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2 章

  但他並不慌, 也並不敢慌。


  因為林海深知這有的錯誤可以犯, 但有的錯誤那是不能犯的——尤其是不但犯錯還要隱瞞不報。且現在的可程錚已然意識到他心中有‘鬼’了。


  故而, 也隻是略略一遲疑, 他便就看似十分真誠的反問程錚:“殿下這又是何意?難道您不是要讓那江河沿岸的百姓盡數舍了田地隻為了避開肆掠的洪水?下官便是求殿下三思此事的。”


  隻這問‘是也不是’,畢竟林海便是這樣‘認為’過,也已經不再這麽認為了——且他和程錚之間矛盾的根本也並不在這裏好嗎?


  卻是沒有比這更更安全的切口了。


  所以不是也必須是了。


  好在程錚並不很信他這番鬼話,還出於身份上的壓製能明確的將這種不信放在麵上:“這可是孤在你提出‘三思’之後才說的。”


  所以林海這是要設置一個程錚肚子裏蛔蟲的形象嗎?不等程錚開口就精確預料到程錚未出口的話語還進行精準狙擊?


  不了不了。


  就算林海真敢接下這‘身份’來,怕程錚也會想著如何用‘打蟲藥’直接將他解決了好嗎?!

  所以他也很是明智的否認了:“那可得殿下先饒我一回罪過了。”


  然後不等程錚真的回應便就坦誠道:“我以為殿下是想要卡江南那裏的勳貴——”


  “手中的田地。”


  程錚:“……”


  他幾乎被這個回答給嚇懵了好嗎?

  也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內就明白這個理由……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畢竟這個時代的勳貴, 十個裏有十個那都是大地主,甚至於對很多的勳貴而言,土地和莊子都是他們的立身傳家之本!程錚要真的動了他們的田,那可就和動他們的‘命根子差不離’了。


  也的確足以使得林海不得不勸程錚‘三思’。


  ——至於這其中有有沒有同樣身為大地主的林家?

  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一範圍之廣, 已經到了有林家沒林家都無甚區別的地步了。


  也所以,在林海將自己‘木隱於林’之後,程錚也完全沒了追究他、追究林家的必要了。


  程錚:“……”


  他姑且接受了這個理由, 或者說他瞧著似乎是接受了這個理由的, 至少也做出了一副既往不咎的模樣, 轉而認真的同林海開始解說起這圍湖造田和洪水子之間的關係了。


  林海:“??!!”


  對不起?

  你在開什麽玩笑?

  這是對我之前言行的報複嗎?!


  ……


  不怪林海這樣想, 著實是程錚這一論調很是‘新穎’啊!以至於他長這麽大還真的是第一次聽說好嗎?

  還有奇怪的點能和他‘了解的情況’鏈接上?!

  ……


  …………


  雖說林家的內務的確已經交由賈敏打理了吧, 但是關於自家的田地大抵有多少收成,這每年的收成又是因為什麽樣的災害而受到過什麽樣的影響, 林海也不至於一無所知好嗎?

  也就很清楚這每逢洪水, 自家那些‘後開墾’的田地也著實是受災最嚴重的。


  隻, 之前的林海認為這不過就是因為那些田地更接近湖泊,所以被水患‘就近了’而已,今日聽得程錚說它們之所以被淹,卻是因著它們本就是引起洪水的源頭之一,會受災也是湖泊被人類奪走了‘地盤’所以容量縮小了……現在泛濫的洪水也有要奪回那些麵積的目的在其中……


  林海:“……”


  他一時間不由三觀盡毀。


  程錚是真的在說笑話吧?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那湖有多大?!人類……充其量也不過就能在起沿岸稍微借用了些地兒吧?便能引起那許多的洪水了?

  程錚是不是暗示龍王爺小氣?


  ……也別怪林海居然同樣就用怪力亂神的理由來解釋這事兒,著實是一來身為述說者的程錚自己也不能完全的解釋圍湖造田會破壞生態的原理和依據,二來卻是因著林海也犯了程錚之前的毛病——這麽大的湖、這麽多的水,也會因為人類而有告急的那一日?

  開玩笑!

  而,雖程錚不知自己的一知半解也加深了林海的誤解,但是對於林海‘無法接受這事兒’還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畢竟之前無法接受的那個人正是他自己嘛。


  就十分之愉快的用了新的水杯和新的果子重複了程曦之前對他的‘教導’。


  也再一次的讓林海大開眼界了。


  隻不過在開眼界之餘,他崩潰的發現自己竟是也隱約有些開始接受這一‘可能’了:人力固然渺小得很,但若真的如程錚所言的那樣長年累月堅持不懈代代傳承……是不是也有可能——


  即使這一可能‘實現’的本身就已經嚴苛漫長到幾乎不可能了。


  可林海也不能就簡單的將之歸結為不可能啊?

  不過他也並不是輕易就會屈服的:便如程錚在勉強接受了這一可能之後,轉頭就找來了林海要求現場驗證一般,林海在發現自己似乎有對這‘顛覆了自己認知’的觀念隱有接受之後,他也十分去急於找到一些證據,不論是它們用來推翻這新的觀點還是鞏固它!


  好在程錚對此也算有所準備……雖然林海也能算是程錚的‘準備方案’中的一環吧,但是沒關係,他也不是唯一的那一環呀~

  倆人幾乎是眼睛裏含著綠光的盼來了傅懷灝。


  ——另一、還是關鍵的環。


  傅懷灝:“……”


  麵對這樣的眼神,他由不得不恐慌:是不是他就不該來?


  但自從那日在程錚麵前放肆了一回,傅懷灝是又悔又盼——悔自己莽撞太過,盼程錚能讀懂這莽撞背後的‘不得已’——


  今日好容易程錚終於想起他了,那他便是病臥在床隻剩下一口氣也會用毅力爬過來的!

  就略定了定心神,又振作了神色先上前行禮:“殿下。”


  不想程錚對此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簡單隨意得倒是有些叫傅懷灝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倒不是他認為程錚就應該情緒外露到如何如何,而是他深知自己之前做下的那些事兒必然會使得程錚難以這樣平靜的麵對他,因此這淡然本身也不由就成為了一件叫傅懷灝懷疑的事兒。


  可也不等他試圖去揣摩,程錚就輕輕的點了點桌麵,招呼道:“你來看看這個?”


  因著離得遠且也不敢就在程錚的眼皮底下恣意的緣故,傅懷灝自進屋後連眼皮都不敢抬,此時聽得程錚的呼喚,也不過就微微往那桌麵上一掃,依稀辨認出是一張地圖的模樣。


  傅懷灝:“??!!”


  他不由就心若擂鼓,一時不敢相信,一時卻又迫切的要去確認。


  便匆忙的對著程錚再是一禮,然後步履倉促的就往前跨了兩步,直到能清晰的辨認出地圖上的字才頓住身形。


  “回殿下。”當看清楚那標注的字跡和和程錚穩穩的停留在湖泊邊緣——至少是地圖上的邊緣——的指尖後,他發現自己幾乎都要興奮激動到難以成句了:“是……是的。”


  雖這‘是的’到底是的是什麽怪叫旁人聽得迷糊的,卻好在程錚不是旁人,而是早就經受過傅懷灝慘無人道‘暗示’的人……還在這之前又知會了林海,因此在場的倆人倒是沒有什麽不明所以的迷茫,隻是對看了一眼,心裏多少有些為傅懷灝的太過激動而無奈。


  ——卻也明白這機動不能就全怪他,畢竟他之前玩的那把太大了,結果不是上天怕就得下地,此時在經受了長期的‘折磨’後終於能確認自己要麵對的不是最壞的那個結果了……還不許人發泄下?


  隻可惜程錚作為那個受傅懷灝折磨又折磨了傅懷灝這許久的受害人,雖能理解對方,但卻是不準備接受的:笑話,要這破孩子下次還敢這麽幹那他又能找誰哭去?

  就用指尖又在桌麵點了一點,在吸引了傅懷灝回神之後,揚起了一抹溫和的笑來:“你這孩子,什麽話兒是不能好好說的,又何必用之前那般‘激烈’的方式?真真是叫人說你什麽才好?”


  隻他的笑容雖溫和,用詞也仿佛委婉到不能再委婉了,卻讓傅懷灝敏銳到汗毛收快倒立起來了——這已經不是平靜之下的波瀾,而是下層的洶湧擾動了麵上的平靜好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