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4 章

  程錚:“……”


  前兩個猜測的結果他不願麵對, 而最後一個猜測更是本身就叫人無法麵對好嗎?


  一時間,他的情緒不免就很有些低迷。


  就使得許家的兩兄弟也不由就對視了一回,又仿佛在這對視之中定下了什麽決心一般,許家的老大便就輕輕咳嗽了一聲, 支支吾吾的又開口了:“其實……家父當年退出朝堂也並非是……是——”


  程錚正是在滿心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裏的時候呢, 斷想不到今日的衝擊還沒完的……更沒能想到大舅不開口則已, 這一開口居然會一個消息爆過一個消息:隻消這開頭, 都不用再往後聽,就不難判斷出下麵的‘陳年舊事’八成會是比穆家更為勁爆的消息。


  不免也有些顧不得‘自身’了, 隻詫異的抬起頭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 充滿……求知欲的將許慕修看著。


  許慕修:“……”


  忽然就有點說不下去了怎麽辦?簡直像是在幻滅一個晚輩的夢想。


  不想,也就是他這一遲鈍,卻是叫林海生出了些許的誤解來, 且對著程錚一拱手:“下官……”


  “不必了。”不等程錚開口,許家的老三就奪了林海的話頭還替程錚做了一回主:“這事兒在當年確實不敢有絲毫的走漏, 但眼下……也著實沒有什麽再隱瞞的必要了, 今兒大哥也不過就是將話直接說明白了而已, 林大人也是全不用回避的。”


  林海:“……”


  便是聽得許蒔修這話, 他也不敢就應下了,而是將一雙求助的眼眸又向著程錚的方向挪了過去。


  就見程錚在許家老三搶著開口後也是不由的就皺了眉:怎麽?難道直到現在了這大兄弟都還沒有汲取教訓?


  而許家老大瞧著程錚和林海的神色皆連有異, 也急忙要幫自家兄弟開脫:“殿下贖罪, 隻這事兒……我兄弟倆雖也有覺得難以開口,但既然開口了那必然也是真心的, 因而就想著林大人能留在此處——做個見證也好。”


  不說林海願不願意做這個見證林海又願不願就成為這個‘見證’, 隻說這時許蒔修也是慢了一步的回過神了, 登時連臉都有些紅了:“殿下贖罪, 也請林大人勿怪,下官並非是要強留林大人,而是想求林大人留一留。”


  單一個‘求’字,這態度真真是軟得不能再軟了,也叫林海和程錚真真是不好意思再計較了,畢竟他倆人中還真沒有誰想要真心和許家扯破臉的。


  就由程錚道:“這些卻不提了,隻說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舅舅也別怪我問得直白了,隻穆家今兒這行為叫我著實看不明白了。”


  就越發想知道是不是許宣曾經又做了些什麽了。


  隻那許慕修卻是被程錚問得又啞然了一陣,在程錚也幾乎都忍不住就要再一次‘直白’之際,才終於一字一頓道:“家父之所以離開朝堂,是因為他的身子……已經不好許久了。”


  程錚:“??!!”


  即使許家兄弟的言行已經隱約給過他‘提示’了,但他也是想不到竟然還能得到這麽一個答案的——


  這……和穆家的行為有什麽關係嗎?


  ……


  …………


  眼看程錚的眼睛都有些開始發直了,許家兄弟倆也是真心覺得自己的嘴裏有些發苦了,隻既然都決定‘坦白’了,那也是斷斷沒有白一半留一半叫人不明所以的吧?也怎麽都要確保人……至少能‘自行體會’吧?


  且咬牙道:“家父……興許是年輕時候太過操勞的緣故,待得年歲上去之後那身子骨是越發的不好了,約莫就在小妹入宮後不久,便隱約有些撐不住了。”


  程錚:“……”


  “等等。”他還是很驚異於自己居然在這時候都還能理智的找出許家大舅話語中的漏洞的:“孤記得許宣大人在退出朝堂之後還很是在家鄉過了幾年山水田園的日子吧?”


  許家兄弟被問得對視一眼:“是,也不是。”


  然後由許慕修繼續解釋道:“要說家父的病……請恕微臣鬥膽了,不知殿下可知‘癌’?”


  癌?

  要程曦在這裏,那絕對是已然驚呼出聲然後小嘴開闔不停的嘰嘰喳喳了,隻可惜程錚對這種病卻是懵懂的:“孤……不曾聽聞?”


  “那便是不知了。”麵對程錚還帶著些遲疑的不明所以,許慕修卻是用一副‘早知如此’、‘合該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然後才對著程錚那已經隱有不滿,但卻是不好發作的的神情:“不瞞殿下,您未曾聽聞這種病也是正常的,畢竟……若不是這病並不常見,那家父當年也委實難以瞞過眾人,做出一副不求權力掛冠而去的樣子。”


  程錚:“……”


  這話他算是聽明白了。


  也更能明白許慕修想要告訴自己的……不過就是許宣晚年那幾乎是不明所以的遽然退出權力中心的舉動,並非是因為他高風亮節,而全是身體支撐不住了,所以在倒下之前選擇了先跑路?


  程錚:“……”


  ——簡直要顛覆他的認知了好嗎?他也簡直都需要緩緩才能重組自己臨近崩潰的思緒了。


  隻,當那口氣好容易緩過來了,在顛覆認知之餘,程錚卻又不承認這樣做才是合乎認知……或者說是合乎邏輯的:至少能和今日許家兄弟倆在自己麵前表現出來的形象對應上。


  許家,不會是,也根本就不是什麽‘無欲無求’的人家!


  ……


  …………


  雖程錚並不認為自己會繼承到皇帝的喪心病狂,但對一句老話他還是認可的: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即便這觀點也不是沒有過被推翻的例子,但總體還是適用的,對吧?

  而,若是承認了這種‘適用’,那就許家兄弟今時在程錚麵前展現出來的、於言行上不自覺強橫和對權力近乎出於本能的占有欲望……也怎麽看怎麽看不出昔年的許宣會是一個在權利中心滌蕩多年之後還能保持住‘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這般淡薄心思的人啊?


  ——也別說什麽徐氏不就長偏了不若其父,程錚便再是覺得徐氏腦子有問題,也不敢就將這問題全然的歸到徐氏的家教上:一來徐氏是女子,此時世人對男女的教導那可是有著根本上的區別的。二來徐氏和自己成婚之際尚且年幼,婚前還被韋皇後進行過一陣子密集的強橫的‘教育’,三觀和思想在這段時間內被強行掰歪也不是不可能啊?

  但許家兄弟卻是全然不適用於這兩種狀況的。


  一來他們是兒子,尤其許家老大更是許宣的嫡長子,程錚相信許宣沒事兒應該不會‘坑兒子’,二來,就算能力這種東西不定能‘子承父業’吧,但是性格偏向或者喜好什麽的……家庭的影響應該還是蠻大的。


  在確定了這兩點之後,程錚也就不得不麵對許宣給後世留下的形象——重點是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和他兒子眼下表現出來的行為對不上的尷尬了。


  隻好在……不,壓根就不好的地兒在於這尷尬現在卻是被許家兩個兒子自己破解了:不是許宣留下的形象和他們的行為對不上,而是許宣留下的形象根本就是虛假的!


  程錚:“……”


  不成了,他感覺自己又要緩一緩了,因為他簡直又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了好嗎?

  就深深的吸氣,再重重的排出一口胸腔中的濁氣,如此反複幾輪之後,才有餘力認為自己大抵還是應該將關注的重心放在這所謂的‘癌’上的:

  這是什麽病?應該是治不好的吧?不然許宣不會無故退出朝堂。


  但,問題又出現了。那就是為什麽許宣生病的事兒並不為人……至少是並不大規模的為人所知,且還能在最後留下一個不貪戀權勢的形象?不得不說這些事實本身能被隱瞞下來就已然是一種誇張了,就更別提許家人還在隱瞞之餘尤有餘力做別的布置了……果然還是因為這個病太偏門了?

  程錚表示自己是有些不信的——即使他不知道這個‘癌’是什麽,但他能懷疑並否定自己的醫學知識,卻是不敢懷疑並否定眾大夫的醫學知識,好嗎?且那時候的許宣又是身處什麽樣的位置?甚至於皇帝的直接對口點太醫院都可能全員上手為他服務的,好嗎?!


  於是,他原本還有些半信半疑的心那是又徹底的偏回去了,本有些覺得這事兒的存在該是合乎邏輯的吧,但現在卻又開始認定這事兒本身就違背邏輯了。


  ——也是變臉的很快了。


  深有其父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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