隻,瞧他那不樂的模樣,若王夫人要真敢點這個頭,那賈政會做的怕也不是‘補足’自己的話兒而是訓斥王夫人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