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9 章

  你這問題的‘延展性’未免也太強了些吧?

  自然, 程錚也並不認為它就真的和眼下正在爭論的重點毫無聯係了, 畢竟水患關乎民生大計之處不但在於它能淹死人能帶來瘟疫, 也在於它會吞沒良田使得受災地當年的糧食產量銳減乃至於顆粒無收……


  可程曦你聯係它們的地兒是不是有些問題?

  畢竟這洪水一來, 那真是無論有多少的糧食都隻有被席卷殆盡的下場,也真是無論多廣的地兒都有被淹沒的可能,還可能真是無論多少人都必然會命喪的結局……哪裏又是一個人口增加不增加就能解決的呢?


  ——可憐這時代的人還沒能意識到不但上天(自然)會影響著人,人有時也能影響上天。


  水患, 當真是龍王爺發怒的結果嗎?

  ……


  程曦也就頗為憐憫的看著程錚,渾不覺得自己的目光看得程錚汗毛倒立, 十分之想暴起打人,她隻是一板一眼的試圖按照自己方式來‘點醒’程錚:“那,若是土地跟不上人口的增長, 農民可會圍著這湖泊填出一些可用的耕地來?”


  “這般,可是會減小湖泊的減災能力的啊!”


  ……


  程錚:“???”


  對不起,我需要申請一點補課的時間和空間。


  或者先讓我靜一靜。


  至少弄清楚什麽叫做湖泊的‘減災能力’?

  不對,應該說這事兒怎麽就會扯到湖泊的‘減災能力’了?並湖泊還能有什麽減災能力?難道說填湖的行徑是搶了龍王爺的地盤,會使得對方不高興?


  ……


  別怪程錚的想法過於封建迷信了, 著實是這個時代沒人能理解什麽是‘科學發展觀’。上至貴族,下至平民,在麵對‘世界’的時候看法都是很‘單純的’:上天不要人活了那一定是人做錯事兒啊, 所以要做的也不外就是告罪求饒外加討好。


  前者可以表現為皇帝的罪己詔,後者可以表現為河伯娶親這類甚至於都上了課本的‘典故’。


  也因而, 別說程錚理解不了為什麽圍湖造田不可取, 甚至於放眼整個王朝……怕也隻有程曦一人是個‘腦子清楚’的了。


  隻那傅懷灝又怎麽會……?難道那家夥也是個穿越的?


  可以說, 這念頭自程曦開始思考圍湖造田造出天災人禍的可能之後就時不時的在她的腦子裏轉一圈了,可卻是至今都不敢肯定也不敢就去確定——


  雖說自穿越以來,能做的蠢事兒她也幾乎都做完了,並不差這麽一件‘老鄉相識’了,但不管那傅懷灝是不是同為穿越者,在對方同樣選擇了程錚作為未來的助力對象之後對程曦的威脅就不怎麽大了,因此這時候的程曦與其去關注他,還不如麻利點將他想要表達的意見給程錚捅直白了,這樣便日後倆人相認,也都該清楚對方對自己而言不說有益處,至少也不存在互相傷害的衝突的。


  且聯手還能有利於自保,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程曦也自然會越發的上心這自保該怎麽‘保’了?


  ——自然是越發用力的抱緊程錚的大腿了!

  ……可惜她的‘大腿’此時並不是很想讓她抱,並且極度懷疑她的腦子。


  也依舊還是源於新舊‘觀點’的碰撞衝突。


  ……


  不過,雖說程錚有對程曦的話表現出一定程度上的懵逼和不信,但也並不能說他就是那等對那等民生問題一無所知的上位者了:比如帝國的農田按地域劃分各自能呈現什麽樣的態勢,和不同地區的田地中主要的作物是什麽一類的問題,還有各地每年呈報上來的旱澇災害報告什麽的……程錚都大抵是能回答出一二的。


  甚至若程曦提出的是關係到屯田一類的更偏向於國家政策一類的問題的話,那程錚說不得還能反過來指點她一二呢。


  ——卻又有誰能想到程曦的問題居然會這樣偏‘技術’呢?


  還是一個在這時候絕對不會有人去關注的‘新技術’!

  因為圍湖造田就可能導致水災?那是不是挖口井,從江河中開一條灌溉的溝渠都多多少少會引發龍王爺的怒氣?從而導致水災?若真這般,那百姓還活不活啊?!


  簡直荒謬,也簡直叫人想要擺出一副‘原來是這樣,那我知道怎麽辦了’的模樣都很……艱難好嗎?

  總之,就是程錚沒有、也不會去接受或者僅僅是試圖理解程曦說法的可能的。


  ……


  …………


  而,在程錚武斷的拒絕和理解的背後,未嚐不是時代的局限性劃下的代溝:別說這一時期的程錚了,便是時間再往後推個一百年,推到新中國建立初期,怕也沒有多少人會重視這個問題——


  便用位於長江中遊的洞庭湖來做說明吧。


  關於洞庭湖的記載文字可追溯至戰國時期,唐代時更有‘八百裏洞庭’的說法……此湖之浩渺,由此可見一斑。


  自然了,文學創作也自有其不盡詳實之處,隻洞庭湖的麵積也的確曾經有過數次大規模的萎縮:源自於人為因素。


  其中最為有名的一次應該是新中國建國之後,□□之中的群眾們發揮了人定勝天的精神,將‘八百裏’的洞庭一躍圍填成了三百裏,此後當地……乃至於一定範圍內的生態都極度失衡,且水旱災害還在逐年增長……圍湖造田的影響之大之深遠,可見一般。


  隻,這並非洞庭湖在曆史第一次受到人為因素影響:自唐代經濟重心南下,洞庭湖身為南方數大湖泊之一,也自然就成為了辛苦勤勞、踏實肯幹的勞動人民的‘重點關照對象’,雖說這時的人口並不如後世那樣龐大吧,對自然的改造力度也不如後世那樣驚人吧,但一代代人埋頭苦幹、父死子繼……了千百年的累積也是不可小視的。


  大約也就在明清之際吧,人力帶來的量變加之長江水多年攜帶來的泥沙堆積,也終於引發了質變:洪澇災害頻頻發作不說,便潰堤潰垸也成常態——


  雖此間世界並沒有明清,但若是將程曦那個世界的朝代更迭和這個世界的朝代更迭一對應,便就能推測出此時也大抵該是明清所在的時代了。


  也就意味著也已經到了人和江湖疲於抗的時代了。


  所以她需要、也必需要程錚重視水患問題:這個問題關係到萬千黎民的性命,也同樣會是程錚政治道路上一個至關重要的博弈點!

  因為不管在什麽時候,也不管是書裏還是書外的世界,糧食和人口之間的問題都會是一個能動搖到王朝根基的大問題——


  即使皇帝已不喜程錚至此了,對程錚‘發現’的這也問題也無法做到視若無睹。


  乃至於,更進一步的讓程錚借由此去爭一下那東南的軍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至少程曦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的。


  ……如此心有靈犀,也算是父女鐵證了。


  卻也需要在保證‘程曦的這個主意不是那麽的叫程錚覺得荒唐至極’的前提下。


  畢竟,程曦要是連程錚都說服不了,又如何能指望對方去說服皇帝?


  ……


  …………


  而程錚雖是絕對不會去刻意關注‘關於農民們到底會采取什麽樣的措施來開發新田地’的‘技術問題’的,但貌似也沒聽誰說過這方式有問題啊?且全國各地年年那麽多的水旱災害,難道都是圍湖造成的?

  即使很難在地圖上找到一條沿途絕對沒有湖泊的江河吧,但程錚也覺得這個理由……並不是那麽好接受的。


  程曦:“……”


  也許該來點粗暴的?


  於是她一言不發的,就拿起程錚麵前的茶盞。


  程錚:“!!!”


  “你要做什麽?”他一時間竟是連語氣都是打著顫,要是神情再柔弱無助一些,那簡直就是一隻受驚的兔子了!

  ——不怪程錚膽子小,著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呐!


  程曦也就不好再沉默了,且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我沒想著要潑您!”


  程錚:“……”


  也於是,他的表情又轉化為了訕訕:“咳。”


  別咳了!已經可見你對當日那杯水的陰影有多深了好嗎?


  好在程曦也並非就想著就要揭程錚的‘底兒’了 ,故麵上隻作不知,手下卻是將杯子再往自己這個方向劃拉了一下——確保之後的‘實驗’並不會再給程錚留下什麽新的陰影——這才拿過配茶用的果子,小心翼翼的順著杯沿滑了進去。


  程錚:“……”


  他才鬆懈的一口氣眼見著就又提起來了!唯好在程曦動作小心,才叫他不至於又一次的成了受害者。


  卻依舊難以理解程曦的行為:“你在做什麽?”


  程曦在又一次動作之前抽空瞧了程錚一瞧,很是真誠的道:“小心些,別又濺到水了。”


  聞言,程錚先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就整個人都往後讓了讓,然後才是悲憤:你既然知道可能會濺出水來那你又何必去做?

  可程曦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用事實說話’,也就十分之堅定冷酷的在程錚不解外加隱約驚恐的視線裏將手中第二個果子同樣順著杯沿滑了進去。


  而這次,本就盛了大半的茶水果如程曦所願的那樣溢了出來。


  “爹爹您看?”她本是抬頭想就著這個效果對程錚解釋一二的,卻不想恰正對上了程錚有些踟躕難言的表情。


  於是便程曦,這時候也不由就懵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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